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嬌嬌:論茶,舍我其誰(萬字章)
嬌嬌:論茶,舍我其誰(萬字章)
在生病的時候顧知簡從來沒得到過類似的照顧。
小時候或許有過, 不過他已經不記得了。
不記得什麽時候被溫柔地撫摸,也不記得媽媽手的溫度。
他對于母親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那個破舊診所裏,母親冰冷的體溫以及顧斌拿到賠償金之後的笑臉, 這讓他在許久之後依然想起醫院的味道就覺得惡心。
從醫院到家裏不過短短二十分鐘的路程, 易安先是給家裏面打了電話, 然後在一衆反對的聲音裏面堅持了自己的行為, 之後就鬼使神差地跟他回到了家裏。
所謂的家是舊小區裏面的一個老套房, 卧室都沒有門, 一眼能看到全貌。
“你先洗漱一下, 傷口不能碰水, 身上擦一下就行。”易安推着他進去,“要幫忙嗎?”
顧知簡早就受不了這一身血腥味,要脫衣服手又不方便,勉強解了上面兩顆扣子, 易安抓着他的袖子, 讓他順利把衣服脫下來。
之後他就不再行動,盯着易安:“你先出去,太擠了。”
易安又着急忙慌地出去了,還不忘叮囑:“手腕千萬不能碰水。”
好不容易擦洗完, 他又被易安趕上了床, 頭上蓋着濕毛巾,被子四個角都壓得嚴嚴實實,完全動彈不得。
面前的人忙前忙後也不知道在幹什麽,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局促和不熟練。
跟第一次在老街見到易安一樣, 他同樣覺得易安不應該出現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裏面。
“該換毛巾了。”易安走過來把他頭上的舊毛巾取下來, 過了遍水,擰幹, 又放了上去,“給你再測一遍體溫,感覺你沒之前那麽燙了。”
電子溫度計上的溫度終于轉綠,易安松了一口氣:“你餓嗎,要不要吃東西,我煮粥了,就是可能不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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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好之後自己嘗了一口,沒嘗出任何味道,但這已經是他在李嬸的指導下做出的唯一的東西了。
吊完水之後的顧知簡臉上逐漸有了血色,嘴唇還是偏白,看樣子下一秒鐘就要暈倒。
不等他回答,易安又噠噠噠跑出去:“我幫你端過來。”
這個套房實在是小,除了廁所,所有的東西都擺在一間房,卧室和客廳連在一起廚房只占據一個角落,可以看出平常主人經常打掃衛生,但無論怎麽打理,水槽的陳年污垢和牆上的黴斑都無法去除。
易安不熟練地使用電飯煲,邊盛粥邊開口:“剛剛你洗澡的時候隔壁奶奶給的飯,她還給了我們兩塊甜蘿蔔當小菜。”
屋裏沒別的拖鞋,易安就這麽穿着襪子踩在地板上,襪子都黑了。
“門口櫃子裏面有新的拖鞋,去找來穿上。”顧知簡靠在床頭櫃上坐起來,“穿你自己的鞋也行。”
“那多不講禮貌,我等會兒洗腳了穿,先吃飯。”易安端着粥放在他的床頭,一副要喂他的架勢。
顧知簡躲開:“我自己來。”
他右手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繃帶,軟組織挫傷,沒有傷筋動骨,紗布處透露出紅色,左手的傷比較輕,依然有兩道被繩子強勒後的淤青
“你的手要好好保護,照顧一下同桌是應該的,啊——”
顧知簡對上他的眼神,終究還是張嘴了。
平平無奇的白粥,配上切得細碎的甜蘿蔔,算不得好吃,但緩解了幾分胃裏的不适感。
顧知簡發現了,雖然易安什麽都不會做,但他很擅長照顧人,什麽時候該遞水,什麽時候該給紙巾,只要一個動作他就能懂。
強制給他擦完嘴,易安收了碗:“我厲害吧,哥哥就是這麽照顧我的。”
顧知簡僵硬地點頭。
會愛人的人,首先需要很多愛。
如果是這樣,顧知簡大概很難去愛上誰,畢竟他的人生單薄到只剩下他自己,硬要分出點什麽也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邊角料。
但他真的愛誰,怎麽會舍得把邊角料給那個人,只有一遍一遍地獻祭自己——這是他無數次提醒他自己不要做的。
卑鄙一點也好,自私一點也好,一個人走了這麽久,他總要從這個地方走出去。
不要愛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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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碗收拾碗筷,易安的電話響了,視頻電話,陸頌檀打過來的,易安找了一個能看到窗外的角度,才點擊接聽,陸松檀還在公司。
“确定晚上不回去嗎?”陸松檀問他。
易安點頭:“醫生說我同桌可能晚上也會發燒,李嬸已經讓陳叔把我的東西都拿過來了,不會有問題的。”
“安全嗎?”
