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翌日,天氣大好,陣陣鳥鳴透過窗棂,往睡夢中的人腦袋上砸去。

肖春眼看太陽都往屁股那頭曬去,楊水起都還不曾起身,忙進去喊了人起身。

“小姐!小姐!再不起來,便要遲了!”

也不是楊水起賴床,實在是這蕭家的講學時日定得太早了些,巳時之前便要到,可楊家與蕭家相去甚遠,一個城南,一個城北,足足要做半個時辰的馬車。

如此一來,楊水起也得起更早了些。

肖春眼看喚不起楊水起,便湊到她耳邊悠悠道:“蕭二公子想來最不喜那些不守時辰之流,小姐,還不起來,幹脆咱就不去了。”

若不去了倒也真好。

楊水起迷迷惑惑之間聽到“蕭二”兩字,又聽到什麽“不去了”,馬上從床上彈了起來。

她腦子不大清醒,但嘴巴已經先開了口,她嘟嘟囔囔道:“去......為什麽不去......”

這可是她白白叫人污了一回換來的,憑什麽不去。

肖春聽清了她的聲音,便也知道她的意思,開始着手替她更衣。

屋外已經有人端來了早膳。

楊水起起了身後,又梳妝打扮了一番,估摸着沒時間用膳了,便直接提裙子往外頭奔去,還沒跑出去幾步,肖春拿了一包糕點,追在身後道:“好歹用幾口早膳再去,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呀!”

楊水起卻不曾頓步,依舊邁着步子往外奔去,她道:“要來不及了,馬車上用也是一樣的!”

肖春看着楊水起的背影,嘆了口氣,也趕緊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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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等等我呀,小姐!”

*

兩人緊趕慢趕,好歹還是在巳時之前趕到了蕭家。

只楊水起今日起得太早,後來又在馬車上頭晃晃蕩蕩,更沒甚胃口,那些糕點還是一口都不曾動過,以至于到了蕭家的門口時,臉色都有些蒼白。

肖春見她面色難看,有些擔憂,道:“小姐,你這是不舒服嗎?若不如,算了吧......”

何必為了蕭吟,把自己折騰成了這樣呢。

楊水起掀開了轎簾,這個方向剛好能看到蕭吟和蕭煦站在大門口處,迎着今日來往蕭家的同輩。

雖蕭正為次輔,而楊奕為首輔,但若真論起來,蕭家豈會落于楊家下風。

楊奕一人形單影只,無父無母,無親無朋,出身草根。

而蕭家,百年望族,其間根基之壯,楊家如何與之相比。

是以,蕭正請來的講學先生,蕭家開設的講堂,來者皆為貴胄,身份顯貴者,總也會和同等地位之人湊到一塊。

若身份不尊,來路不明,非五世正德,即便是當到了首輔的位置,也只是礙眼。

楊水起便是還沒下馬車,都能感受到周遭之人對她們投射過來輕慢不屑的眼神,更有甚者,毫不掩飾地捂着嘴巴說起閑話。

楊水起收起了搭着簾子的手,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算了?來都來了,我才不要算了。”

雖然如此,臉上難免有些蒼白難看。

肖春欲言又止,還想要說些什麽,卻不待開口,就見到楊水起已經下了馬車。

她提着裙子,小跑至蕭吟跟前,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太陽将好打在她的臉上,她頭上帶着的發簪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在太陽光下發着耀眼的光,忽閃忽閃,好不晃眼。

比發簪還要晃眼的,是楊水起的臉。

她今個兒上面穿了身天藍比甲,下着水粉馬面裙,一頭搖搖晃晃的發飾,更是吸足了人的視線。且不說她本就生得明媚動人,光是整日裏頭堆着笑,都能看得人心化開。

将才蕭吟無意往她的馬車瞥了一眼,分明見她面色有些蒼白不大好看,轉眼只間又是這副笑靥如花的樣子了?

見楊水起要奔完臺階到了跟前,他沒再說話,一雙狹長的眼向想從那個晃眼的人身上移開。

然而他的視線還沒移開,卻聽得一聲驚呼,“蕭哥哥!!”

