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折花贈佳心難藏
折花贈佳心難藏
曦光剛在天邊嶄露頭角,漫天尚殘留着黯淡的星辰,葉子上小憩的露珠還在沉睡,萬籁靜聲。
唯有風花小院中梨花枝頭的露珠“噼裏啪啦”往下掉着,十二頭仙獸上樹的上樹,坐的坐,站的站,鬧騰個不停,唯獨眼睛都聚精會神看着正在院中習劍的少年。
一襲白色長衫,衣玦飄飄,身如梁燕輕盈,手中劍快如閃電,劍光一閃而過,那正被小猴子搖晃着的樹枝上掉下來的水滴,就這麽被劈成細碎,化為空氣中的塵粒子,不再落地,接着一個劍花過去,鑽在角落裏的小老鼠頭上精短的毛掉下來幾根,老鼠對了下自個雙眼,暈倒在地。
劍術乃身行合一,與體內靈力融會貫通,步伐靈活,行雲流水,如影随形。
常人往往需多年達到的境地,風琮不過一日便運轉自如,他體內靈力猶如一條細長的河流,無盡綿延,用之不竭。
阿箋告訴他,他體內靈根之所以能塑是因忘川之水,果然人死後走過的川水,就是不同凡響。
姜箋:“……”
她站在她屋前的欄杆處,垂落的視線裏少年脊背筆直,劍影幹淨利落,一襲白衣在無邊潇潇梨花落的院中,勝雪似陽,東方太陽無限升起,慢慢在人身上勾勒着壯麗河山,人動作爽朗,額前涔涔汗水,像是在與東方雄獅叫嚣,她眼中的少年永往前,永不妥協。
忽而聽到人心中把她給人渡的靈力誤以為是忘川之水中走過死人的功效,無語片刻,又轉念思忖片刻:
人所想也是對的,她本就對人隐瞞許多。
***
三日後,修仙界的各大散修提前至散山腳下。
散修不似人界前來的人,散修之中不乏勤學苦練,術法靈通者,早就提前給自己調心經,讓其在酷暑難耐的夏日裏,也能獨善其身,不懼炎熱。
有功便有過,有得即有失,有些散修術法低微,只能手中持把油紙傘來遮擋一下太陽灼燒皮膚之痛,卻還是難遮額間汗意。
散修與散修有差,有的散修出身富貴,有的卻如一盤散沙,不知家在幾何,富貴之家往往不論是習術法也好,功夫也好,都是較為一流的;而獨善其身的散修,都是躲在陰溝裏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偷學來的三腳貓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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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有諸多先例,修仙界門派中最有出息的柏大修士死了,可謂殘将敗柳,令其富貴人家的散修,不敢小觑窺得來的三腳貓功夫的散修,比試臺下眉眼兇狠,暗自咬牙,頗有針鋒相對之勢。
姜箋和風琮乘七彩雲落在散山腳下時,正是一日中最熱之時,午時三刻,修仙界散修的比試時間是仙陵山派一派擇定的,加上修仙界百姓并不多,一個半天足夠比試。
不過頂着烈陽比試,也不是頭一遭了。
姜箋手中捏着風琮從路邊摘給她的兩朵虞美人,醒目的紅色,和在熱風下照常起舞的花瓣,煞是好看,她接過花時眸中閃過一亮,很明顯的喜歡。
虞美人話語是生死相随,一生不渝。
風琮以前在花店做工時,對這些花語是張口就來的,以至于如今倒成了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學以致用。
修仙界的花在街上随處不可見,山腳卻漫山遍野,他便挑了兩朵虞美人,這裏的人不贈花,阿箋自也不知他之意,這樣人還能心安理得的把花攥在手裏。
“你說這花是什麽?”姜箋走在風琮前頭,冷不丁止步,回頭一問,質問的語氣讓風琮一愣。
尋常人不知花的來歷,即便好奇語氣也是好奇,而非質問,忒怪異了些,可他一閃而過的懷疑終究是飄渺的,只有眼前人才是真的。
“就花兒啊。”他手波愣了下姜箋緊緊攥着的花,花瓣栩栩如生,起舞翩翩,“這花叫虞美人。”
芳菲贈佳人,正如春自來。
姜箋一抿唇,才反應過來她問的問題有問題,餘光難以隐喻的瞥了眼她和風琮之前的‘春意盎然’,這東西讓她聽到花意,倒是讓她險些曝露,還好人并沒發現。
她長“哦~”一聲,繼續在人前頭走着,她頭上飄了把油紙傘,身側還是大蒲扇,無需手拿,她走哪兒便跟哪兒。
這術法修仙界幾乎人人都會,是四季必備。
風琮自然也會,他的術法不說出神入化,也有五分神似,一把和姜箋一模一樣的配置在他身周圍。
靈力高深的人有靈力運轉,是不怕熱的,不代表不怕曬。
待他快走兩步跟上姜箋時,原本在他右側的蒲扇,自動從人身後繞到人左側,“阿箋,這裏的比試是如何比。”一輪一輪,還是何說。
姜箋雙手背在身後,手中虞美人不斷被她轉動着,似蝴蝶振翅,“不,散修比試和人界比試不一,人界需提前将人名上報給仙陵山派,由門派給人一一分組,一輪一輪比試。”
“散修嘛,完全是憑真刀實槍的,誰願第一個就第一個,無人管,唯有相同之處便是四大門派坐鎮,過程中選中的弟子則無需再度比試,如有需要,也可自行定奪。”
與她不一的是,風琮走路會下意識的雙手環胸,他借着手肘之力碰了下姜箋肩膀,“诶,那人界比試,若提前向仙陵山派行賄,是不是能一步登天?”