保镖大叔肯定跟陸頌檀說過今天發生的事情,這個時候美化事件一點都沒有用:“這個地方沒人知道,而且我是一定要陪他的,他非常非常重要。”
“嗯,我明天中午讓人來接你。”
“好哦,你工作不要太累,明天早上見。”
顧知簡躺在床上,能完完全全聽到易安在說什麽,包括他說的那句非常非常重要。
等易安挂完電話,轉身,顧知簡同步移開視線,面向牆壁,聽到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收拾東西。
“要回去了?”他終于還是沒忍住轉頭,沒見着人,看到一個撲騰的被套。
易安從被單裏鑽出來,頭發都亂了:“你在跟我說話嗎?這個好難啊,我找不到四個角在哪裏。”
先前的問題得到解答,顧知簡沒追問:“櫃子裏有套好的。”
“那個不行的。”易安繼續在被套撲騰,“我可能會過敏。”
“你睡沙發?”
“沙發也挺軟。”
顧知簡沉默了幾秒鐘,往床裏面移了移,易安立刻get到他的意思:“我睡相不好,擠到你了咋辦?”
最終兩人還是躺在了一起,各自蓋着各自的被子。
昨天到今天,顧知簡差不多整整睡了一天,現在睡意全無,側着臉看着熟睡的易安。
易安用被單把自己裹成了個球。
身旁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源,顧知簡在他臉上很輕地碰了一下。
很神奇,他從來沒和別人一起睡過,但聽到耳邊的呼吸聲竟然也不覺得違和。
他眼神掃過易安被套上的标簽,在手機上搜索。
L家的産品,一份四件套能抵得上他所有的東西。
顧知簡眼神暗了幾分,幫他理好被子,翻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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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顧知簡迷迷糊糊聽到家裏有交談聲,吓了一跳,瞬間醒了。
床邊沒人,易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來了,他第一次睡得這麽死,頭疼地望向聲源。
易安坐在沙發上,正在認真看電視。
聽到響動,易安轉過來:“你醒啦,好點了嗎?”
顧知簡點頭,下床,精神恢複了大半,自己去飲水機旁邊倒水。
他住在五樓,小區面前沒有樹的遮擋,視野不錯,餘光往下看的時候瞥到了一輛小轎車。
他喝完水,看向易安:“幾點了,你怎麽還不回去。”
“幹嘛一醒就趕我走。”易安湊過來,“我有一個問題,我昨天就發現你家有很多機器人,你很喜歡機器人嗎?”
那些擺在各種地方的機器人顯然是自己造的,什麽造型都有,像一個個小盲盒,精致可愛。
“我自己做的。”顧知簡下床,“我先送你回去,你不能總待在這裏。”
“為啥,你不要這麽冷酷無情?”
“有讨債的人每天住在債主家的?”
有是有,但這種人很少,如果是易安,就更不可能了。
剛剛才對外營造好的假象,可不能現在就被他打破了,易安也着急起來:“那我先回,我要不要帶個口罩什麽的。”
顧知簡幫他把外套套上,推他往外面走:“不用,快點,我送你下去,你的東西我上學帶給你。”
易安應了,在門口站好,:“你就別送我了,我自己回。”
顧知簡沒接他的話,把他的鞋子拿過來往他的腳上穿,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以至于顧知簡給他系鞋帶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我自己會穿鞋。”
顧知簡停下手上的動作,大概也尴尬,硬着頭皮把他的鞋帶系好了,帶上門。
聲控燈亮起,易安去看他的手:“沒傷到骨頭但你也別亂動。”
手下的溫度倒是正常的,只是顧知簡的臉更紅了。
他的狀态不對勁,易安沒再說話。
樓下人聲鼎沸,易安沒讓他送太遠:“車就停在主街上,我走兩步就到了,你先回去,別又吹感冒了。”
車子前面不遠處的冰淇淋店裏有兩個熟悉的人影,易安眺望着看了看。
本來沉默不語的顧知簡突然開口:“謝謝你。”
易安從容地笑了笑:“互幫互助嘛。”
顧知簡沒點頭也沒搖頭,突然開口:“如果我做某件事,會傷害到別人怎麽辦?”
