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首輔親自率兵出征北疆不是一件小事。
文武百官在知道楊奕要親自前往北疆之後也都聚在了城門前踐行。但, 景晖帝仍舊是缺席不見,只派了陳朝來吩咐了幾句話。
楊奕還未曾上馬,尚在城樓之下和各位同僚寒暄。
“此次北疆戰事吃緊, 蒙古鐵騎來勢洶洶,閣老可萬萬要小心啊。北疆危難之際,全線将士托你一人,西北一柱國之幹臣,也實在是難啊, 若有什麽用得到兵部的地方, 閣老只管來說。”
說話這人正是國公爺杜呈。
将北疆全都托付到了楊奕一人身上,也實在太難了些,況還總有些不分輕重, 虎視眈眈的人在一旁盯視着他, 巴不得去鬧出什麽事情來。
杜呈也不怕因為和楊奕親近而得罪了旁人, 是以這麽多的大臣,也就杜呈先同楊奕說了話。
楊奕挺着大肚子, 大笑了兩聲,道:“好,還是國公爺爽快, 國家大事面前嘛, 我也就厚臉皮了,若有什麽需要的,我可不客氣, 到時候可是只管張嘴了。”
杜呈聽他還有心思開玩笑,也笑了兩聲, 緊張的氣氛也緩和了些許。
“首輔大人如此本事,豈還怕平不了這些個蒙古鐵騎?鞑靼小兒, 便是見了我們大啓的首輔那也是要俯首稱臣的,豈敢再犯?”
俯首稱臣,從來都是只能在皇帝面前用的詞,這人這樣捧着楊奕,是何居心?
說話的人是宋河。
或許是看出來了些什麽,知道楊家許要走了下坡路,抑或者是看楊奕要去了北疆,又開始不安分起來了。
北疆那邊現下這樣難,楊奕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還真能弄清了這攤渾水嗎?
人總是這樣,看不到危險的時候,便總喜歡得意忘形,原形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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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河一以為自己有了機會,便又開始忘記了從前楊奕給過他的警告。
北疆那邊楊奕都管不過來了,宋河還真不信他能将手伸到京城裏面來。
楊奕諱莫如深地看了宋河一眼,他的視線帶着與長相不相符的犀利,若一記飛刀甩到了宋河的身上。
宋河叫這眼神看得發毛,硬着頭皮看了回去。
前段時日陳朝分明已經給他透露,楊家要倒臺的消息,但看楊奕這樣,怎麽不大像呢......
陳朝是司禮監掌印,內廷宦官之首,雖說頭上的主子只有景晖帝一人,但是官場上嘛,總要講究和光同塵,不和外廷的權臣弄好關系,很多事情也很難辦,很多路也都不好走。
從前陳朝确實是和楊奕站在一邊,但他也沒想到楊奕是個不要命的,現下楊奕要倒了,他自然也要給自己麻溜物色下家。
蕭正雖然是次輔,但是不行,這人太過剛正,過剛則易折,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會累。
陳朝都一把年紀了,可不想給自己尋了麻煩。
思來想去,物色了半天的人選,便選了宋河。楊黨的二把手,為人圓滑,将來未必不能讨得景晖帝的歡心,未必不能是下一個楊奕。
然而,陳朝還是低估了楊奕,高估了宋河。
在他們這一代,楊奕是傳奇,不會有人能比之分毫。
楊奕看着宋河小人得志的樣子,就已經猜出有人給他透了信,至于透信的人,想也知道會是誰。
他的視線從宋河身上移開,看向了陳朝,而後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地輕笑,他沒說什麽,只是對着他問,“老祖宗,皇上可有什麽話要吩咐?”
陳朝也是千年的狐貍,聽得楊奕這聲莫名的笑,也只面不改色道:“還真有,只這話要借一步來說。”
“好。”
兩人離開了人堆,走到了一旁,确保旁人聽不見話之後,陳朝才道:“皇上叫我同閣老說,京城這邊,好不好,全看閣老将北疆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北疆好,京城這邊也才能好。”
這是在拿楊風生、楊水起威脅他了。
還是不信他,還是怕他。
楊奕笑了,笑得譏諷,“成,我都在皇上身邊多少年了呢,既說到必做到,我知道嘛,老祖宗的耳目遍布天下,想抓個人殺個人再清楚不過了。但,我答應皇上的事情我會做到,死的話......我也會尋個好機會送自己個兒上西天嘛。”
景晖帝不會放心他活着的。
他必死無疑。
打消帝王疑心最好的方式便是死。
但他死了呢,景晖帝又真的會放過楊風生和楊水起嗎?
