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那邊杜呈父子瞞着昭陽私底下和楊家的人往來終究是叫昭陽知道了。
昭陽不可避免發了很大的脾氣。
她這回氣得直接摔了桌上的茶盞, 跟着旁邊的老嬷嬷罵道:“豈有此理!他們爺倆究竟有沒将我放在眼裏了!背着我私底下和楊家走得這樣近,豈不是當我死了不成?皇兄修道不問世事,寵幸佞臣便也罷了, 他們怎麽去敢親近他們!怎麽,也想要投了楊黨是不是?那兩個腦子不靈清的人呢?去,趕緊叫人去把他們喊回來!”
旁邊的嬷嬷忙勸道:“公主,萬萬不可再這樣了,上回世子爺已經生了氣了, 管得太緊, 反而會叫他生了厭煩,到時候,就算是您在為他做好事, 可他也不見得會領情啊。”
昭陽擡聲道:“我是他的娘, 我還會害了他嗎!他要做的事我怎麽就不能管了?爹娘管子女, 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道理,他不是要參加科舉的人嗎, 儒家千百年傳承下來的道理難道一點都不懂嗎!”
昭陽氣,氣杜衡和杜呈兩人竟然瞞着她和楊家往來,更氣她都對杜衡這樣好了, 到頭來反倒是教他們爺倆将她當作家賊一樣來防了。
若不是城內傳言甚嚣塵上, 她都不知道自己家裏頭的兩個,每日都是跑去了楊家。
虧得她還在那裏猜,他們到底是有什麽事情瞞着她了。
老嬷嬷見昭陽情緒如此激動, 還是勸道:“公主啊!您對世子爺的心自然無人能去指摘,只是世子爺如今年歲也大了, 恐再不能像是從前那樣管着了,否則只怕是會适得其反, 激得世子爺不願同您親近了呀!恕老奴多嘴,當初皇上……哎,當初皇太後不也是這樣嗎,最後才和皇上離了心呀。”
也虧這個老嬷嬷是一直看着昭陽長大的,這話但凡是從別人的嘴巴裏頭說出來,都得拉出去杖斃了。
老嬷嬷是昭陽的奶娘,她也是真心為了昭陽好,才說了這些旁人決計不敢說的話。
昭陽看着老嬷嬷,眼中露出了幾分不可置信,她的腦袋微不可見地搖動,似乎是不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昭陽道:“所以說,嬷嬷現下也是認為我管得多了。”
嬷嬷就差下跪,她垂涎欲泣,聲聲凄切,道:“奴,這都是為了公主,所以才說了這般不要命的話,若公主氣了,只管打死老奴,老奴絕不冤枉!但,世子爺是個有想法的人呀,只怕越管越是管不住啊!”
昭陽喊她起來,道:“動不動就跪做些什麽,知道你是為我好,我豈會對你動手?起來說話。”
嬷嬷擦了擦淚,忙道:“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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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顯然也聽進了嬷嬷的話,她默了許久,才出聲道:“那......你說我該如何。”
嬷嬷道:“依奴婢來看,公主莫不如就先順着世子爺......”
“那怎麽行!”她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昭陽先打斷。
嬷嬷趕緊解釋道:“若放任世子爺追着楊家那位跑自然是不行的,但公主若一直同世子爺反着來,恐怕會叫他越來越不想要同您好好說話,但若面上先順着他來,說不準會不一樣些。”
聽了嬷嬷的話,這日傍晚,昭陽想了許久,終于,待到下人來禀告,杜衡已經悄悄從後門回來了。
昭陽起先聽了沒什麽反應,而後忽地眸光一閃,擡頭道:“去,去喊世子爺來,我有話要同他說。”
嬷嬷在一旁提醒道:“公主......咱可千萬要忍住呀。”
兩人等了一會,沒一會就聽到外頭傳來了請安聲。
“世子萬福。”
再而後,杜衡便從外頭進來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杜衡知道,憑借昭陽的手段,他和杜呈就算是再如何小心行事,最後也一定會被發現。
但好在,他本也就沒打算藏多久。
杜衡進了門後,沒看昭陽,只是斂去了臉上的神情,象征性地朝昭陽行了個禮,便往椅子上坐去了。
昭陽在一旁将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不由心中生悶,但想到方才的嬷嬷說的那些話,終究是深吸了一口氣,将火都咽了下去。
昭陽先出了聲,盡可能得淡聲道:“你去哪兒了?”
