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朝夕相處真心換
朝夕相處真心換
黃鹂鳥一公一母,這會兒都飛到窗臺處,跟守在窗臺前的窗神似的,分兩邊站,眼珠子睜地圓溜溜,看着床上二人。
屋內鴉雀無聲。
“餓嗎?”風琮忽而把搭在姜箋肩頭的下巴挪開,突然想到人連着六天未進吃食,溫聲詢問。
姜箋散在身前身後的長發都亂糟糟的,哭過的眼尾泛着潮紅,整個人看上去像只有刺的刺猬,刺不尖也不傷人,不委屈很平靜,但那雙幹澀透亮的眼睛騙不得人。
波濤洶湧早已銷聲匿跡,唯獨留着溫情實色。
她眸光清巧,看着風琮,神君也是由人飛升的,自然需要吃飯,六日未進食,沒餓死是她神力護着,沒渴着是風琮給她喂得水保着。
“想吃你做的飯了。”她悶聲哭過的嗓音略微沙啞,直白道。
是餓了,想吃他做的飯。
風琮恍然一笑,擡手輕輕拂了拂姜箋臉頰,替人把碎發別在耳後,癢意酥酥麻麻,似電流穿過,姜箋情不自禁地躲了一下,聲音諾着:“癢。”
“好了。”風琮摸了一下她的耳朵,跟哄小孩似的,“走吧,姜大夫就在院裏,我給你倆做飯吃。”
姜敘跟小仙獸們一同玩累了,就連向來靈巧的小蛇獸也累的吐着舌頭趴在地上,幸虧它不會說話,不然非得問問這半大不小的人逗獸跟逗着玩似的,也不喊累。
“你們這些小仙獸,素日裏淨好吃懶做了吧,連我這個活了半輩子的半仙都玩不過。”姜敘躺在躺椅上,指着地上趴着的一堆小仙獸,自豪道。
小狗“汪汪”叫了兩聲,以表不服。
“诶,也別不服,反正啊,你最先卧倒的,連豬都不如哇,小狗獸。”姜敘掀狗老底道,他素來是個嘴貧的,度日子嘛,不給自個找點樂趣過,日子是很難過的。
正當他舒舒服服躺在搖椅上,手也沒閑着,緩緩搖着那把大蒲扇,嘴中哼着一手歡快的曲子,仿佛是在慶祝他剛大獲全勝。
Advertisement
眼睛一直盯着樓角處,算算時辰,小泠兒應當早該醒了,六日前臨近清晨沉睡,六日過去也該清晨時分蘇醒,這會兒都快正午了,風琮再不下來,他便要餓肚子了。
這幾日他每日天不亮就來,月上眉梢才離去,就是為了吃風琮手藝,一日三餐加夜宵。
這小子手藝真好,都把他給喂胖了不少。
直到樓臺階拐角處兩道身影一同出現,一左一右,女子一襲淺紫衣裙,笑眼意明,男子還是早晨給他做早膳那身黑衣束腰,風光月霁。
姜敘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使勁眨了一下眼,笑眼意明的小泠兒,風光月霁的風琮,這倆人背着他在房裏做了什麽???
