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桃花春舟載弦聲

桃花春舟載弦聲

又是一年春三月,修仙界上的街鋪罕見的關門閉戶,不見人影,不清掃的修仙街上,風起雲霄時,塵土滿天飛。

然六界之中的另一處,魔界,人聲鼎沸,就連魔界上空白雲過駒路過時,都被震碎了些許。

白淨的暖陽之下,是人影踩踏,偶有被踏着,罵聲連連。

“走路不長眼啊,看不到腳下不會小步挪嗎,非要橫踩一腳。”被踩的一人罵完,腳還是痛的,偏找不着到底是誰做的,只能罵罵咧咧緩解一下疼痛。

“別罵了,快些走吧,不然我們都搶不到客棧住處。”被踩的人身邊人拉着他道。

六界幾年一度的比試,今年比試臺在魔界所設。

魔界早在月餘前,就放出風聲,笑迎六界百姓前來觀之。

連着數日,惹衆多百姓前來,有商客前來想着大賺一筆,有純屬湊熱鬧的閑錢百姓,也有好奇仙界四位仙上坐鎮,五界中的比試頭籌究竟花落誰家。

千推萬搡中,這人終于擠上一家客棧落腳,黑白客棧。

客棧裏人滿為患,單圍着不同小二的就有不少人,都是那麽一句話。

“黑店啊,溢價嚴重,把我們當豬宰啊。”

小二也不點頭哈腰,魔界客棧近些日子都這般,沒便宜去處,重複來重複去,也是一句“都這樣,不住就走。”

客棧一樓人仰馬翻的,二樓碗筷碰撞雜亂無章,三樓相對安靜許多,是已經住店的前來者,但免不得聽一樓振聲。

雅間裏,明窗素壁,入眼幾淨,坐卧皆安。

風琮挨着軒窗坐着,把兩扇窗牖推開,用窗杆一搭,昨兒一場春雨連綿,今兒一片清新之色,就連陽光都多了惹眼春意。

風簌簌撲面,緩緩掃過他的睡眼惺忪,和長長眼睫都遮不住的陰影,甚至一覽無餘的在他還沾着睡意的面容上反複碾壓,直至他清醒來。

軒窗一打開,嘈嘈雜雜地聲音如同天雷滾滾,紛擾不休,或是吵鬧或是市集叫賣。

姜箋跪坐在床踏,任憑被褥順着她肩膀滑落,烏發被她拱得不成樣子,小臉蒼白,睡意不滿,甚至雙眼阖着,即醒非醒的樣子,在點頭時,不得已清醒過來。

這間‘黑白客棧’在魔界最華麗一帶,來這兒的人是最魚龍混雜的,二人選擇在此落腳,便是有所圖。

她和風琮早月餘前就提前腳程來到此地,那時,客棧裏已住了半壁人,上好的雅間不複存在,只剩下素淨整潔的雅間。

并非姜箋不給這間屋子加層隔音術法,而是這屋子若加道隔音術法,會錯過有些事的真相。

畢竟她的聲修術法也不能在睡着時依舊傳入她耳畔。

她側身下榻之際,遙望見軒窗旁少年背對着她,漆黑的長發間只用一個素木簪子挑了幾縷發絲簪着了,衣衫素淨,随風飄逸,少年立于風中,活脫脫像塵世仙人。

屹立在塵世,卻不染塵世。

姜箋走到軒窗邊坐下後,風琮給她斟了杯茶來,她捏着茶盞戲說道:“小仙人,不如留下陪我吧,我夫君他大人有大量。”

風琮他打開窗,回轉身子坐下,姜箋也過來坐下,他給二人都斟茶後,手中即将送到唇邊的茶盞晃了下,裏頭茶葉便貼在了茶內壁上,好一場漣漪不滅。

聞言,輕輕一笑,軒窗對面離之不遠處有一棵桃花樹将将盛開,幾許花沿着途景飄落在窗裏,連着花瓣一同送向對桌的女子耳畔,“阿箋夫君,說他小肚雞腸呢。”

風輕輕,吹動着姜箋眉眼靈活,語态卻頗為不滿,“啊,可小仙人說話如沐春風的,像琴弦,撩撥我心。”

她将茶水一飲而盡,雙手支着桌沿,身子往風琮那邊覆了覆,落她肩上的桃花紛紛倒戈,落在風琮的茶盞裏。

“小仙人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俏皮桃花如一泛春舟,漾着一圈圈弦聲筝筝,果真弦擾人心。

風琮自诩定力一般,若非他所受過的教育,和他腦海裏理智所箍着,他這根弦早斷了。

昨晚,他和姜箋在魔界無所事事逛着,六界有無形條約束着,之中百姓無法窺得他界所事,不得前往他界,哪怕是仙界仙上,也只得去人界和身前所在界,唯二界矣。

去年中,除了前往風花鋪引他和姜箋。

何況魔界之中,無人前去風花鋪求助,因此這裏的人無人識得他和姜箋,加上他界之人即便來,注意力也在魔界繁華上,走在鬧市裏,不會被旁人擾神,于是玩了個昏天黑地的,回來已近子時。