“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又何故再問。”杜衡翹着二郎腿,以手撐着下颌,漫不經心說道。
昭陽再忍,她阖了眼,忍氣道:“好好說話,問你答就是了,我又不會如何。”
昭陽今日的行為簡直反常,反常得就像是被人奪舍了一樣,旁邊的下人們方才不在屋內,不曉得裏面發生的事情,都暗自在心中納罕,這人怎就這麽半天脾性大變成了這樣。
只是昭陽的舉動唬得住旁人,卻唬不住杜衡,杜衡看她那樣,又如何是不知道她這是在做戲。
杜衡嗤笑出聲,繼續道:“母親,裝什麽,想罵就罵呗。”
昭陽險些沒叫憋住,就差拍案起身,咬破了舌才生生忍了下來。
她道:“我是想要同你好好說話,你別嗆聲。我知道你是去楊家了,是去尋楊水起了。上回你同陳家小姐的事情,我不同你追究了,畢竟是......”
昭陽頓了片刻,像是不知道怎麽說似的,措辭了許久,才繼續開口道:“行,姑且算是我的錯,畢竟你也說了不喜歡她,我逼迫你去見面,但,你也太過極端了些,何至于将事情鬧得這樣大,這樣難看,豈不是連帶着楊家的姑娘也跟你一起丢了名聲。”
杜衡點了點頭,“這話倒說得還像是人話。”
昭陽一口氣就差沒喘得上來,這個死崽子。
罷,罷!
誰叫她就這麽一個獨子呢。
忍,再忍!
昭陽順心了一輩子,今日算是把氣受完了。
“我同你沒苦大仇深到這樣的地步,犯不着這般譏諷。”她又繼續道:“你喜歡誰,我管不着,只是你可知道,你那舅舅是如何看他們楊家?”
杜衡難得沉默。
“一柄沾了血的快刀而已,到了時候,就要被扔火爐裏頭丢棄。”昭陽淡聲答道。
杜衡聞此,正了幾分神色,擡頭看向了昭陽,語氣認真,道:“是,如此,我便更想,想帶她回家。”
或許因為楊家最後可能要倒黴,所以杜衡也更想要去,去保護她。
那天杜呈從楊家回來之後,和杜衡說了許多的事情,總之,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楊家定會遭殃,若杜衡真喜歡楊水起,可得好好抓住了楊奕給的機會。
嗯,他會抓住的。
杜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他們攏共沒有見過幾面,楊水起見他,也多是在罵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或許是她和旁人就是不大一樣。
感情這東西嘛,從小到大,從古至今,在世人口中三緘其口,諱莫如深,說得清楚,那才是奇怪了。
昭陽冷笑一聲,眼尾一撩,道:“杜衡,我說話難聽,你也別介意……”
杜衡道:“既知難聽,便不說了。”
昭陽拍桌,眼中露出了愠色,她也不裝了,直截道:“你覺着你能娶了她,便是能幫她避禍,她便能躲過這一劫,你已經十九歲了,下月就要參加科舉,再下月就要及冠了,能不能別做你那莫名其妙的英雄夢了?!”
總之,在昭陽的眼中,杜衡此舉簡直可笑到了一定的境地,還以為現在是在小孩子過家家嗎?涉及權力的事情,不容得一點差錯,他又是怎麽覺得景晖帝容許他們同楊家往來。
杜衡道:“我沒在頑笑,也早就已經不做夢了。”
昭陽見杜衡神色認真,忍住不去再反駁,她道:“你若是認真的,那好,我再多說,只怕是惹得你不喜。”
昭陽又道:“既你們爺倆都有了想法,再勸也多餘,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總也該看看孩子的想法,我不攔你,你愛去便去吧,只是,你同我說說,究竟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還是你們互通情誼?”
