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真真假假又如何

真真假假又如何

一點點的米飯被姜箋送到口中吃着,窗一如早上被闩子支着,煦煦晚風輕輕吹拂着兩捋被風琮攬在她耳後的發絲,絨絨毛癢着耳後脖頸處,不遠處高臺上擺着的燈火搖曳不止,掃過她眼眸時,隐隐約約可見眸色濕潤,時不時跟對面坐着的風琮唠兩句。

“你在睡夢中如何看到的女長者?”她問,此事明朗,風琮口中那位女長者或許就是她娘,不太确定,也确定,風琮的感覺上不會出錯,那次二人在風花鋪外被長銀谷的衆修士圍時,人就已經有所思慮了;她的術法亦不會出錯,确實沒感知到爹娘的任何魂魄氣息。

按理雪月派在被滅之後,到她知曉此事回到六界中,不足神域一盞茶功夫,六界不足一日,然風琮過來時,依然是她下來後的當日晚上,甚至她都在雪月派外逗留一圈才離去了散山腳下,之後才遇上風琮,怎麽說她的爹娘若在,都該被她知曉。

可她又不願相信爹娘真的不在。

風琮用筷子慢吞吞浮去魚上的刺後,才把魚塊夾在她碗中,有很多問題,他想問,或是女長者和姜箋是何關系;又或是為何會在鈴铛裏笑着落淚;再或是這個問題很突然。

但他看着姜箋此時心情着實不佳,确定是與他夢中的女長者有關,不然也沒必要開口詳細詢問,也便打消了他想問的問題,順着她的話道:“那日我照常晚上睡覺,剛入夢,便有如鈴铛裏那片淨洗之地上,站着位女長者,只露了雙眼睛來。”

問他是否願意來奇幻界。

那個時候,他不過剛大一的學生,整日邊上學邊打工,洗漱回到宿舍床鋪上,阖眼之際,便幻想他是個武功蓋世,執劍救蒼生的英雄,劫富濟貧,是位赫赫有名的俠士,能幫襯更多跟他無二的人。

往常無人入他夢,只不過是他一人的夜間好眠,只那日,女長者周身仙氣缭繞,雪在潔淨,也不抵女長者的萬分之一高潔。

問他那個問題,他自是百般願意,最起碼有人願意在他的夢裏陪他玩,即便改日醒來又是給人打工的一日,也沒關系,确實未曾想過他真的來到了奇幻界,得見此生摯愛。

“身側沒有一位男子陪同嗎?”姜箋追問了句,她聽風琮提了很多句女長者,唯獨沒聽人提及其他人,瞬而她如月姣姣的面容劃過沮喪之色,散去時,不氣餒問道。

萬一是風琮覺得男子不重要,給遺漏掉呢。

“沒有啊,只有女長者一人。”風琮搖搖頭答。

也對,姜箋失落一笑,要是風琮夢裏真的有男子出現,怎麽可能不告訴她呢。

“你夢中的女長者或許是我娘。”她這麽直白地說出,心中爽朗許多,就是被暖色灼過的眼尾,淚花滾滾,落在她端着的那碗米飯裏,見縫插針墜入碗底。

風琮恍惚一瞬,慢慢把手中碗放在桌沿處,放空了下,才放穩。

尤為明顯的是他的神色,震撼和不願相信交織,那位女長者,他一直以為是哪位得道飛升的仙人,在茫茫人煙裏找尋可靠之人來此,沒成想女長者或許是他的丈母娘。

聽阿箋說,他丈母娘很久前便去世了。

去世很久的人出現在他的夢裏,這般不可思議之事,竟也出奇巧合,不然哪有後來的他和阿箋喜結連理。

難怪他會覺得夢裏的女長者和阿箋哪裏有些像,不是眼睛,是身影,都似月中仙。

“你覺得娘她沒去九幽府嗎?”他也直白問道。

九幽府中的人一旦過了忘川,忘卻前塵,不見前人笑,唯見後人來;不過忘川,就只能在忘川水中常年踱步,還有一種就是他所猜,沒去九幽府裏。

鬼大王沒收,也跟娘她對鬼界有恩有關聯嗎?

“是沒找到娘的三魂七魄。”姜箋混着眼淚吃了口飯,慢吞吞嚼完,“也沒找到爹的。”她淚水順着脖頸滑落在肌膚裏,筷子戳着米飯,“就跟二人從六界消失不見一樣,兩枚鈴铛是有一年二人送給我的生辰禮。”

