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知圈套偏心行
明知圈套偏心行
九幽府不見陽光,自也不見寒月,青湖中水溫暖和煦,這裏的水還有個別稱為鬼水,便是此水可使鬼自由漂浮在水面。
姜箋帶着窮書生來時,二人已然不是人身,人自進不得鬼界。
鬼水只能使人漂浮,只能順着水流往下。
姜箋落水時,只抓到了窮書生衣角,這會兒水浮力之大,她捏着的衣角早已不見蹤跡,窮書生人也在順着水流而下,青水到了第九幽,便是到頭了,再往下也不過是九幽府結界,人是漂不出去的。
神君的術法是不會在水中失靈的,但姜箋是個不會游水的,即便在能使人漂浮起來的鬼水中,她也是害怕的。
以前她雖然生活的雪月派,并未有游水機會,可自打她飛升後,便對游水有心生了一種恐懼。
她大拇指捏了下食指尖,只見她緊皺着的眉心舒展開來,甚至她可以游得比水自動流向更快一點。
湖水清澈明清,遠遠看着,像一塊透明青玉,看得清湖底魚兒有所依,湖面粉衣挂心常。
風琮自打掉進水裏,先是淺淺墜入湖裏,他不會呼氣,倒吸了一口,人便不省人事,後飄在湖面,像個漂瓶順着水流往下,他的身子還沒在湖中,只有頭是裸露在外頭的。
烏發有不少被打散的,貼在他暇白的臉上,只不過那張臉這會兒應人昏迷,也堪堪垂着,只見蒼白一粟。
姜箋手抓到窮書生在水中抻展的胳膊後,便抓着人衣袖,用術法帶人上了岸,也順道給将她自個還有人都将身上濕透的衣衫弄幹。
她坐在岸邊,緩了口氣兒,視線垂落時,那湖底兩條鲳魚還裝作無事發生一樣,“你們兩個還不上來?”她厲聲問道。
這情她不承也罷,将湖底二人提上來後,她未言,只聽二人你一言我一句。
“我們也是為神君好啊,不然哪有眼下美人救夫一說呢?”鬼王頭上戴着一頂烏紗帽,兩邊帽翅上下不停浮動着,似是陳年舊物,鬼王一搖頭晃腦,便聲響不斷。
他與流暗仙上在湖底看到神君家眷被二人施法的風術控到落湖後,神君居然也跳下湖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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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前所未見吶。
若不是喜歡,何曾為一介凡人做到此等境界。
定然神君是滿心歡喜的,至于其家眷嘛,鬼王一直是不信有人能在面對神君時,不心動的。
正因此流暗仙上打的賭輸給了他,欠了他八百兩銀子。
是以他上岸時,才有那番話。
姜箋抿唇擡眸,眉眼不見靈俏,只剩俊冷。鬼王說的話,她偏反駁不了,畢竟她确實想讓窮書生記着她的好,以便來日給她做事。
她不信六界中人,自也不會信一個來歷不明的窮書生,不過人嘛,總歸是會記得自個兒救命恩人的,甚至非常願意承救命恩人的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轉而跳過那句“為她好”。
“家眷分很多種,他比我大,是我朋友,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家眷。”說話時,姜箋也沒生氣,只依慣按着往常那般口吻淡淡。
鬼王垂着頭,瞥了瞥嘴,到手的八百兩銀子飛了,別看他身為鬼王,嘩嘩的銀子流水般的收到鬼王宮裏,即便是銀子也是冥幣,也是需神君清點的,頂多他就算個保管的。
而流暗仙上眉梢微動,只視線瞥了眼他身側同他一般高的鬼王,嘴角抿唇輕笑一下,沒想到這賭最終居然還是他贏了。
至少他贏了彩頭,荷包裏的銀子還在,當真是何樂不為。
可是他有疑惑,手中的扇子擡起,再落手心中,他索性蹲下來,“神君,既然不喜歡為何要救?”
姜箋破天荒地咬了下牙,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靜,像是波瀾不驚的湖面上空,突而烏雲密布,暴風雨前至。
一個仙上,一個鬼王,倆人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理了下自個兒衣裳,才把視線轉到流暗仙上身上,這人長相也很清秀,一身粉白色長袍,但比窮書生差點火候,她匆匆瞥了一眼,便再将視線挪到流暗仙上一旁躺着的窮書生身上。
眉睫沾着濕潤,放眼望去,好似早春晨起晴朗時,綠葉尖上的露珠,晶瑩剔透,人臉頰水跡早已沒了跡象。
姜箋在施術法給人清幹衣裳和長發時,獨獨忘記給人把眉睫也清幹一下。
她視線不再挪開,心中思忖了下流暗仙上的那個問題,這人明知青湖水使人漂浮,才故意将窮書生撸下水的,這她心知肚明,可她偏偏救了,她也心知肚明,但後者她不能說,只平聲道:“流暗仙上言之有理,本君也不知為何,不如你詳細說說?”
