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11
婚宴典禮的舞臺兩側布滿鮮花氣球,吊頂也是垂落的玫瑰。
李盛身邊坐着李家淙,兩個人都看着舞臺中央穿着白婚紗的美麗新娘。
他們宣誓、互換戒指、接吻。李家淙眼眶有點紅,轉過頭來,給自己倒滿酒,碰了碰李盛的杯。
李盛沒擡頭地端起杯子,配合地一口飲下,側過臉,看到了李家淙眼窩通紅的樣子。他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見李家淙掉眼淚。
李盛用手指敲了敲額頭,有點困倦,心也亂。這麽多年,他經歷那麽多事,本以為李家淙這個人已經被他扔進記憶深處,再無法掀起波瀾。
可事實并不如此,他還是因為這個人感到煩亂。
今天早上的接親在五點就開始了,李盛前一夜睡在了新郎家的客房,早上起來的時候,李家淙就黑着燈坐在他身邊,看了他一眼之後,說:“還有五分鐘,你可以再睡一會。”
李盛問他要幹什麽。昨晚李家淙應該住在另一個房間。
李家淙表情無辜,回答他,“當然是給你系領帶啊。”
李盛無言以對,爬起身穿衣服。
總共四個伴郎,李家淙也是其中之一,他們拍完婚宴用的視頻之後,卡着時間,去到李艾住的酒店裏。
接親和送親的人,站滿了整個房間。大紅喜字,棚頂緊密挨着的粉紅氣球。李艾換好了秀禾服坐在喜床中央,裙擺鋪開,滿頭珠翠,有種古典美。
李盛忍不住誇她好看。
“來!伴郎,玩游戲啦!”他們準備了一些道具,用臉頂塑料膜,不能讓新郎有損形象,都讓伴郎來替。
“傳紙片——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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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人群開始起哄,嬉鬧嬉笑。
李盛往邊上躲,立刻被伴娘逮住:“盛哥別跑!都得玩!”
李盛尴尬笑笑,他瞄了一眼李家淙,眼神正撞上,李家淙湊過來:“我站你旁邊行吧?”
李盛要走,卻被一把攥住,李家淙:“紙片要是掉了,你親到誰都不合适。我沒事——我不介意啊。”
李家淙:“又不是沒親過。”
屋裏太吵鬧,他的聲音确保了別人聽不到,但李盛每個字都能聽清楚。
李盛咬着牙笑說:“好啊。”
李家淙嘶了一聲:“不像小時候了。”
李盛說:“什麽?”
李家淙還沒回答他,另一邊的游戲開始了。
一張食指長短的紙片,用嘴吸着傳遞過來,另一位伴郎遞給李家淙,他毫不客氣地吸過來,轉頭給李盛。
李家淙接這片紙頭微微仰,一雙不懷好意的眼裏跳躍着光。
李盛靠近,墊起腳,從上面低頭去接,就在快要貼近的時候,紙片在李家淙的計劃裏就掉了。
柔軟的嘴唇碰到一起,李盛向後仰,卻被一只手按回,力道不小,是李家淙的手按在他了的腦後。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但周遭的人群驚叫歡笑,注視着他們——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人前接吻。
只不過是個歡鬧別人婚禮的游戲。大家很快就會遺忘。
然而李盛記憶裏的潮湧襲來,像是被一只手拉他回到了那個夏天,那麽熱,那麽燥,他吻了不該吻的人。
“我幫你擦掉。”
李盛回過神來,李家淙的手已經在自己的嘴上抹了一把。他得逞似的微笑挂在臉上。
漫長的致辭結束,陸陸續續上了菜,新娘來席間敬酒。
最後到了他們這一桌,敬謝伴郎伴娘們的辛苦。
李艾換了一套禮服,像是樂園裏的公主,端着酒,走到李盛身邊說:“謝謝盛哥。”
李盛擺手。
“不僅謝謝你今天能來,”李艾溫柔地說,“以前,我太小了,長大了才發現,自己欠了你一句話沒說,但卻找不到你了,今天我一定要說。”
“李盛哥,謝謝你保護了我。”
保護了一個女孩美好的未來,純潔不被玷污。讓她在懂事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不被可怕肮髒回憶觸感捕獲,她永遠記得是,有個人,一個勇敢的騎士沖進來,幫她打跑了惡魔。
李盛喝下那杯酒,臉上是一貫的、很淡的笑容。
李家淙戳了戳李艾的胳膊:“沒我的份?”
李艾笑了:“有你什麽份,小時候最煩你。搶我雞腿,麻煩你一件事推三阻四,還跟我媽告狀,大我那麽多,一點不讓着我。不過,在我記憶裏,你幹了一件人事——跟警察說是你打的人。”
李家淙和李盛同時都愣了。
李家淙沒想到李艾會說這件事,李盛是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李家淙品着李盛的表情,臉對着李盛,回答李艾,說:“行啊,你能記住我一點好就行。”
酒喝完,李艾挎着他的新郎走向其他人。
李盛盯着轉桌上的杯子,手指蜷起。
“想什麽呢?”李家淙趁機說,“是不是覺得欠我人情了?”
“是你覺得我欠你人情了吧。”
“這麽說也可以——你還麽?”
李盛苦笑:“李家淙,別再玩了。成熟一點吧。”
李家淙不管他說什麽,說自己的:“以你的性格,肯定是要還的。”
李盛發現他油鹽不進,捏住杯子:“你想我怎麽還?”