人話說的并非瑕疵,而是道明實事,見不得人的勾當,自然也不得拿在明面上說。
姜箋就知道,風琮是聰明的,那些個從人界拜到仙陵山門下的人裏,不乏有靈根奇差者,但依舊能贏得比試,不過匹配的對手更差,一輪比試後,就被仙陵山掌門要走。
她也挺佩服仙陵山掌門的,每年收那麽多廢物弟子,卻依舊能坐穩門派之首,想來腌臜手段不少。
對仙陵山門派,她心中的疑雲是非常之大的,一度懷疑仙陵山門派才是那個吸食人精氣的門派。
只因各大門派中都有個共識,甚至人界的百姓也是認可的,便是但凡入了門派,生死不論,皆為榮譽,或虛榮或真心流露,都不可奉告。
她自第一次入仙陵山派的門,雖然門內亘久青蒼,弟子無數,她和風琮只被引着去向一處,可她還是嗅到了門內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是六界對她的說嘴那一句“吸掉精血”。
早在修仙界剛辟出來時,那時的人便是強者霸行天下,但凡是弱者,都逃不過被吸掉精血的命運,難逃一死。
精血不分彼此,對強者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提術法良藥,久而久之,那時的修仙界全都剩下自诩強者的人,争奪不休,血雨腥風,屍骨成堆。
強者最珍惜的便是性命,為避免被更強的強者吞噬,只能與其握手言和,久而久之才有了如今的修仙界。
被吸掉精血的人跟尋常死去人的模樣一致,以至于姜箋并未發覺送人魂入鬼界的路上有何不妥之處。
直到她初下修仙界在柏衡聿身上嗅到了一種氣味,沒過幾日去了仙陵山門派裏,風聲本該只分冷暖自知,刺骨溫涼,不分陰濁,但她在傳過來的風裏也嗅到了這種氣味。
陰濁氣。
陰濁并非是世俗所指的風陰陰,塵濁濁,而是主動吸掉精血過後的人身上散出來的氣味,和尋常人氣味略有差,不明顯,六界中鮮少有人能夠察覺,即便有術法高深的掌門察覺,也是一笑而過,畢竟他們默許的。
是從仙陵山派的西北角傳來的,吸掉精氣的人一般是快近圓月時,才有所作為,于是後來在她和風琮去妖界的一個夜晚,她尋了時機,褪了這副皮囊,又去了趟仙陵山派。
正值春夜月明,姜箋瞬移至仙陵山派門裏的西北角時,陰濁氣十分明顯,甚至那會兒她站在門派裏的長廊下,廊下挂落将月光遮擋不少,把她與月隔絕,院中池內,倒映春彌,水光褶褶,然池岸邊忽而一男一女,把池中褶遮了一些,二人站在短橋上,不顧皇天後土,大聲說着。
這二人姜箋都見過,一個是去她鋪前沒事找事的喬卿禾,另一個是花高價買她冥錢的仙陵山掌門。
“去年人界送來門內的弱者精血确實比往年要好,掌門看人的眼光真準。”喬卿禾雙手往橋欄杆上一抻,誇口道。
她是個從不會隐藏自個心事的人,總是把野心寫在臉上,再加上是實力僅次于柏衡聿的弟子,一旁的掌門也對她青睐有加,何況如今門內少了個撐門面的,唯一可比拟都便是她。
“所以今晚,去年來的那些人都歸你吸走。”那掌門眼神平靜,語氣卻威嚴,“往前你和衡聿還有門內其他出衆弟子都在這兒□□血,如今衡聿被殺,去年剩下的人界弟子中,你便是獨一份,等今年再有新的送死的,再給別的弟子。”
喬卿禾和柏師哥沒過節,二人素日相見,都能客客氣氣,但強者都不願自身被壓一籌,是以她心中也有火氣,不過也都随着柏師哥的死煙消雲散了,跟死人沒什麽可計較的。
甚至人情被她拿捏的很好,“柏師哥的死,掌門打算怎麽處置栖霞派。”
“讓栖霞派在不日的人界比試臺上消失。”
姜箋挪了個姿勢,她坐在長廊下的欄杆上,後背靠着一根赤紅柱子,雙手環在胸前,眼神犀利。
她還真是沒看錯,接着她眸光裏的掌門施法拎了一些人界過來的百姓丢在池子裏,一時間水珠四濺,都過重體重者被丢下水,都高濺到她身邊來。
站在橋上的喬卿禾一臉嚴肅,手心外翻,快如刀的靈力瞬間把水中漂浮的屍體被開膛破肚,接着她手回收,攥緊,好些道血柱開始往她攥着的手中來,直到全部在她手臂繞成枷鎖,再有她身後的掌門運法給人渡到身子裏。
潔白的月光逐漸朦胧,有了她身後柱子的赤紅,水可不就映了那句‘雪月派上血月行’。
哦,不對。
該是仙淩山上血月行。
直到月色末梢,天際泛起一絲斑白,橋上人消失,姜箋嘴角譏諷一笑,起身離去。
她沒所作為,只因雪月派之事,并非只有仙陵山一家,她不動他們,也只因門內還有無辜者存。
這不代表她會任由仙陵山一門獨樹一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