淨身欲睡時,阿箋纏着他講他以前沒過來時過的日子,又講了一兩個時辰,這才睡下,他一身浴火,只能再次去淨身,以至于起來後他眼下昏沉。

姜箋支起身子,致使他不得不擡頭看她垂下來的目光,一雙眸色裏怎麽能同時有悲天憫人和喜上眉梢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觀呢。

清麗的容顏如天上白雲淡淡,明明輕盈卻又疏遠萬裏。

不過風琮現在是從她眸中探得,至于以前心中那點疑惑,早就蕩然無存了。

他把手中茶盞放下,轉而去撚了桌上一瓣桃花,在拇指肚上碾碎,清新自來的香氣一室生春,給二人活生生溶了不同表情來,他一臉無辜,“小仙人被阿箋夫君碾碎了。”

姜箋“啧”了聲,搖搖頭,一臉可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小仙人就是我,我就是小仙人。”

風琮原是跪坐着,這會兒直起身子,那只剛磨過桃花的拇指肚正托着姜箋的耳後,馨香緩緩擦過寸寸燎原。

無火便可灼紅。

他重新給自己定義一翻,自诩定力弱到極致。

客棧一樓火熱朝天的講理聲換成了軒窗外仙陵山門和長銀谷修士的拌嘴聲。

軒窗裏,姜箋閉眼不懂裝懂,她看過那麽多小畫冊,不可能會比風琮差勁!

當那抹溫存貼着她的唇角時,在腦海裏閃過的畫冊上的人物,便忘光了,腦海一片空白,她只知道雙手必須死死支撐着她懸在桌上的身子,若抽離,她必定是弱勢方。

調風弄月裏,雙心難齊下,風琮自來便有男子渾然天成的傲氣,尤其是在歡愛場,他跪直,身子立的端,和眼前少女一般高,他私心想讓少女低一點,滕手去窩她的手腕,欲将其抽離,沒成想他居然拽不動。

涼意與溫情誰也不願松開,身下手之堅定,倒像是另一種不言而喻。

直到窗外熟悉的聲音傳來,二人手上動作戛然而止,唇角中道而止。

“你們仙陵山的修士,都是一群僞君子!”人群中着長銀谷裝束的一女子聲音高亢,路過的不少閑雜人,調了個吃瓜的表情來。

三樓,姜箋和風琮早已各自坐下,桌上兩邊重新斟了兩盞茶水,二人也是這才注意到桌中間那盤沾了桃花的瓜子和西瓜。

四目相對,互相盯着彼此的溫涼處,又快速挪開,磕瓜子聲彼此起伏,清晰聽着窗外鬧聲。

“你們長銀谷的修士,就不虛僞了嗎?”這聲怒火沖天,姜箋聽着熟,是喬卿禾,如今已是仙陵山的喬大修士,替了死去的柏大修士。

僞君子,她緩而一笑,從初到散山那刻,她說柏衡聿是個僞君子,到聽到長銀谷修士直面此語,已過去一年了。

有些事并非她不着手查,而是查也查不出什麽,僞君子若連一件事都留有被人探查的诟病,那還是不夠虛僞。

這些人又不蠢,與其她大費周章,不如坐享其成,等着人送上門。

當她以神君姿态在仙陵山門裏看見喬卿禾吸食門中術法低微修士的精/氣後,就确定了柏衡聿是個僞君子。

衆人過橋,獨木已是萬千人踩,誰也不得獨善其身。

或許剩下的兩大世家中也有,今日能把修仙界四門派二世家,甚至仙、百妖靈域、九幽府乃至人界的姣姣者,都聚在魔界,當真是她所喜聞樂見。

窗外兩位修士吵鬧還在繼續,姜箋和風琮碰了個茶杯,繼續聽着。

“那不如喬大修士說說,為何每年仙陵門招修士衆多,卻一直是萬人門,不該千萬門嗎?”長銀谷的修士名旻清,乃谷內大修士。

旻大修士一語成谶,若放在風公子去自立門戶之前,長銀谷從不與仙陵門公然對抗,懼着那位少陵仙上,整日裏沒少低眉順眼的。

可修仙界堂而皇之出了個只有二人的新的門派,跟當年雪月派毫無二致,說不準又是步了雪月派後路。

可若長銀谷能在此動蕩中成為當時仙陵門那般的領頭人,說不準修仙門派的地位因此會轉變。

這是銀掌門告知旻清的原話。

她此番目的,并非單單是挑唆仙陵山派,而是就事論事,拉仙陵山走下修仙門第一的位子。

別說門派腌臜事皆有,都有也得分個誰多誰少,論吸食門內人界或者散修精/氣,仙陵門可謂是首當其沖。

趁機攪局,或許仙陵門能一道被拉下馬。

如今仙陵門早已動手,派人跟長銀門、海棠仙島以及六爻宗商讨,用當年滅雪月派的門路滅掉風花派這個剛有苗頭的小婁婁。

長銀谷借機添一把幹柴,那少陵仙上又能獨善其身嗎,本就是泥水裏飛升的,何能幸免。

來日長銀谷必将穩坐修仙界第一!

春華陽照,白駒過隙,客棧下争吵聲漸漸離之甚遠。

姜箋和風琮聽到的最後一句,“怎麽,你們仙陵門既然能重蹈覆轍嗎,不怕遭雷劈,還不敢承認是嗎?”

對視一眼,起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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