她會把問題抛回去。
鬼王蹲在流暗仙上身後不再說話,剛他說錯了話,這會兒乖乖蹲着,真的很像一個一動不動的看門鬼。
流暗仙上嘴角微微抽了抽,為掩實他的尴尬,手中扇子打開,若無其事地給自個兒扇起風來。
他眼神躲開了神君視線,自打他洗心革面,重新做鬼開始,便一直膜拜頌安神君,并把神君供奉起來,但他真的很不了解這位神君。
說人清冷無情,可人能跳下水救一位所謂的朋友;說人熱攏,也不見人多愛笑,應當是雪月派之事所致。
他要麽是在仙界,要麽是在鬼界,也不能去他五界閑逛,自打他知神君如今在修仙界開了間招魂鋪子開始,便知曉神君定然是想借機找尋雪月派被滅門真相。
六界之大,排鬼界外,剩五界,人界只對頌安君破口大罵,若想謀殺,也沒實力,只剩四界。
百妖靈域、魔界、修仙界以及仙界。
這裏除了仙界外他是去不得他三界的,可往往去得到的仙界,應當是最為有利害在其中的,若無仙界三位仙上指點迷津,他三界有如何能悄無聲息地去滅一個,雖說建立年限短,可雪月派兩位掌門據悉術法是不差的,即便門中修士都是年幼者,那也不能言之一晚全滅,善後還能如此得了。
這功夫,是離不開仙界從中作梗的。
流暗仙上剛打算說一下他在仙界裏未曾查到什麽時,地上躺着的人輕咳了兩聲,他偏頭看了眼,話掖在喉嚨裏。
他不能賭自家神君是否跟這位朋友說過身份,還是閉嘴為妙。
風琮雙手敞開躺在地上,蘇醒時,感覺喉嚨中有什麽東西堵着,他試圖咳了兩聲,順着唇角兩側有水流出。
他那雙沾着水珠的眸子随着他阖着的眼睛睜開,滑落進他眼中一滴水珠,令他霎時又阖了一下眼。
流暗仙上和鬼王此時特別想窮書生的左右守護小仙,正正好一人蹲在他一側,看他一張慘白的臉頰殘留着不細看還肉眼不見的溝壑。
想必是在水中時長發沾濕的。
二人都死死咬着下嘴唇,想笑不敢笑。
姜箋剛不怎麽想看二人,便瞥過視線看青湖,這會兒湖底清靜了,煩人魚在她身旁了。
當她聽到窮書生咳兩聲,心猛跳了一下,腦海顧不上思考,腦袋也跟不受她操控似的,轉到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這人已然從地上坐起,正如姜箋所料,人清清目光落在她瞳孔裏,是數不盡的感謝,除此之外這人眸底快速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流暗仙上跟鬼王不知不覺從二人眼前消失不見,茫茫青石階轉瞬只剩下她跟窮書生。
她心剛才那次猛跳,帶給她的是無邊餘震牽動這她手腕處的脈搏,她垂眼感覺了下自個心口和手腕處相連的跳動,都比往常來的重一些。
這是為何?
為何在她看到窮書生好好坐在她對面時,她腦海中剛因流暗仙上尋她的那個玩笑雜亂起來的思緒,會瞬間清寧下來。
清晰的感知讓姜箋看向窮書生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
還有她辮尾上的兩枚銀鈴铛,若說頭一次人從天上跌落她腳錢時,鈴铛嘈嘈切切之聲純屬意外,那麽這次還是意外,未免太過牽強。
兩次這種震耳的鈴铛聲,都是因人在生死關頭閃現而出。
那次她進入鈴铛裏,未曾發現任何不妥,這才令姜箋十分不解,她眉頭緊鎖,頭歪了一下,試圖在窮書生臉上找出什麽證據。
可是找來找去,除了一張剛緩過神來,臉色恢複帶有血色時,再無其他。
青石階上開始斷斷續續有人魂吃妥飯,回家,路過時時不時打瞟眼神過來,未曾停留,便又匆匆離去。
“哥哥,你記得你說過的夢中女長者模樣嗎?”姜箋思前想後,還是得好聲尋問一二,莫非女長者與她的鈴铛有何關系?
鈴铛是她自小從父母那裏得來的物件,居然會因一介來路不明的窮書生,遇之危險時,吵鬧不堪,若不是與人夢中的女長者有關,鈴铛絕非會無緣無故地響。
況且鈴铛不為旁人之死徹響,只為窮書生遇險時。
風琮見她眼神罕見地有了少許急色,或是人隐藏極好,轉瞬恢複那汪平靜,甚至可以說是他頭一次看見她很急切,卻又不知人在急切找尋何物。
自他在夢中聽女長者說完後,再也沒再夢中夢到過,甚至關于那位女長者,他腦海中居然想不起人的模樣,又或說,女長者已在被他慢慢遺忘。
青石上路過的人魂越來越多,狹窄的臺階只容二人并行,到有魂路過坐在岸邊的倆人時,不由自主地排成一列,掃一眼在潇灑離去。
風琮餘光瞥到人魂,他也不害怕,人畢竟都有這麽一遭,他亦有,只目光不再如剛醒來時感謝,而是目光堅定,口吻真摯,“阿箋,我不記得了。”他怕人曲解意思,慌亂中接着道:“是那位女長者的長相在我腦海裏模糊不清了。”
他在說些什麽!
前頭那句,他說完怕人曲解成是他故意不願說真話,後頭這句他說完,真想抽自個兩巴掌,簡直越解釋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