他一臉懵,這樣的小泠兒他沒見過,倒是見過姜月晴這般,是和夫君雪有離琴瑟和鳴時;這樣的風琮他也沒見過,也是見過雪有離這般,是和夫人歡顏之好時。
仿佛看到了早年他養傷時,姜月晴和雪有離在院中暢談高山流水覓知音,令他從搖椅上坐直身子,手中蒲扇失了重心,掉落在地,莫名給在他腳跟的小老鼠蓋了被。
二人走到他跟前時,一人一句“姜大夫”給他弄得震驚,後頭風琮失陪去廚房做午膳時,院中只剩着姜箋和姜敘。
“小泠兒,你喜歡風琮那小子,對嗎?”姜敘看似反問,實則他依然心知肚明,小泠兒除了眼睛更像父親,剩餘的跟姜月晴幾乎無所差。
姜箋看懂自個的心後,也沒瞞着,“是——吧。”其實她确定,是喜歡的,可終究只是喜歡這一世的風琮,就像人之前心中所思,一旦轉世,便再也不是原來的人,即使長相性子一模一樣,也并非原始。
姜敘接過姜箋彎腰從地上撿起來的蒲扇,小老鼠吓得麻溜兒竄走,敞亮道:“這樣也好,好歹喜歡一個人,能忘卻一點雪月派之事。”小泠兒聰明絕頂,自理解他在說何。
“姜大夫,我十五歲生辰時,赴了那場六界都無人站出的‘無妄之災’,同日飛升神君,次年雪月派被滅,我深知并非我錯,但當我回到家門,望着廢墟一片,探不得七千餘性命一絲魂魄,是會責怪自己,可我不後悔,赴那場‘災難’。”姜箋喉嚨中一陣酸楚,眸底湧出的淚花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
一場六界之災,往往是毀天滅地的,百姓何其無辜,若無人可站,六界傾覆,浮如陳粒,可她萬萬沒想到,雪月派被滅後,那場災難才開始毀掉生靈。
‘無妄之災’也便成了‘滅門之災’。
“說的對,咱們沒做錯什麽,往前看,仇人近在咫尺。”
姜敘心酸一笑,眼眶紅潤,“風琮那小子,也不枉上次在妖界,我那般為你倆牽線。”
姜箋輕笑一聲,“姜大夫,你可真是大善人。”随後她抿唇,目光朝廚房門口端望着,“只不過有些事,風琮不知道。”
“瞞或不瞞,老夫覺着小泠兒自有定奪。”姜敘視線随之望過去,廚房門口是看不到風琮身影的,只能透過窗柩才能看到,“只不過,風琮那小子聰明的緊,跟小泠兒一樣,人若是自己猜到,到那時——”他說的欲言又止的。
好吧,其實他也沒摸頭風琮性子,很難下定論。
這幾日院中梨樹已經開始結一些小小的青果子,簌簌風聲過時,不會再有梨花飄落。
姜箋在下樓時,思忖過這個問題,那時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說,至于其他的,往後日子還長,等一切都結束了,再說也不遲,“且行且看吧。”
風琮的性子她了解,一旦被他知曉,她便是雪泠弦,堂堂頌安君時,屆時他定然會拼盡全力為她尋仇的。他的劍術出神入化,可半仙之軀,終究是難以抵抗千軍萬馬的,為求穩妥,她不得說。
再者,魔界是六界最為複雜之地,既有千變萬化的魔,也有世間最純淨之地,明知山。
萬事切莫沖動。
魔界她去過,明知山她亦到訪過,正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得讓風琮去魔界大展身手時,會因一時沖動連命都沒了,何況魔界也有一位仙上——靈魔仙上,是仙界四位仙上裏最先飛升的,靈力術法最強的,是一大勁敵。
姜敘不語,眼中閃過複雜色,雜着疼惜,雜着不可說。
姜箋的視線望眼欲穿地看着廚房裏,若有若無地飄香早已充斥着整座小院,“這是做什麽,怎麽以前沒嗅到過這樣的味道。”
她欲起身,進廚房瞧兩眼時,被姜敘一把摁着肩頭好生坐在石凳上,“坐下,坐下,那小子在做蔥油湯面。”