倒是從來只見杜衡主動,而楊水起好像是就連回應也沒有一些。“是我一廂情願。”
昭陽不明所以笑了一聲,“出息。”
但她很快要道:“既如此,過幾日你父親生辰,可會喊她前來?”
杜衡有些警惕地看向了昭陽,顯然是對她突如其來的話有些存疑。
昭陽道:“既你們都這樣了,我又如何再說出‘不’字。可我想知道,我若說‘不’,你當如何?”
“母親,我很自私的,自私到只想叫自己開心,你若說‘不’,強逼着我娶了自己不喜歡的人,我也始終不會叫你如意的。莫不如,你趁着現下還能生,你和父親,再要一個......”
“是不是人話!你說的還是不是人話!”昭陽實在是忍不住氣了,直接摔了桌上的杯盞,厲聲質問。
她本已經想好了最壞也不過是大吵一架,誰知道這個混賬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好好好!我們再去要一個,你,你去死是不是?!”
“是。”杜衡沒有猶疑道。
倒不是說杜衡喜愛楊水起到了性命都不要的地步,而是他實在有些好奇,她會不會真的要他去死。
這麽多年,昭陽一直掌控他,實在是叫他有些好奇,昭陽是要掌控他,還是要他的命呢。
從某種方面來說,昭陽越讨厭楊水起,杜衡反而越喜歡她,想要同她說婚的心也越發強烈。
杜衡知道,依照昭陽的脾性,她決計不會接受楊水起,她會幹脆說出讓她去死的話吧。
若是不能順從于她,那便去死。
但昭陽的回答卻出乎了杜衡的意料。
“死嗎?你現下說死。好孩子,你當真是狠得下心腸。你是以為,我非要逼你到死嗎。不,既你不悔,既你願意,便娶吧,你娶她就是了。”
“我不攔你。”
她說她不攔他。
杜衡向來冷靜,然在聽到昭陽的這話的時候竟也晃了心神。
“不攔?”他似是極其不信,又問了一遍,“當真不攔?”
昭陽冷笑一聲,“我說了你又不信,你還想要我怎麽樣。我就你這麽一個兒子,當真要把你逼死了才高興嗎?你爹既同她爹走得近,他有天大的本事,那便叫你爹同他們自己去說,反正他們楊家也沒主母,他們兩個愛說就說,況他不是生辰嗎,趁着這次說下了,也是你們的本事。”
杜衡意識到昭陽沒在說頑笑,竟難得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猶豫踟蹰片刻,而後道:“真沒作謊?”
昭陽淡聲道:“好,既我應了,你又不依,那便......”
“沒,沒有不依。你答應了,那我便讓父親過幾日去同楊伯父說了?”
楊伯父......叫得倒是親切。
“行。”昭陽道。
終究是多年來生得隔閡,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磨的,但昭陽今日的态度确實讓杜衡放下了些許厭惡的情緒,杜衡應下之後也沒再說,起身往了外邊走去。
杜衡走後,嬷嬷踟蹰問道:“公主......難不成當真要叫楊家那個進門......?”
昭陽臉上已經不複和善,冷笑一聲,“我倒不知道我教了這樣一個好兒子,滿心滿眼都是別人。”
嬷嬷聞此,也知昭陽心中憋悶,恐怕将才說的話當真是哄杜衡的,可杜衡顯然是當了真啊......
她還是問出了口,“可是公主将才答應了世子爺......若真說了親,可如何是好啊,這還能悔嗎......”
“呵,悔?他都用命來逼我,我還能不應他嗎?無非是仗着我就他這麽一個兒子,便無法無天。無妨,動不得他,難不成我還動不了楊家那個嗎。說親便說親,但誰又知道說了親後會出什麽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