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Chapter5

李艾似乎清楚李家淙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根本打不贏李家淙,需要換個計策,于是她很快哇一聲,哭了出來。

家淙他奶立馬哄道:“給你吃!給你吃!哥哥逗你呢!”她對李家淙嚴厲道,“你又不愛吃!給她!”

李家淙辣手無情:“不給。”

李艾哭得更兇了。她奶啧了一聲,一邊安撫李艾,一邊去夾雞腿。

李家淙一擡手用筷子夾走了。

李艾嚎更大聲了。

李盛縮着手腳,輕輕嘆了口氣。

這頓飯大半都是在李艾哭聲中渡過的。

李家淙八風不動,吃飽就下了桌,看了眼李盛:“吃完了嗎?”

李盛幾乎沒怎麽夾菜,幹咽了一碗白飯說:“吃完了。”

李家淙起身。走前,瞥眼李艾,她終于被一塊奶糖安慰好了,正躲在他奶身後吃,在肩膀位置露出一雙大眼睛,看他的眼神多了點恭敬

李家淙跟李盛說:“去我那屋吧。”

李盛點了點頭。

屋裏的東西都沒收拾,被沒疊,衣服褲子散了滿炕,李家淙撿起來堆在一起,給炕上騰出來一個地,讓李盛坐。

他脫鞋上炕,躺在他衣服堆疊的鼓包上,看着李盛坐在炕沿邊,一把窄背,問:“下午有什麽活?”

Advertisement

“給苞米芯打藥。”

李家淙哦了一聲:“幾點?”

“一會就得去。”得拌藥,打完還他還要去放羊,下午時間很緊。

李家淙皺起眉,沒說話。剛吃完飯,他估計他肯定會困,不大願意現在就出去。

李盛忽然開口:“我一個人能幹完。”

這人像是通曉自己的心思,他也就順着臺階就下:“那我不去了。”

李盛點了點頭。

李家淙嘶了一聲,他發現他的視線好像在矮櫃上——那上面放着随身聽。他起身去拿過來,坐到靠窗臺的裏面位置說:“上來啊。”

李盛最開始沒動,像是猶豫着什麽,然後才脫了鞋,挪上了這個牡丹花大炕。

“想聽什麽歌?”李家淙看他磨蹭,拍了拍身邊的炕,“聽不聽周傑倫?”

李盛搖頭:“我沒聽過。”

李家淙震驚:“周傑倫沒聽過?!”

“沒。”

李家淙立刻去翻書包,打開裏面他自己設計的暗層,掏出來一盤磁帶——《八度空間》——周傑倫的新專。

這是搶在他被發配來這之前,托同學幫他買的,他自己也還沒聽。

“你錯過了一個世界。”他把磁帶放進去,咔噠,關上倉門,遞給李盛一只耳機,按下播放鍵。

旋律響起。李盛眼睛先睜大了一下,把耳機往裏又塞了塞。

聽完A面的所有歌,李家淙問:“怎麽樣?”

“好聽,就是有點聽不清唱的是什麽。”

李家淙樂了一下:“确實。”

他打開磁帶盒:“這有歌詞。”

李盛接過來,打開一疊一疊的歌詞折頁。

李家淙換到B面繼續放。

第一首是鋼琴前奏,李家淙修長的手指跟着按動,說:“這曲不錯,簡單又有情景。”

“你會彈?”李盛看着他的手指。

“鋼琴嗎?不算會,”李家淙把手墊在腦後,“樂器類,我會長笛——是不是感覺挺怪?我一男的。”

他在小學的時候才藝表演,因為跟一群女孩兒站一起吹長笛,被班裏男生笑了好長時間。

李盛卻搖頭:“不奇怪。”

李家淙挑起一側眉毛:“嗯?”

李盛擡起眼,像是在想象他拿着長笛的畫面,認真地說:“感覺應該挺适合你的。”

他只有模糊的印象,西洋樂器,應該是有繁複的按鍵,精致的金屬管身,聲音明亮尖銳,出現在回音清晰的演廳裏。他覺得和李家淙身上的氣質相符。

“……很高、雅。”李盛琢磨這個用詞。

李家淙勾了勾嘴角,笑得挺敷衍。

耳機裏,歌曲繼續播放。聽第二首時,李盛突然說:“這個好。”

李家淙:“怎麽?”

他以為李盛有什麽心得,但李盛只是指着歌詞本上的一句話:“這個歌詞寫的好傷心。”

李家淙看過去,歌名叫《半島鐵盒》,那句歌詞:印象中的愛情,好像抵不過那時間。

李家淙玩笑起來:“你對愛情還有感悟呢,談過女朋友?”

李盛很慌忙地回答:“沒有。”

李家淙轉頭看他的表情,陽光恰好打在李盛的側臉,他才發現,這人的眼睫很濃密,又總是低垂着,給人一種看什麽都很專注的感覺。

不知道他又在看哪一句歌詞,半晌,忽然開口問他:“那你有談過麽?”

李家淙:“談過,分了。”

李盛看了他一眼:“然後呢?”

李家淙笑了下:“沒然後了,總共也沒在一起幾天,我對她也沒那麽喜歡。”

李盛微微皺眉:“不那麽喜歡,也會在一起?”

“怎麽了?”李家淙略帶嫌棄地眼神看他,“還得海誓山盟,海枯石爛?就是她願意跟我待一塊兒,我呢,也都行,這沒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吧?”