“什麽叫蔥油湯面。”姜箋問道,從來沒聽過。
“就是你沉睡那日,是那小子生辰,他做來給你吃的,也叫長壽面。”姜敘聳了聳肩,一副你懂得模樣,“結果就是都被我吃了。”
長壽面,她聽過啊,畢竟誰生辰不會吃呢,沉睡那日是十月十五日,是個圓月日。
天上月亮圓有圓,地上孩童長又長,白雲朵朵似人間,阖家樂樂笑語聲。
這個歌謠是每年的中秋團圓夜,她爹娘會一同哼唱給她和師弟師妹的,那時雪月派歡聲笑語,一派和氣,有蒙眼玩捉迷藏的,也有切磋術法的,更有坐在門中仰望月光,思念人界家鄉的。
人界熱忱修仙,家中長輩不惜把只有四五歲的孩童送往修仙界,就為了萬一能培養出來,來日光耀門楣的,就為了争那麽一口氣,每年葬送在修仙界的人界百姓不計其數。
接近魔怔的修仙,本不可取,人界乃生命自然,遵循生存之規之地,偏仙陵山門派整日宣揚修仙益處,惹得人界百姓争相前來,致使人界後繼無人,霍亂四起。
這段時間怕是仙界四位仙上在人界要忙壞了,仙界松懈多年,早時便不記人界百姓瘟疫橫行時所用對症,如今平禍亂,降疫症,怕是難上加難。
禍亂、疫症遲遲不解,說到底就是仙界過失,讓該做決策之人做做決策,省得只會在仙界争這塊靈力充盈之地。
須臾,姜箋才回過神來,道:“吃好,喝好,祝姜大夫長命百歲。”姜敘是她爹娘受惠于之人,也是受惠她之人,她自是希望人好好活着。
“祝姜大夫長命百歲。”風琮這次還是做了三碗蔥油湯面,端着第一碗出來時,附和一句,把面放在姜大夫跟前,此人于他,于阿箋都是大恩人。
第二碗是給阿箋,最後一碗才是他自己的。
姜敘看着剛坐下的風琮,絲毫沒做完飯的疲倦,一臉春風得意;再看看小泠兒,一臉春風滿面,他笑得心懷好意,“既然這樣,那我祝你倆百年好合。”
“咳咳。”姜箋和風琮同時咳了兩聲,幸好還沒吃面,不然得全吐出來。
姜敘不懷好意地笑了下,他當然知道倆人是害羞了,看着倆人臉頰緩緩泛紅,故意道:“這是怎麽了,生病了嗎,要不我給你倆把把脈?”狗糧他不想吃,面他想吃,但吃面前,他得先敲打敲打倆人,別硬喂他狗糧吃。
彼此同時,累趴在地上的狗獸又“汪汪”叫了幾聲,像是附和姜敘所言。
一問三連,倆人異口同聲,三連否認,“沒事,沒病,不是。”
姜箋和風琮都是垂着頭說的,倆人雖然都不是個害羞的主兒,但臉還是潮紅霞滿,不落西山,沒擡頭。
姜敘看着坐他左右側的二人,倒是挺有默契的,“真祝你倆百年好合。”随後他手肘抵了下姜箋胳膊,給人偷摸做了個提醒:
‘別像我兩位救命恩人似的,英年早逝’。
姜敘這不僅僅是提醒,更是囑托,他不想讓恩人的孩子和其心愛之人相愛不得白首,他希望人都給他好好活着。
姜箋聽懂了姜大夫話中之意,把挑起正在吹的面放回瓷碗中,欲張口時,風琮替她答了。
“姜大夫,我們會的。”在屋裏時,阿箋并不願正面說喜歡他,但他知,人是喜歡他的,這會兒姜大夫問着,他怕阿箋犯難,便替人回了。
姜箋挪清眸看着風琮那雙篤定的眸子,就像她剛說祝姜大夫長命百歲時,風琮接了話那般,道:“姜大夫,我們會的。”
這下風琮挑面的筷子愣住,呆呆地望着姜箋,和她從容的笑意,就像此刻的蒼穹,一片藍淨,他心向明月,明月心照他,也低聲笑着。
忽而姜箋并未挂耳環的雙耳聽到風聲磅礴,正靠着風花鋪逼近,來者不善。
非半仙者的腳步按術法高低有不同的區分,當人臨近時,風琮和姜敘自然也能聽到,三人相視一眼,還是快些吃面吧,不然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