不知道,楊奕不知道。
楊水起若能嫁進杜家倒還好說,有國公爺和杜衡在,出不了什麽大事,但是,楊風生呢......他這樣聰明,景晖帝會不會将他趕盡殺絕呢。
楊風生今日也跟來送楊奕最後一面了,現下一襲黑衣,混跡在人群之中,若不注意看,也不能看到他。
楊奕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父子倆人視線相撞。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奕才收回了視線,他沒再看,只對陳朝道:“我答應皇上的事情,我必守諾,但也希望你能叫皇上,同樣守諾。”
楊奕說完這話就回了方才的地方,路過宋河之時,他皮笑肉不笑地壓低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長商啊,我是聖上的棋子,你也是呀。現下,我這枚棋子已經用盡廢退,到了你這個棋子頂替上去。身為過來人啊,我給你個建議,要想穩當坐好了這個首輔的位子,可得當好了聖上的狗。他要你咬人,你可決計不能松口了。你呀,就是太有想法,可是,有想法也不見得是好事。”
楊奕這一番話,說得宋河渾身刺撓。
待他再想辯駁之時,可楊奕已經不想再同他貧頂,踩着塌上了馬車。
陽光照在城門之上,上面的銅片熠熠生輝,發着不尋常的光亮。
楊奕坐在馬車內,掀開了簾子,視線在人群之中逡巡着,但,還是沒有見到想見之人。
果真還在氣他。
楊奕笑了一聲,聲音帶了幾分無奈,他收回了視線,大聲道:“好!時辰不早了,我便走了。”
“各位!保重!”
楊奕今日離京而去,或許再也不會回京,京城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不僅如此,就連天下也沒有他的歸處。
車隊緩緩駛離城門,看着馬車逐漸消失不見,楊水起終于縮回了腦袋。
她一直躲在角落裏頭看着楊奕,見人走了,才收回了視線,她靠在牆上,只覺心中空落落的,有種說不出的,莫名的感覺。
“肖春,他走了。”楊水起目光有些失神,讷讷道。
氣氛有些沉悶,肖春故作輕松道:“又不是不回來了,北疆那邊打完戰,老爺也就回來啦。到時候,小姐的氣也該消完了。”
回來。
還會回來嗎。
景晖帝不是一個好人,楊水起的印象之中,他就是一個睚眦必報的小人。
若有人得罪了這個小人,他勢必要咬回去。
楊水起怎麽都覺得這次楊奕去北疆有種說不出得感覺。
為什麽總覺得,這次好像和以往太不一樣。
他常年在外奔走,但從前無論是哪一回他出遠門,楊水起都沒有像是現在這樣不安。
這股不安的情緒幾乎快壓得她喘不上氣。
肖春見她還放不下心,繼續安慰道:“能出什麽事呀,這天底下誰都會出事,獨我們老爺不會,這麽些年,首輔哪一回不危險,可哪一回又當真出了事。”
肖春時常覺得,這天底下若真有神佛,那他們家的老爺便是大羅神仙。
不論什麽困難,在他手下都不算是事。
“希望吧。”話雖如此,楊水起的心卻仍舊沒有因為她這話放下。
楊奕走了,兩人也沒必要再在這裏待下去了,轉頭就要離開。
但還沒走出幾步,眼前就被一高大身影遮住,楊水起擡頭去看,就見楊風生站在他的面前。
“既來了,為什麽不出來送人。”楊風生看着她問。楊水起瞥開了頭去,不願看他,嘴硬回道:“路過而已。”
他們都冷戰了快有十來日,現下她才不要先低頭。每一回都是她先低頭,這回她才不。
“路過?”