楊水起今個兒果然還是起太早了,早得步子都邁不明白了,上最後一階臺階之時,竟不知怎地絆了一腳。

蕭家門前的臺階有十幾階不止,失重的感覺叫她驚慌失措,她怕自己要滾下長階,頭腦空白一片之際,下意識就想要喊近在眼前的蕭煦拉她一把。

其實,相比蕭煦,蕭吟離她更近一些,但她有些怕,怕蕭吟拉不住她。因為,陳錦梨就在他的旁邊,楊水起看到陳錦梨驚慌失措地扯住了蕭吟的手臂。

若喊蕭吟,他卻顧及陳錦梨而來不及拉她,那她豈不是要摔個頭破血流了嗎。

楊水起在這樣的關頭還是很清醒的。

相比之下,她打心眼裏覺着,還是蕭煦更加可靠一些,他在楊水起的心裏,和楊風生一樣,都是兄長,都很可靠。

是以,脫口而出,便是蕭哥哥。

蕭煦聽到女孩的呼救,馬上就想伸手去拉她,但身邊的人卻比他更快一步。

周遭似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方才本還有吵嚷說話的聲音,現下卻阒然無聲。

蕭吟拉了一把楊水起,卻因慣力,不得已将人撞到了懷中。

懷中的少女形軟無骨,身前傳來的觸感異常清晰,這樣子的情形,同女子這般親近之舉,實屬他這麽些年來的頭一遭。

蕭吟馬上就知曉兩人這樣的舉動不妥。

不過幾息,馬上松開了抓着楊水起手腕的手,往後退開了一步。

他的手很涼,楊水起待到腕上那片冰涼消失後才知曉,原方才抓着她的手是蕭吟。

可她......分明也不曾喊他啊。

但不管究竟如何,沒摔就行,而且,蕭吟還拉了她一把,便更好了。

她的眸光亮了亮,如此看來,他是不是也沒這麽讨厭她呢?

可是細細一想,若他真因為厭她而就見死不救,淡而視之,她今個兒也能徹徹底底歇了這條心。

他這樣端正的人,又豈會因為嫌惡,而放任她摔下臺階而不管。

短短片刻,她腦海中竟然滋生出了另一種想法,其實,若他從始至終,無動于衷,倒也不錯。

如此一來,從今往後,她定然不再多瞧他一眼,她再也不要去費盡心思往他跟前湊了。

可他偏偏沒有。

楊水起喘了幾口粗氣,好不容易緩了下來,便沖着蕭吟笑道:“蕭二哥哥,多謝你啊。”

蕭吟看了看她,幽深的目光如同一汪深潭,不知道腦中又再想些什麽,聽得她的道謝也不曾多做表示,只是“嗯”了一聲,便轉身往裏頭走去了。

楊水起也不意外他的舉動,他總是這樣,不想與自己說話的時候,轉身就走。

跟在他一旁的陳錦梨,從方才被蕭吟拂開手的錯愕中也回了神來,她看着楊水起的視線都複雜了幾分。

蕭吟為何要幫她?方才她喊的壓根就是蕭煦,他幫她做甚?

罷,若真見死不救,那也不是蕭吟的作風,他身手速來迅敏,定是情急之下才出手幫她罷了……

陳錦梨最後終是收回了那複雜的神色,轉身跟着蕭吟一同進去了。

楊水起小的時候就摔過臺階,只是,楊家的臺階和蕭家的臺階不大一樣,若是蕭家這臺階上頭滾下去,不往床上躺個把月,豈能下床。

但她素來是個心大的,既沒出事,馬上就将這事甩到了腦後。

蕭煦見她面色好轉便也知道她是從方才的驚吓中走出來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果然是個沒脾性的。

從前他同楊風生在書院裏頭當同窗的時候,楊風生便總将楊水起卦在嘴邊,蕭煦聽得多了,對楊水起的印象自然而然就定格在了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畢竟在楊風生的嘴巴裏頭,她便是這樣。

現如今再看來,果真不錯。

想起楊風生,又想起兩人上一回的不歡而散,他便不再繼續想下去了,只對楊水起道:“将才吓壞了吧,則玉的身手向來敏捷,你怎不喚他?喚我了。”

從前做什麽都要纏着他,現下要摔了,第一反應竟也不是喚他。

楊水起看出蕭煦眼中的打趣。

楊水起沒有細想,只是跺了跺腳,道:“蕭哥哥,你怎麽也打趣我來了,我這......這不是因為你靠譜嘛!”

蕭煦看她這樣更覺有趣,他音調揚起來了些,“哦?你這話便是則玉不靠譜了。”

楊水起:“......”

不得不說,她心中确實是這樣想的,即便她在如何喜愛蕭吟,但若真到了這種關頭......陳錦梨在他的身邊,她以為,他不會看到自己的。

可現在其實也不盡然。

蕭煦見她生了幾分窘迫,也終不再逗弄她了,他笑了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今日還要去上值,往後若在蕭家受委屈,或者是則玉欺負了你,只管同我來說。”

楊水起聽到這話,也笑着點了點頭。

蕭煦摸了摸她的腦袋,便大步往外頭去了。

蕭煦走後,楊水起也不打算再在門口待下去了,轉身便想往裏頭去了。

然方轉過身,就聽得有兩位小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早就說了,小門小戶裏頭出來的人,臉皮果真是較旁人厚些的,想要什麽,便什麽手段都要去用,大庭廣衆下面,竟是連臉皮都不要了。”

随後,馬上響起了一道嬌俏的聲音附和,“總歸啊,有些事情正經人家定是做不出來的,我母親來的時候便同我說了,離那些窮酸破落戶遠些,切莫沾惹了什麽晦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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