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閑與棋子談輕舟
閑與棋子談輕舟
越解釋越亂。
甚至風琮都不知自個在解釋什麽?
亂七八糟的。
姜箋視線早就不在窮書生身上了,便也沒看見人臉上五花八門的情緒浮動,至于人心中的所言,她壓根沒聽進去。
目光盯着對面青石擡階上的女鬼,活蹦亂跳的,絲毫不覺錯落的青石階是什麽大麻煩,轉身就進了對面一間昏沉沉的屋裏,燈火映照,一屋暖色。
那是靈葉。
姜箋把窮書生從湖中撈上來時,是把人帶到對面岸邊的,原本離靈葉家差兩三步,這會兒整整差了一條青湖出來。
“阿箋,我們怎麽過去啊?”
姜箋聽到耳畔窮書生說話時,她正在思忖一件事,是望舒棠之事,上次來她,人只告訴她二字‘值得’。
望氏一族值得人這麽做。
至少到現在姜箋确以為是這樣。
以至于她轉頭看窮書生時,迷茫地“啊”了聲,直到人重複一遍,她才反應過來,用術法帶人瞬移到湖對面。
一團白霧如煙如雨絲,模糊了兩道人影。
在風琮腳平穩落在對面青石階上時,他的心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緩,可就在剛剛,他不僅心漏掉一拍,腦海也逐漸浮了一層雲霧。
阿箋帶他過來時,只是手搭在他衣袖上,将他拎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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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很是複雜,有驚訝,阿箋沒跟他說過,術法有多高深,可他見過的修仙界百姓中,只有姜敘,姜大夫才會化煙飛行。
阿箋也會?
有一閃而過的不解,他蹙了下眉,有一絲香氣,那抹來自阿箋身上清淡,卻沁人心脾的芍藥花散出來的淺香,他在離雪月派不遠處的土壤貧瘠之處嗅到過,不過那次數量之龐大,香氣遠沒他眼中姑娘身上的淺。
還有他眸底蘊藏着的氤氲,視線掠在人身上,遲遲未挪開,只見那團雲霧剛好剛好順着人白皙的脖頸消匿,裸露在他視野裏的是姜箋領口處似漏非漏的鎖骨,沒過一秒,他快速挪了視線,撇向他處。
只這一眼,他平緩的心跳突而加快,耳後之處他看不見,也能感覺出有灼燒順着他耳根快速蔓延開來。
姜箋提步進靈葉家時,他還站在青石階上,沒動彈,緩了幾秒才進到別人家。
靈葉家只靈葉一人,沒有靈雁,更沒有奢華,綠意縱橫在院中,還真是綠葉之家,滿院子的牆上都攀爬着各式各樣的樹枝,上頭綴着不開花的綠葉。
靈葉早早過了忘川,忘卻前塵往事,很久前剛到九幽府便有什麽東西在牽引她來到她該來之地,這兩層石頭小築,倒也清靜,她按自個潛意識裏的東西布置了下,就成了現在樣子。
她前腳進門,後腳就有人跟進來,準确來說來的這位女子并不是人,也和她不一樣,但她不知道是誰,也把對方當做九幽府的百姓看待了。
對方眼神清淩淩落在她身上,不是敵意,而是一種撥開雲霧見明月的感覺,她不知何意,試探性問:“串門的?”
“找你的。”姜箋淡淡道。
答非所問,卻也讓靈葉無懈可擊。
接着又進來一位男子,靈葉眉心不由蹙了蹙,心中嘀咕:怎麽又來一位?