楊風生笑了一聲。
“還在生氣啊。”
不是反問而是肯定。
楊水起馬上就道:“沒有。”
憑什麽就她一個人氣生氣死,而他們卻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該如何就如何。
楊風生看出來,上次他們的争吵果然是叫她氣狠了。她從來沒氣這麽久過,氣到就連楊奕走了也不肯出來見一面。
楊水起脾氣是好,卻也倔得要命。
都不知道是随了誰。
楊水起不想再在這處和楊風生糾纏下去,擡步就想要離開。
“對不起。”
甫一擡起腳,就先聽得站在對面的楊風生先道了歉。
“上回打你是我不對,你若想打,就打回來吧。”
楊水起沒有想到楊風生竟同她說這些,怔愣了片刻,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
楊風生看她發愣,笑得更叫厲害了,他道:“怎麽,你也真叫貪心的,說了一遍還不行,還要來第二遍嗎?好,那我再說一遍就是了。”
“對不起。”
楊風生果真不厭其煩又說了一遍。
這一回的道歉聽着比上一回聽着竟還帶了幾分鄭重。
城門那處因為楊奕的離開也散了場,人來人往十分吵鬧,紛擾聲飄到了這處來。
聽着周圍吵鬧的聲音,楊水起的心中卻出奇的寧靜,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始終一聲不吭。
楊風生見她如此,心緒稍沉。
這是還在生氣嗎,竟就連道歉都不管用了。
就在他心中忐忑之時,楊水起終于開口了,只聽她悶悶道:“哦,原諒你了。”
說罷,便邁過了他,往回去的路走了。
楊風生追了上去,“喂,既都原諒了,怎麽還這副樣子。”
一說楊水起就又來了氣,她不顧楊風生在追她,只顧着自己悶頭走,只是口中還忍不住質問,“你想要我怎麽樣?你們還想要我怎麽樣?都不要我了,我還要歡天喜地,高高興興的嗎。”
楊風生是說了對不起,楊水起是說了原諒他,所以就要開心歡喜了嗎。
她拿什麽去高興。
楊風生語塞,最後還是軟聲音道:“別這樣,小妹。”
或許是楊奕的離開,讓楊風生也沒了再去犟嘴吵架的心思。
他現下,只有這個妹妹了。
若楊風生再同楊水起吵幾句,楊水起絕對能奉陪到底,可楊風生三番幾次的服軟,将楊水起的火氣也一點一點澆滅殆盡。
“我哪樣了我。”楊水起确不生氣了,卻覺委屈。
她很想說,她是人,又不是什麽物件,說不要就不要的物件。
可這麽些日子,犟了這麽多日,也不知道是在犟些什麽,現下就連想要再争執的心也全被楊風生的兩句話說沒了。
被兩句話就說沒了脾氣,就這麽點出息了。
兄妹二人并肩走着,肖春和正為不約而同退下到了一旁。
兩人從城牆那邊走到了街上,不知道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楊風生突然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一旁的楊水起。
楊風生道:“拿着,爹昨個兒晚上喊我給你的。”
楊水起瞥了眼楊風生遞信的手,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卻始終悶着頭不肯接。
楊風生嘆了口氣,硬是将信塞到了她的手裏,勸道:“收着,不想看也收着,往後再想看的時候拿出來看就是了。”
信的封面寫着“吾兒親啓”四個大字。
楊水起被迫收下了信,但她不敢看,她有些害怕,害怕這封信裏面,寫着她害怕看到的東西。
她怕在信中看到什麽訣別的話。
她不看,她不要看。
她将信塞到了衣袖之中,她要等楊奕回來了再去看。
太不尋常了,楊奕從來沒有給她留過信,為什麽,為什麽這回竟然還留了信。
在楊水起來看,這壓根就不是什麽信,反倒是什麽要了命的訣別書。
楊奕若不回來,她是決計不敢打開這封信箋的。
兄妹二人又陷入了一陣無言,只安靜走在街道上。然而,自從楊奕走後不久,這京城的天忽就變了,将才還是豔陽高照,頃刻之間竟就落起了雨滴。
眼看着雨有越下越大之勢,兩人只能找了地方躲雨。
這雨來得太急,太突然,沒人想到這樣的天竟會下了雨,也根本也沒想着帶傘出門。
楊水起同楊風生找了一家茶樓進門去躲,其間不時也常有人進門躲雨,一下子這個本就不怎麽大的茶樓被塞滿了不少的人。
而這些人大多是将才聚在一起送楊奕的官員們。
大家都是一起從城門那處回來的,也都是還沒走到自家的馬車邊就遭了雨,無法,這雨下得有些急,也都只能叫底下的下人們去弄傘來,他們自己暫且先找初處地方躲雨。
這家茶樓今日也是運氣好,迎來了一尊又一尊的大佛。
這些個官員放在平日裏頭,連面都見不着,現在一下來了這麽多,多到這個小茶樓都要塞不下了。
茶樓裏頭說書人一身醬色直襟,四五左右年歲,他說了這麽些年的書,在江湖中靠着這一張嘴巴吃飯,早就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來了今日這些人來路的不尋常。
身上穿着的官服,哪個繡着的不是飛禽鳥獸,那可都是宮裏頭的大人物啊!
