第23章 七彩雲前她無心

七彩雲前她無心

城西茅草屋總要比尋頭百姓住的房屋低矮,溫和的陽光姍姍來遲,那些未被清理走散落在地上的稻草裏,愈來愈重的臭氣熏天,讓無數前來的官員都捂住口鼻,仿佛今日的豔陽不合時宜。

姜箋頭微微垂落,手中勺子從碗中撈起甜水,吃到嘴裏,來回好幾次,而此時她忽而心中有一塊空落落的,那股子失落勁湧上心頭,讓她眸中措不及防含了淚水。

不過被她及時遏制住了,她想不到自個心中為何會有一陣如此強烈的失落感,也不知這失落感何來。

只一口兩口吃着,絲毫沒察覺勺子在碗中有了清脆的碰撞聲。

待她對面坐着的窮書生用手止了她還要把勺子擡起的動作,她視線裏的空碗抽中,多了一碗滿的甜水碗。

直到這時,她欣慰一笑,也好像明白了她突感失落的心為何而來。

人不過百年,卻總是在不停争鬥着,永無寧日,其他五界何嘗不是如此,總要争個我高你弟,在乎自身名聲,整日虛僞與蛇。

然坐她對面的這人,全然不是,窮書生通透豁達,渾身上下,氣節不尋常于人,自她給這人牽上‘春意盎然’後,就沒聽到過人想退縮的。

這是姜箋在六界尋走一年之久,未曾遇到過的人,好像她對一個問題起了好奇。

在窮書生的夢中,那位女長者究竟是誰?

又是為何會選中他過來呢。

天下巧合之事并不多,窮書生正好落在她腳前應當算一件。

不知不覺中,姜箋彎着正在吃東西的身子,悄然直起,目光循循而去,這人手指在桌上無節奏的閑敲着,長睫下隐約可見的清眸中,帶着些淡淡的憂思。

而她正是因為聽到窮書生所憂思之事,目光循循才落在人身上。

姜箋左手放在桌上,素手也一下兩下的敲着,右手抻着下巴,裝作不知道窮書生的新生,“哥哥,莫不是在想能為百姓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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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水鋪子中,就連老板都加入義正言辭的人群中,高言紛紛。

唯獨姜箋跟窮書生這裏安安靜靜,二人邊上的人,也早已不見人影。

風琮思緒被拉回,他大大方方道:“箋,你這手太過寒涼,是以前過得不好所致嗎?”

他雙手放在桌上,微微用力,上半身往姜箋那邊靠過去,不管是清隽的臉龐,還是耳朵,都沒昨晚剛被喊醒時的那番紅透。

他也是有所察覺的,昨晚應當是他睡得太熟了,突然被人叫醒,身子不适的原因,但昨晚他躺在床上時,心有餘悸,他真的很怕來之不易的朋友,會如那縷煙一樣,轉瞬即逝。

所以格外珍惜。

姜箋本來時想借機把話茬到引到另一個話上頭,未曾想人竟直率的來問她,她嘴角漾了一抹說不上來的酸澀的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風琮明白了,就是這樣,但人總有不願回憶之時,過去的事除了報仇這一項,其他的總該過去的。

二人就這麽相視無言,聽着身後衆人言談,就沒有安靜時。

倏而,城門處一陣馬蹄聲急促,只聽馬上的人累的滿頭大汗,嗓音沙啞:“王上駕崩了,王上駕崩了。”

馬兒一路飛馳,人便一路喊。

街上的行人,一下子變得六神無主,四處逃竄。

話傳到姜箋耳朵中時,她和窮書生話音剛落。

因果循環。

昨晚城中死了不少流民、難民,今日這國的王上便也死了。

一個被他人所害,導致風雨來時,無法逃離;而另一個因輕信他國奸細導致身死。

好一個死不有己,己卻身死。

**

姜箋和風琮吃完,慢慢騰騰回到陸侯府時,只見府裏亂成一鍋粥,侯爺跟府內一衆小姐,夫人都不見蹤跡。

只剩下一些被留在府中的家丁。

“诶,府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姜箋拽住一個丫鬟,詢問,她知道王上之死,宮中跟各大官員府中是最早知曉的,可是第一時間居然不是重新推一個新的王上出來,而是逃跑!