“也串門?”靈葉又問了遍那女子身後的男子,問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我和阿箋一起的。”只聽那男子站在門口,示意了下身旁女子。
靈葉做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九幽府的百姓這麽标致的人可太少了,她剛去吃飯,見到不少百姓,也沒見過眼前二人。
那女子俏色衣裙,發飾簡單,哪怕妝容清淡,也難遮清澈透明的那雙棕眸,和五官過分精致的面容;那男子就像一塊溫潤的璞玉,就站在那兒,便讓她感覺清風撲面而來。
好生奇怪,靈葉心中莫名有感眼前二人很是般配。
過了許久,她才問,“何時找我?”問完打發人坐在院中她樹藤編織的藤椅上。
“鬼大王派我倆來看看新來的生魂,魂魄是否健在。”姜箋随口而來,當然不是真的,她只是興致來了,帶窮書生來看看愛過之後該有的結局。
人非完人,尤其是在她聽見窮書生那句“愛過的人攜手過忘川時,為何不過,又為何能痛痛快快走過。”的心聲,彼時她也不知為何,就覺得有必要帶人看一看,世上很多事無需清晰明朗,也沒那麽多緣由。
愛時哪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死別時痛快轉世和周轉于忘川水中,都是個人選擇罷了,沒什麽可解釋的。
靈葉不明所以,畢竟她入九幽府太久了,但一聽人是鬼大王派來的,顧慮瞬間打消,照實道:“健全。”
風琮就坐在一旁,身子微微傾斜,靠着藤椅背,手打彎托着自個下巴,視線一動不動,只看着他身側那纖瘦的側影,若有所思。
他不明白平白喚他哥哥的妹妹,之前阿箋所言,只言帶他來看靈葉,是為讓他看看‘大雁南飛’的遺憾,一兩個時辰前,他在忘川看過癡男癡女,憑着愛意在忘川中往返,臉上漾着笑,也看到了手牽手頭也不回向前的男女,步伐堅定,離他視線越來越遠。
世人虛影,終在死時化為泡沫,最終過與不過忘川為決心。
決心不能用來決定愛意,愛不是禁锢,是自由沉淪。
“我們趕着去下一家,打擾了。”姜箋說完轉身離去之際,一只炙熱的和她一般大小的手放在了她手背上,她眸中略有不悅,卻依舊冷靜,将其甩開之際,覆在她手背上的手也被冰涼徹骨的感覺吓得彈回。
“大人,我能冒昧問個問題嗎?”她回頭時,靈葉那只碰她的手還懸在空中。
姜箋很想說一句“知道冒昧就別問。”轉念一想,還是別了,平靜坐下道:“可以。”
“您的手很冰,是不舒服嗎?”靈葉根本不是想問這個問題,她心中覺眼前二人是那種關系,但敷上人手的那刻,忽而覺得她心中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手很涼,應當是生病了。
九幽府也是有大夫的,不過就是大夫醫術不精,一般他們生病什麽的,都是請那位來自修仙界的姜大夫,她想說這個。
姜箋已然回坐在藤椅上,餘光瞟到窮書生時,人癱坐在藤椅上,單手托着腦袋,視線空空不知落哪兒,在走神,她還從未見過窮書生如此乖的模樣,嘴角不知不覺勾了淺笑。
在她剛坐下後幡然反應過來。
恍惚間聽到那句“您的手很冰,是不舒服嗎?”
沒等姜箋接話,他早早開口:“是的,我們先走了。”他俯身拉住姜箋的手,在碰上人手的那一剎那,那種錐心的冰涼從他手心蔓延到他胳膊,待他擡頭去去看時,只見人詫異的也盯着他看。
他也不想解釋什麽,拉着人就離開靈葉的院子。
靈葉連忙起身,把二人送至家門口,這點禮數她還是懂的,不過這二人真的挺般配的,但她感覺那女子并沒對男子有什麽心思。
姜箋被窮書生拉着出來後,并沒把手掙脫,只感覺她手冰寒,他手炙熱,她一點沒染上灼熱,人的手心倒是染上她不上寒涼。
“哥哥,你拉着阿箋要去哪兒?再走撞牆了。”她好心提點道,聽窮書生心聲靜悄悄的,脫離這個,她可猜不出人要唱哪出,索性就直率問了出來。
窮書生只顧拉着她順着青石階往下走,殊不知再往前雖然看着還是青石階,只不過是幻影,路已經到頭了。
“哎喲喂。”風琮拉着她一路走,聽到她說話,也當沒聽見,他看得見路,明明就可以走,正當他打算擡腳接着走時,額前和腳尖都碰到了一處,像是屏障。
“阿箋對這兒好生熟悉。”風琮單手扶額,轉過身說話時,語氣是陳述的,他雖心有疑惑,可到底沒真的懷疑于她。
姜箋卻在人轉身一剎那,臉上那點笑消匿的無影無蹤,轉而剩下一張無辜之色,和一雙琥珀色,可讓人一眼望穿的眸子,在窮書生問題抛來時,她這個面容就像小貓似的,惹人憐惜。
何止熟悉,簡直熟悉過頭了,她在心中思忖,剛才在靈葉家中,她是沒走神,可也沒聽到窮書生心中有在思索什麽,就只有沒進靈葉家時,人懷疑她怎麽會白霧瞬移術。
何況她對窮書生的了解,如是因為懷疑她,“阿箋對這兒好生熟悉?”這話應該是個問題,而不是陳述,應當是篤定了她的術法不簡單,卻不懷疑她,因為她也沒說過自個術法很弱,只說過自幼無父無母,無依無靠不是嗎?
“哦。”姜箋思慮中,吐了個字,“是啊,九幽就沒我不熟悉的。”她表情輕松,看起來無懈可擊,“哥哥,還想去哪兒,阿箋帶你去。”她被窮書生拉着的那只手,并沒放開,轉身拉人往上走時,卻被窮書生手一用力,把她往回一拽,差點跌在人懷裏。
還好最後關頭,她用術法讓自己站正了,不是拽她,能不能提前打聲招呼啊。
“不,不走留着幹什麽?”她疑惑,加有點生氣,藍光幽幽,她一擡頭依然可見窮書生白淨的五官,在這方青藍之下,鮮白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