這些宮裏頭的人,忌諱頗多,不知道哪一句話說不準就會惹惱了他們,若惹惱了他們,可沒什麽好下場。
從前說書人還總喜歡說些什麽官場大話,例如“豪門貴胄”之間的愛恨情仇,就如楊水起和蕭吟從前的那些事情他可沒少說。
但現下,他可不想說了什麽惹他們不開心的話。
一言一行都需要謹慎,不可觸了他們的黴頭。
若是可以,說書人想幹脆撂挑子不幹也罷,直接不去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但沒法,當家的掌櫃讓他把看家的本領都拿出來,務必要哄得這群爺高高興興。
這說書人這也不敢說,那也不敢說,躲也躲不掉,真真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沒法子,他思來想去,硬是想了個法子出來。
對了!幹脆便講些關乎情愛的本子就算喽!這些高官們不過是躲片刻雨,當也不會怎麽去關心他在說些什麽,只要他說的話不出什麽錯,不壞的離譜,其餘的,便沒事了吧。
思即此,說書人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當場就開了嗓。
然而,這說書人不過說了三四句話,就叫一人打斷。
“說書的,你可知我們是誰?說這些東西合适嗎。”
說書人眉頭一跳,怎在心中思索了半天,還沒開口說兩句就已經叫人打斷。
便是說這群當官的不好伺候,說些小情小愛的話本竟然也不成了?!又不曾議論誰的是非,竟是連這也要管?
他還沒來得及想出應對之策,就聽得一個聲音響起。
“宋大人好大的脾氣,不過是個話本子竟惹得你如此生氣。”
說書人暗自松開了一口氣,往說話那人看去。
五十左右的年歲,容貌俊朗,即便是老了,卻依稀能看出年輕時俊俏容顏。
這人生得和善,就連說的話也都和善。
宋河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國公爺何故譏我,我又沒叫說錯,這些東西素日裏頭他愛如何說便如何說,只今日,這麽多的同僚都擠在這一間小小茶樓,難不成就聽他說這些?真當所有人,都同那些個小女子一樣,成日裏頭只知曉些情情愛愛的嗎?”
這話直指意味便十分明顯。
小女子......這裏哪裏有什麽小女子。
衆人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瞥向了角落之中的楊家兄妹二人。
氣氛似有些焦灼。
看宋河陰陽楊水起,楊風生發出了一聲冷笑,“所以,宋大人是想要叫這說書人論些軍國大事才叫上得臺面嗎?你是在難為他還是想要借此機會陰陽誰呢。”
楊風生的話說得直接,将宋河虛僞的嘴臉扯破,直點出他不過是想借題發揮。
既宋河想要撕破臉皮,楊風生也沒甚必要同他虛與委蛇。
當敵人朝你伸出鷹爪之時,躲避只會叫自己遍體鱗傷,和讓對方有恃無恐。
即便楊家現下的情形不容樂觀,但在面對宋河的時候,他也不能躲。
越是躲,便越是叫他得寸進尺。
宋河沒惱,只還是陰冷地笑了一聲,“是嗎,我決沒有此意,若有也不過是你自己多想罷了。難不成說,楊公子是以為說這些小情小愛的的上得了臺面?”
楊風生也笑了,疑惑道:“上不得臺面嗎?可是我怎麽還記得前些時日,宋大人剛擡了第七房姨太太呢。真上不得臺面的話,大人此等行徑......”