明明她有個寵她的爹娘,也有一群歡聲笑語的同門師弟師妹,就因為那場無妄之災,将雪月派推向深淵裏,有怨有恨,卻不得已借助心上人之手去除掉害群之馬。

神君也不過如此,無上術法因顧忌無端被卷入這場無火硝煙的戰場裏的百姓,不得擅自出手收拾該收拾的人,只得一步步引誘他們主動交代。

讓風琮被迫成為衆矢之的。

是她所願,可她心也在一刀刀迫降。

“所以,阿箋覺得鈴铛的世界裏會有答案是嗎?”見女長者時有雪,在鈴铛裏也看到了雪,莫非女長者就是站在鈴铛世界裏的雪中問他的話。

可是,還是不對,都是淨雪,但夢中的淨雪,并沒有木屋和它物,只有一雪一人,那哪裏還有淨雪呢。

姜箋想到了鈴铛裏那處就連她走近時,身子會有強烈不适感之地,鈴铛裏只有那個地方她還沒去過,“我覺得是在鈴铛裏。”

風琮專注力都在幫她思慮茫茫一粟,在虛無缥缈裏尋蛛絲馬跡,遺露掉了一個問題,就是為何阿箋會看着他想到爹娘呢。

“阿箋是如何想到的?”比起他剛想問的一堆問題,這個顯然才是最主要的。

姜箋吃飽把碗放下,“因為你說夢中女長者是在一片淨雪之地站立,加上你我二人在看兩位掌門硝煙時,鈴铛怪異的聲響,來猜的,普天之下,淨雪之一處,便是鈴铛裏。”

“當時前後窗錯落對着,四目相對時,逢我突然察覺其中關竅,我爹娘并未被遣到去到九幽府裏,可見三魂七魄不全,甚至單魂浮萍,單魂不足矣撼動什麽,鬼大王也便放任不管了。”

風琮沒聽懂,“何叫單魂浮萍?”人死後不都有三魂七魄的嗎,不然怎得轉世呢。

單魂浮萍,是單縷魂絲,如同浮萍一樣嗎?

姜箋往方椅上一倚,嘆了口氣,“雙魂七魄被打消,只剩下一魂或者半魂,不會成為孤魂野鬼危險六界,只會想浮萍一樣,不被人察覺,不知在何處。”連她也尋不到爹娘,還有雪月派的那些魂魄,或許真的都魂飛魄散了。

眼前不過浮雲罷了。

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全門上下,湊不出一具完整的生魂。

風琮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信人定勝天。

可看不見摸不着的魂該如何找到,他信是有,不然也不能兩次他遇險時,鈴铛聲都跟素日中大不相同,加上鈴铛實在古怪,壓根不是普通鈴铛,還有他體內自帶的那股在招魂時的輕靈之氣。

普通鈴铛裏哪裏來的淨雪,不過就是一個鈴铛芯罷了。

“我一來這裏,便能招魂,招魂的術法,也是娘給的。”

此刻他認準了并非如他之前所想,是上蒼給他的術法,而是丈母娘故意給的,是為了保護讓他保護好她女兒。

這樣解釋,風琮真的信了,是這回事兒,完全忘記了姜箋一開始問題裏的不确定。

姜箋舒緩一笑,嘬了口茶,“你的招魂術法,是我給的。”

哈?

風琮臉上多少有點驚訝,更多的驚訝被他掖在喉嚨裏,招魂術居然是阿箋給他的,那為何當時會騙他說,招魂術不是人人都學得的。

“是不是想問為何我不招魂,卻讓你來招?”姜箋沒看穿他的心思,卻聽到了他的心聲,能聽到心愛之人心中對她的疑惑,最起碼她還能及時給人解釋清楚,省得待比試一過,全盤托出時,人更驚訝。

當然除了不能說的。

風琮點頭。

“因為我想把你長久留下,總要給你點什麽,好讓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姜箋瞎編的,絕對不能說當時不過是利用他,如今這話說起來并不違心,畢竟她何時對風琮起的心思,她只能定個大概,不能完全确認自己是否對他見色起意。

“确定不是招魂一術,能讓我在修仙界大展身手,借我之手,把那些欺負過你的人全都踩在腳下?”風琮說的不無道理,他的阿箋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看似面上柔柔弱弱一直藏拙,實則是個不折不扣,術法高深的女子。

沒等姜箋回答,他自問自答,“利用也好,正因我對你有用,才有了如今的你我。”他不猜忌姜箋對他的愛意有多少,他看到的是她在他面前漸漸露出的真面目,而并非是那個裝得了柔弱的俏姑娘,足以證明他對她很重要。

是家人。

姜箋在他面前每說一句不同于以前的話,都在說她愛他,依賴卻不依附他。

玉弓萬裏如一日,銀銀月色如無色綢,鋪在窗臺裏,撐起的窗柩遮着半壁月光,屋內橙黃地燈火逐漸燃于燭臺底,五顏六色的火焰相融,在姜箋眸色中擰成璨璨花色,盛開在赤地的七色花。

落淚過後,眸中酸澀感寧息,取而代之的依舊是清澈見底的波光粼粼湖面,不再平靜,忽而兩捋波光擰向一處,一抹糾結色攬收眼底,“有過利用。”

她承認了。

若完全沒利用,倒不是風琮認識的那個阿箋了。

怎樣都好,是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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