李盛:“沒,我只是問問——放完了。”他指了指耳機,裏面的歌停了。

李盛問他:“你喜歡哪首?”

李家淙:“都還好吧。我其實比較喜歡女聲或英文歌,我給你找。”

他去翻書包,忽然遠遠地傳來他奶叫他的聲音。李家淙現在也學會大喊着回答了:“又幹什麽?”

“你媽給你來電話啦!”

李家淙騰地起身。李盛也跟着起:“我回去了。”

李家淙下地穿鞋,随口嗯了一聲,頭也沒回地往隔壁跑。

“喂?媽!”李家淙接起電話,聲音興奮又焦急。電話那邊,他媽和聲細語:“兒子,在奶奶家怎麽樣?”

李家淙嚎啕地賣慘:“吃不好,睡不好,還有蟲子咬,我身上好幾個大包。”

他奶一聽他這麽說,嘁了一聲:“金貴勁兒。”

電話那頭,他媽說:“那讓奶奶給你找藥膏擦一擦呀。”

“這哪有什麽藥膏,”李家淙顯露出他的真實目的,“我想回家,媽,我在這兒不習慣。”

“你再待幾天,好麽?”

李家淙:“幾天啊?假期不是還要補課麽?這什麽都不方便,上廁所特恐怖。”

“慢慢适應就好了。”

“我适應不了!”李家淙突然忍不住了。他吼完繼續說,“媽,你幫我求求我爸。”

“沒門。”這次是他爸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冷冷的,“這個假期你都別想着回來了,補課班作業過幾天給你寄過去。”

随後啪地一聲,那邊挂斷了。

“操!!!”李家淙氣得不行,胸口不停起伏,完蛋,不僅沒回去,還加了一單作業。

他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咋?你想回去啦?”

李家淙深吸了幾口氣,幾秒內收拾好情緒說:“不想了!”

他奶癟了下嘴,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這大孫子和兒子很像,發脾氣很快,壓得也快,但在心裏記着仇呢。她讷讷,不說話了,瞄着李家淙。

李家淙擡頭往屋裏一掃,才發覺李艾也在,她正蹲在炕角,把枕巾裹在腦袋上當頭飾,也呆呆地看着他。

一個兩個的,都讓他頭疼,他轉身往外走:“我出去轉轉。”

不想像個傻逼一樣坐在房間裏悶着生氣,不斷回味,他到外面就點了根煙——愛誰看誰看吧。

沿着路往東,到岔路口,有兩條路,一條是房後大地,另一邊他沒去過,零星幾家人戶,房子一個比一個破。

他抱着探個險的想法往沒去過的路上走,越走,越發現地面上有許多球形黑色的東西。

他彎腰看了看,繼續向前,直到盡頭,他看見了一個破爛的羊圈。

原來羊在這。

李家淙一回頭往地上看。他媽的,地上那原來是羊粑粑。

差點兒撿起來!

李家淙更郁悶了,他掉頭往回走,路上想起來那個放羊的李盛,又想起來他說下午要打藥——那苞米地就是他家後面那個吧。

掐了煙,他拐去了那條路,靠近山底下的路邊停着個自行車,李家淙走了挺遠過去,才在苞米地裏看見李盛。

李盛帶着口罩,手裏拿着一個水瓶子,裏面細沙一樣的東西從瓶蓋紮漏的眼裏撒出來。

李盛也很機敏似的擡起頭,跟他對視上——他又來了,而且臉色難看,李盛也沒多問怎麽了,擺了下手。

“這個倒什麽位置?”李家淙撿起自行車旁邊相同的瓶子。

他要打藥,李盛猶豫了一下說:“你得帶口罩。”

李家淙:“這不是噴霧的,沒事吧?”

李盛:“但也是農藥,可能吸入會......”

“沒事。”李家淙走進去,他暴躁地想,藥死他也正好,可以讓他爸他媽把他接走了。

李盛擔憂地看了一眼,摘下口罩,想給,但感覺那個人不會要。而且就眨眼的功夫,李家淙就學着他,已經開始在另一條壟上倒藥。

李家淙倒完一條,又一條,可能是邪火拱出來的體力,他速度甚至比李盛要快,幹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有點暈。

他蹲下身,緩了一會兒,站起來,突然很難受。

李盛在看見他蹲下來的時候就往他這條壟跨,從苞米中間擠過去:“怎麽了?”

李家淙擺手:“沒什麽事,有點暈。”

李盛扶起他,扛到路邊。

李家淙緩了一口氣,還是有很感覺很不舒服。他墜着李盛,直往地上坐:“歇一歇,我他媽的怎麽這麽惡心?”

“不能歇,上車!”李盛拉着他不放手,“我送你去衛生所。”

“不至于吧。”李家淙不打算去的,但卻被李盛強行拽到自行車的後座,載着他走了。

頭還是暈,盡管李盛騎得挺穩的,但他還是要坐不住了。他手原本摳在車座下扶着,快要給彈簧扣下來了,一颠簸,手就疼,他幹脆撤下手,摟住了李盛的腰,把頭抵在他背上。

胃開始倒騰,李家淙惡心得不行:“停、我……”

田野的小路上,溫熱的風吹過臉頰。

“嘔————”

“………”

李盛緊緊閉着嘴唇,目視前方,感到後背一潮。

“對、呃——不起啊——”

這是李家淙人生中為數不多的道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