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有漣漪嗅春意
心有漣漪嗅春意
次日清晨,天角殘星隐約可見,高挂在風花小院裏的梨花上的露珠,清風捎過,大珠小珠落不停,潤盡滿園青玉碎。
風琮開門而出時,還能感覺到絲絲涼意。
他昨晚可以說是直到後半夜才昏昏欲睡,前半夜一直是清醒狀态,是以不知該如何學劍術。
阿箋告訴他,她能教,但是總歸應該有本心經什麽的吧,況且他對術法一竅不通,體內時不時出現的靈力,素日裏也不受他掌控。
加上若依他昨晚想象,練劍對步法、心神的要求都是極高的,沒有三五年基本,別提練劍了,能将那把劍好生提起就不錯。
他在涼亭中的石凳上坐着,雙手托着腦袋,眼神盯着這會兒正呼哧呼哧倒頭睡在院中的十二只小野獸,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手上那根‘春意盎然’,爍着他看不見的綠星子。
這根綠繩上牽着的另一頭,直直引到三樓那扇尚未打開的門裏,再到床沿處。
姜箋就這麽靜靜在床上躺着,哪怕搭在床邊外的右手手指上的‘春意盎然’如何泛着綠光,她都沒出屋門理睬一下窮書生。
她不是因窮書生吵鬧的心聲醒來,卻是因如何教他而睡不着。
元燦神君擔憂不無道理,但不是窮書生來自何方,而是她該如何去教人學劍術,神域裏的四位神君都是互通彼此術法的,正所謂一點即通,無需教化。
她會劍術,也是因神君之軀。
外頭窮書生的擔憂更加不無道理,元燦還真的留有給她一本習得劍術的劍譜,但是這些在她看來都不解燃眉之需。
她以人身在六界行走,時間不會太長,何談劍譜上寫‘風雪五年衆得立,一笑乃是天下才’。
五年是元燦那邊劍術最快習得者,這麽些年,也只有元燦這位很久之前飛升的神君維持着,再無這般天縱奇才。
‘一繩綠,二人系,止紛擾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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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箋又想起神樹所說的這句話,她将其重複呢喃一邊後,想透徹了一件事,便是她似乎也是可以用‘春意盎然’渡少許神力給窮書生的,就不像她之前那般靈力轉進人的體內後,再出來。
如此即可令窮書生在短短十幾日內修得劍術。
但凡人之軀何以承神明之力。
忽而,姜箋似想到什麽,快速下床,從一旁的桌上拿起那把劍,出了屋門。
啼莺婉轉,朝陽初升,小院裏的青石上露着肚皮仰躺睡的、卧着睡着、還有挂在樹上睡的仙獸陸陸續續被陽光照到後,挪到涼亭裏接着睡。
風琮在涼亭中坐了沒一會兒,亭子中就來了一群小野獸,有爬上石桌上睡的,還有在石凳上,美人椅上睡的,睡姿應有盡有。
他沒動側隐之心,這些野獸屠戮過不少修仙界的百姓,何以原諒之,但世上之事總具有雙面性,他之前身為教育學的學生,這道理何嘗不懂。
畢竟迄今為止,那些枉死的修仙界百姓依舊枉死,家中親人也沒敢喧嘩,只過來風花鋪請他和阿箋上門去給人招魂來一敘。
修仙界無明确管轄之人,便默許是出過一位少陵仙上的仙陵山門派,當仙界那則寫着‘只因仙娥看管不周所致禍事時’也該早已料到仙陵山門派,唯仙界馬首是瞻。
這裏的人助纣為虐,或自知,或不知,卻依舊覺得門派中人沒錯,他的恻隐之心總歸不該給他們的。
“哥哥,想不想去九幽府呀。”姜箋跑到窮書生身側,像一陣清風拂過,揉着夏日芬芳。
九幽府有載,書中記,生魂行秋水碧波,前塵憂不存;人行秋水,塑靈根。
不過千萬年來,無生人入九幽府,亦無前者。
風琮衣袖被姜箋輕輕拉着,剛人下樓時,未聞其人,先聞銀鈴铛聲聲響,他剛沉寂在六界其中的那顆素淨心,好似一朵烏雲,恰而有風來儀,吹散烏雲,美妙的陽光從中穿過,烏雲向陽開,便地是晴天。
他手靜靜扣在石桌上,沒疑惑人為何去九幽府,更沒問說好今日教他劍術,怎得要先去九幽府,而是簡言意駭,他往前撲了撲身子,“怎麽去?”
兩個凡人之軀,恐難登九幽府。
他不僅聽過九幽府,是人死後所在之地;更是從九幽府招魂來,可終究人鬼殊途,就算前往也得是需跟去妖界一樣的靈船和引路人才可行吧。
難不成還得仰仗姜大夫嗎?
姜箋掰了跟香蕉來吃,脫口而出:“就我們自己去啊。”
“自己如何去?”