“姑娘和公子,也抓緊些跑吧,王上死了,城也馬上快被攻破了。”被攔下的丫鬟自然認得拉住她的是誰,她雖焦急離開,卻也還是跟人說了個清楚。

姜箋松開她,并道了聲謝。

一時間整個侯府的下人都背着包袱,步履匆匆往大門處跑,只兩抹色彩往廂房慢慢走。

“不是,箋箋,你記得七彩雲的起飛口訣嗎?”風琮走着走着,忽而轉過身問姜箋。

姜箋歪頭“嗯?”了聲,“哥哥,不記得了嗎”

“記得是記得,但怕記的不對。”

“哥哥,怎麽會記錯呢。”

七彩雲本該在二人從散山回來時,便還回租雲的鋪子,可姜箋覺得,這朵七彩雲倒不如她來買下,這樣即使她無法使用飛天術法,也不用仰仗走路。

畢竟人長時間走路确實很累。

甚至就連人界去修仙界,也是有可飛行在天上的船只載人的,若真的單純靠走路去修仙界,十萬八千裏路,恐都不止。

只奈何人界的城中空地較少,無法停一輛大船,只能停在城外,徒步進城。

風琮向來不知為何他一聽姜箋說對他肯定的話時,原本他還有所慮,一下子倒是無所畏懼起來。

管他呢,大不了多試幾遍。

不過很顯然這個問題是當下最嚴重的問題,若解決不了,敵軍今日進城的話,那二人才真是玩完。

他想着想着,突然好奇一個問題,就是王上死了,不應該由其子或其女繼承嗎,再不濟也有衆大臣重新推舉為賢主出來,為何會像現在這般,群龍無首,只知道逃竄呢。

“箋。”風琮手肘碰了下姜箋胳膊,“你對這國了解多少。”他問道,這問題并不突兀。

反倒是姜箋若覺得窮書生不問,才怪異,她自信道:“了解很多啊。畢竟我見多識廣。”

那也不全是,都是她在飛升後的一年中,所知所得,這麽說,是她覺得窮書生該知道人界一些事,畢竟人也陪她吃了甜水,就當還一個情罷了。

“那你說說呗。”

“這國的王上沒有子嗣,也就是說王上一死,王宮之中便會內腐,其次就是官員。”姜箋也沒多說,直擊窮書生心聲想知曉的。

至于窮書生想得為何不舉賢為王,她所看在神域中看過的記載裏,只有一國是如此,不過也早就被滅了。

此舉不是長久之舉,人是否真賢德,你沒走過他所走過之路,看不出來,只能全然聽對方所說所做,來判斷,也不能料定對方是否會在手握權力之下,依舊賢德。

乃将國親手送向滅亡,為百姓所憎惡。

往後便無國舉賢為王。

“萬事不一定非要有個定論,舉賢,舉子各有益弊。”姜箋視線清淩淩看着窮書生,點到為止。

舉賢則把政權交給以往賢德之人,往後若是真賢德,乃百姓之福,如若不然,就是萬丈深淵;舉子則權力相傳,利乃兄弟姊妹齊心,輔佐新王,弊乃隙牆,骨肉相殘,百姓間接日子也不好過。

她話簡單,話意明了。

風琮把姜箋說的話,消化一番,接着問了句,“不分嫡系跟非嫡系?”

“什麽?”姜箋疑惑,什麽嫡系?

她聽不懂。

風琮想着怎麽跟人把話說明白,他‘嘶’了一聲,雙手束手無措的停在空中,風輕輕從他指尖劃過,好似給他提供了一個好點子。

他右手比了一個‘一’,左手手接二連三的比着‘二’、‘三’、‘四’甚至是‘五’。

一只手,五個指頭,全都面朝着姜箋。

接着他動了動右手,道:“一個男人。”左手也動了動,“先娶了一位夫人,乃正妻,之後又娶了其他的夫人,乃妾,然妻妾生的孩子地位全然不同。”

姜箋嘴皮子扯了扯,“啊?什麽東西?”這說的是什麽,她還是沒聽懂,什麽妻妾。

六界之中男子,有且僅有一任妻子,一生只一位。

甚至她在九幽府時,看到的都是上世恩愛夫妻,下輩子的輪回中,依舊是恩愛夫妻,幸福美滿的。

她沒理解的單單是為何要有嫡庶之分,并非沒聽懂男子娶妻一事。

“哥哥,我們這裏有且僅有一位妻子,恩愛非常的夫妻,甚至可以許諾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在一起。”

“那恩愛非常,但做了壞事的夫妻呢,也可以嗎?”風琮反問道。

姜箋站在通往廂房的橋上,橋下是涓涓細流,是不知從哪引來的活水,清澈見底,并未有魚兒暢游,橋上陽光金燦燦勾勒,像是鉚足了勁,落在她的額前,隐隐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擡手扶額,不知是擦拭涼涼的汗珠,還是無語窮書生剛說的話,兩者或許兼有之。

“哥哥,不如考慮一下,死後前去九幽府別轉世,做個安安靜靜給生魂編織來世者。”她盈盈笑着,輕輕一語。

若人同意,倒也不錯;若人拒絕,他依舊是個給她做長工的,也沒損失什麽。

這一笑,清清泠泠,在這暖如初夏的院中,并不恰當。

風琮看得出來,也聽得見,話中多少是有諷刺他好奇心之意,他長睫眨了眨,掩飾了陰影下的點點悲傷。

他把姜箋當朋友,人只是把他當長工而已,素日裏一口一個哥哥叫着,也是不想外人覺得他只是個長工,給人丢面子罷了。

“您說得對,我不該多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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