“那就多留一會兒吧,”李家淙眼睛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珠,意外地清澈,具有欺騙性的臉,“晚上我請你吃個飯。”
婚宴結束之後,他們幫着收拾東西,送化妝師回家,忙完也已經下午三點了。李盛上了李家淙的車,答應了那頓飯,等着車停下,他擡頭看,是一個小區。
李家淙知道他要說什麽:“吃飯嘛,我給你做。”
這是李家淙自己買的房子,一個人獨居,房間很亂,沙發上全是衣服。
李家淙騰開個地,讓李盛坐,自己倒騰着冰箱,開始備菜。
“困了就睡。”李家淙在廚房說。
李盛揉了把臉,沒動,一直坐在沙發上等着他。
一頓飯,做了将近兩個小時,等真正吃上的時候,天都黑了,外面亮起了路燈,對面是一個大商場,LED燈包裹了大半個樓身,光投進來,房間裏一會兒紅,一會兒藍。
李家淙給他倒酒,目的再清楚不過,他要給李盛灌醉。李盛不拒,一杯一杯的跟着他喝,臉不紅不白的。
李家淙暗裏鬧心——小時候也沒這麽能喝。
吃完,喝完,李盛陪他坐了一會,聊天答應,但從不提問,像是完成任務一樣,等着結束。
只靜下來三分鐘,李盛就摸着自己的外套說:“差不多了,我走了。”
李家淙只給自己喝多了,一聽走,立馬不管不顧地起身抓住李盛,一起才發現頭重腳輕,整個人撲在了李盛身上。
李盛扶穩他。
“別走。”
李盛沒動,冷靜地看着他。
看着李家淙賴在身上不起來,下一秒,荒唐地扒着他身上的衣服。
領口被扯大。李家淙把臉湊來,想要吻他,一壓頭,卻只吻到了頸側。
李盛偏開了頭。
李家淙兩個胳膊緊緊箍着他,胡亂的親,怕李盛逃跑,怕這個人一走,他又找不到。
但李盛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回應。
迷糊地親了一陣,盡管一直沒碰到對方的臉。他想推倒李盛,手按在他身上,用了力,那人卻紋絲不動。
李盛的眼裏倒映着他的一舉一動,荒唐、尴尬,甚至無聊。
李家淙厚着臉皮,手伸進李盛的襯衫,蠱惑地說着卑微的話:“我讓你上。”
聽起來太像是在求人。
一聲輕笑,輕蔑的,李盛推開他,似乎不費什麽力氣,站起身來,整理自己的衣服說:“謝謝。不用。”
***
暑假作業郵到了,郵遞員騎着自行車來的,捎帶着的還有一封信,收件人是李盛。讓他幫忙帶過去。
李家淙抱着好幾摞的作業回去,把那封信拿出來,正尋思着。
李盛就來了,拿着家裏樹上結的李子,問他:“吃不吃?新結的。”
“放一邊吧——有你一封信。”
李盛拿過來,看着上面的地址,愣了老半天。
李家淙看着他的神色:“是你別的親戚?”
李盛搖了搖頭,撕開了信,看完,很快又裝了回去。整個人的表情變得很不自在。
李家淙大概猜到了。他說:“那邊找你吧。”
李盛看他一眼,點了點頭:“她,居然一直有……我的地址。”
但從來沒看過他。
李盛難過了片刻,很快就恢複到替對方着想的立場,想着也是,看他,就相當于看着過去的創傷。
太為難人了。
李家淙哦了一聲,就掏出他的作業。一抖書頁,他還有一張紙條留言,他爸的字跡,讓他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再郵回來。
李家淙面露絕望:“這作業寫死我,也寫不完吧。”
李盛回過神,拿了一本過來,打開裏面,是數學,他入神地看着。
李家淙:“你會?”
李盛:“不太會。這些公式我沒學過。”
李家淙突然想到了什麽,把他手裏的數學抽出來,扔給他英語和語文:“這些你肯定會。”
李家淙:“求你個事。幫我寫寫吧。”
李盛:“不會被發現嗎?”
李家淙:“嗯……老師肯定不會,我媽會。她肯定檢查。”他嚎叫,“但這些我他媽的寫不完啊。”
李盛笑了笑:“我模仿你的字吧。”
“你真幫我?”
“嗯。”
李家淙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嗷,我現在身無分文,等我開學了,你要是去市裏找我,我帶你潇灑潇灑。”
他正說着,李盛已經拿起筆說:“你寫一些常用字,我看看。”
…
一張炕桌放在桌子上,兩個人一聲不吭,靜靜地寫。
李家淙有點坐不住,擡眼看李盛,端端正正,一絲不茍的樣子。李盛那麽痛快地幫他寫作業,他覺得得回贈一下關心,多了句嘴問:“信上怎麽說的?”
李盛想了想,直接把信推給他看。
信上沒寫什麽,說是得知了他爺去世的消息,留下了一個電話,讓他聯系。
寫信人不得而知,字跡并不像一個女人的,很顫抖,也很醜,像是屬于一個沒文化的老人。
李家淙:“讓你聯系他呢,應該是想把你認回去。你怎麽想?有家人靠着挺好的。”
李盛:“算了。”
李盛:“走在路上認不出來,這樣的家人只是插肩而過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