“哥哥,莫非忘了風花鋪是做甚麽的。”姜箋接着道:“當然是招魂鋪子啊,既然能從九幽府招來生魂,定然是鬼王同意的,我們自然去得。”
她說得輕巧,風琮也真的信了。
“何時去,要先吃早飯嗎?”
“吃個早飯吧。”姜箋把吃完的香蕉皮倒扣在那只睡在她身側石凳上的小猴子腦袋上,十二仙獸能吃能睡,也不管旁人如何吵鬧。
這小院設了結界,只要不是在裏頭的,外人是進不來的,裏頭若有人想出去姜箋是能感知到的,仙獸就格外不同,若無人領着,進不來也出不去。
所以姜箋和風琮吃完早飯後,一同離去時,也沒管院中那些個留守的仙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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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這術法不會也是夢中的女長者授予你的罷,還會瞬移呢,好生厲害。”瞬移術是姜箋在風花小院使的,窮書生跟她講過,人是穿越而來的,做了個夢,夢中有位女長者問人‘願不願來奇幻界’ ?
窮書生怎麽答得來着?
“自是千百願之,畢竟,誰不願執劍拯救天下蒼生。”
窮書生這人她了解的都是人心聲所言,句句肺腑,何況她抓住了一個在之前跟人相處中,從來沒上過心的一個問題。
就是她每每誇耀窮書生時,人都會倍感高興,然她的誇贊不過是假裝罷了。
還真是。
姜箋帶人所行之處,并非是九幽府,而是修仙界跟九幽府的結界處,二人所在之地便是懸崖料峭,身後是春意闌珊,往前是一攬白雲間,懸踩身如綿。
風琮笑面吟吟望着姜箋時,眼尾微微上揚,清隽而不妖豔,春香撲鼻,好似那抹春色只待他來,漫山初夏,都不及他春意盎然。
姜箋看着窮書生楞了兩秒,為做掩實,輕咳了兩聲,以往行走六界之中,她不是沒迎面碰上過長相清隽的,也沒見她盯着人看啊。
她朝着白雲間扭轉身子,雙手放在身前拍了一下,裝得若無其事道:“哥哥,不打算問問我們怎麽過去嗎?”
這問題……
風琮剛才沒想過,他身側女子今兒偏着了件淺綠色的襦裙來,就連發髻上的簪子也是綠玉簪子,似一陣給大地帶來初春的暖風,春意至而踏來時,便融入這方天地裏。
他十分配合地問道:“阿箋,那我們怎麽過去。”也是為了遮蓋他的尴尬。
吓死人了,原來剛才窮書生也走神了,這樣最好,互不相欠,人也不會察覺她覺得他長得好看。
姜箋從自個錦袋裏摸到一張冥錢,就窮書生在風花鋪中見到的那種,薄如蟬翼,輕似一捧水的冥錢。
兩指抽出冥錢,往前一丢,白雲萬裏之姿,不見冥錢白紙,赫然一艘靈船慢慢浮起在雲層之上,跟妖界那艘奢華的靈船不同,這艘極其簡單,跟人界江南水鄉的烏篷船一樣,疊在這白帝城上,如臨登仙境。
風琮是眼瞅着姜箋把冥錢丢在白雲裏,不見其飄,剎那間竟然出現一艘烏篷船,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阿箋,冥錢?”他一時詞窮,頓住不語,想說“冥錢居然可以變烏篷船。”可他又沒真的看見是船是冥錢變來的。
“哥哥,我叫姜箋啊,紙張箋,半路習得的術法自然也是跟紙張有關的。”姜箋側頭看了眼窮書生,直爽道。
說直爽也不是,這話她之前就跟窮書生說過,只是那時人沒理解到她的話而已。
這下風琮便說得通了,原來人是紙修啊,是萬物都可變嗎?
旋即他道:“可以變銀錢嗎?”
要是能變銀錢來,那豈不是往後風花鋪即使沒生意,也吃穿不愁,衣食無憂。
“可以。”姜箋剛說完兩個字,風琮接了話去。
“真的嗎?”
姜箋:“……”
“紙變紙錢只短短維持一刻鐘。”她解釋道。
她可以用任何紙張變任何物件來,除了銀錢之外都是永恒可用的,但銀錢終歸不同,是六界最重要的買賣往來,若能變來用,世間豈非亂套?
畢竟物件變錢,基本只要是個會丁點術法的,都會這術法。
不然她之前也不會找元燦要了點來用。
風琮“噗嗤”笑了一聲,人怕鬼诶,冥錢變紙錢,不出一刻鐘再變回冥錢,若是用來懲戒那些欺負過姜箋的修仙界修士,豈不人吓人,吓死人。
他雙手環在胸前,身子緩緩朝姜箋那邊垂下,那雙如星亮眼的眸低,盡是肆意之色,懸崖上初夏微涼,風至如晨起初陽,他雷打不動,志氣如正午陽光裏不該有的傲然霜降,他道:“阿箋,能不能應我一個請求。”
他想這個請求便用來日後捉弄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