“便是上得了臺面了?”
他自己都這副德行,還敢說什麽上不了臺面的話。宋河想要借題發揮,偏偏忘記了自己是什麽品行,反倒是叫人有了把柄,以此反唇。
周遭響了竊竊私語的聲音,還有幾分嘲笑。
既是笑話宋河連一個小輩都說不過,也是笑話楊奕走了,楊黨內部自己就要先打起架來了。
宋河聽到嘲笑之聲,臉色漲紅了些許。他臉色難看,可看着眼前的楊風生如此能說會道,說也說不過,他的視線一瞥,瞥到一旁的楊水起,便将話頭引去了她的身上。
“是,我娶姨太太又如何?有何說不過去的地方嗎。你總不能因為你爹不娶,便不叫旁人不能娶。這天下,便是連帶着做農活種地的家裏都有兩三小妾,我娶小妾,可有何說不過去的地方?”
娶這麽多的妾室,雖說出去不大好聽,但也确實無可指摘。
他看向了楊水起繼續道:“我做的事情合乎禮合乎法,但令妹呢?我今日便是大言不慚地說她只知情愛,不知羞恥,又有何錯?便是有點羞恥之心的女子,都斷斷不會像他一樣。”
宋河的話難聽到了極至,在場的人都忍住蹙起了眉。
“宋侍郎,這樣說一個小輩,不合适吧?”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着說不出的冷淡諷刺。
衆人循着聲音來處看去。
男子的身姿筆挺,肩寬腰窄,一身圓領白衣錦服勾勒出勁瘦的腰身,除了身形,就連那臉實在過于優越,高鼻薄唇,光華內斂。
他一露面,就引了茶樓衆人視線看去。
蕭吟将才和蕭正蕭煦也聚在城門那處,三人走得慢些,落在人群之後,本來看小茶樓這處人坐得差不多滿了,蕭正本不想擠,奈何還沒出聲,蕭吟已經擡步往裏頭走了。
本來今日送別楊奕的這樣的日子,蕭吟本是不用來的,再說過幾日他就要參加秋闱了,來這湊這個熱鬧做些什麽。
沒人知道蕭吟今日為什麽要跟來,就連蕭正也不理解,從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小兒子,也會主動參與這些?從前也不愛熱鬧,巴不得越清淨越好,現下又往這茶樓裏頭擠些什麽。
事出反常必有妖。
現下看到了楊水起也出現在茶樓之中,又聽蕭吟驀然出聲,他的眼神肅然清明了些許。
原是如此。
雖然楊奕對蕭吟如此行徑有些不大滿意,但在外面自也不會拂了他的面子。
是以即便面上算不得多好看,卻也只偏頭不語。
然而衆人見蕭吟出聲為楊水起說話,神色卻都變得耐人尋味了幾分。
尤其是宋河,像是聽到了什麽極為有趣的事情一樣,他看的視線在楊水起和蕭吟之間來回切換,最後意味深長道:“若我不曾意會錯了,蕭二公子可是在為這楊小姐說話?從前某也對楊小姐、二公子的事情略有耳聞,本以為只是傳言,可端端看二公子行徑,看起來倒像是真有這麽一回事了。”
宋河的話句句帶刺,他們的事情分明都已經過去了這樣久,不說兩月,一個月至少也有了。
一個月能發生許多事情,況且說,楊水起從愛到不愛,便是一刻鐘都沒有。
宋河現下又将這件事情拿出來說是想為了什麽?不過是看蕭家、楊家,甚至說是近日正在和楊家走得極近,有結親意圖的杜家的笑話。
愛看熱鬧乃人之常情。
将好當事人都在場,這潑天的熱鬧誰都要瞧上幾眼。
蕭吟直視着宋河,雖說宋河年紀同蕭正差不多,為官數十載,但同蕭吟這不過十八,還尚未娶妻,人生閱歷也沒多少的人來說,竟也不曾占得幾分便宜。
宋河叫他淩冽的視線看得暗自心驚,也開始有些後悔當着他的面說了這些挑釁的話。
終于,蕭吟開了口,“不,不是......”
不是傳言。
他想說,從前的一切不是傳言,他們的事情,本來就不是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