書內顧知簡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讓穿書受的真實身份曝光,之後一直因為這件事自責。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文中穿書受其實是個很優秀很明事理的人。
易安還是笑:“那你多給他道歉就好了嘛,每天都說一次對不起,他肯定很快原諒你。”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顧知簡的神經比剛才更加緊繃。
對話結束,最終顧知簡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
等他走遠易安才又看向剛剛那個冰淇淋店,發現站在裏面的竟然是陸漾和季欣。
兩人站在一起,後者在和前者說話,前者雖然看起來表情不悅,但也在耐心應答,看起來十分登對,一起結賬出門。
這麽走到車旁,勢必會撞見他們,易安也沒回避,朝他們的方向走,交彙的瞬間,易安叫他。
剛把陸字喊出來,陸漾已經擦着他過去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
季欣幾次轉過頭來看易安,最終也沒有停留,跟着陸漾走了。
易安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是該把手放下來還是不放下來,尴尬地在原地站着,再回頭的時候陸漾已經走遠了。
陸漾從易安身邊擦過的時候,在想象他臉上的表情,把他曾經出現過的表情都想了個遍也沒能挑出一個合适的,易安好像總是笑嘻嘻的,也很少在別人面前表露負面的情緒。
紅綠燈架上面的倒計時一下一下條約變化着,顏色由紅轉綠,季欣拉了一下他,他才反應過來,沒有立刻走,而是看向了剛才易安所在的位置。
那裏已經是空蕩蕩一片,只有一個白色塑料袋被風卷起來,在原地盤旋着。
“前面就到游樂園了,他們都等着的。”
陸漾還在出神,沒有回複她的,季欣又叫了他兩句,才說:“剛剛你怎麽不理別人,你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陸漾心裏是說不出的煩悶,季欣臉上帶笑:“鬧別扭了?待會兒他真的不理你了。”
“別提他。”紅燈變綠燈,陸漾冷着臉過去。
季欣只安靜了兩分鐘,忽然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易安啊。”
陸漾陡然停住,竟然無法說出一個不字。
“喜歡別人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季欣補充,“萬一因為一個人的猶豫錯過了就不好了。”
“我不是。”陸漾想說他不是喜歡,不知道為什麽說出來的話變成了,“我也不想那樣,別提這事。”
陸漾自己都無法判斷自己的反常,整個過程都心不在焉,和車隊的人碰了個面就回去了。
—
臨近中午,廚房裏熬着湯,向飄四溢,易安聞着味就過去了。
李嬸心情好,邊煲湯邊哼歌,見易安來了,招呼他:“先去洗手,順便叫小濯一起過來吃飯。”
“濯塵來了?”易安往房間走,“我去看看他。”
房間溫度開得極低,濯塵抱着他的枕頭躺在床上,包裹在被子裏面,床頭櫃上放着取下來的助聽器。
易安走過去,一沾到床,濯塵立刻就醒了,看到是他,手攬過他的腰,臉埋進他懷裏。
“你怎麽總睡覺。”易安嘀咕,拿過助聽器,在他手心碰了一下,濯塵心領神會,接過去帶上了,只不過還沒從他懷裏出來。
易安又說:“李嬸讓我們倆出去喝湯。”
濯塵這次總算是把頭擡起來了,擡手手指碰到了他的眼角:“你今天不開心?”
易安呆住,中午的那一幕确實讓他有些不舒服,但遠遠沒有到不開心的地步,畢竟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陸漾的性格,也知道自己注定無法和他打好關系。
“你快起床。”易安逃避他的視線,“不然李嬸要生氣了。”
剛睡完覺神清氣爽,濯塵跟着他起來,出門,出去的時候陸漾正巧回來了,和走出去的易安擦身而過。
他想抓易安,被易安躲過了。
陸漾僵在原地:“李嬸讓下去吃飯。”
“好。”易安沒有別的情緒,“謝謝你。”
濯塵眼神在這兩人身上,要說這兩人之間沒有發生點什麽,他是不相信的。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陸漾,等到陸漾轉過來的時候臉上又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甚至揮手和他打了招呼。
陸漾正在煩躁之中,沒有多想,進房間了。
餐廳裏李嬸招呼着大家一起吃飯,易安坐在了離陸漾最遠的位置,全程和濯塵說話,一眼都沒有看陸漾。
連李嬸都察覺到了他明晃晃的逃避,視線在兩人眼中流轉。
“我不想吃這個魚,刺太多。”濯塵突然開口。
易安也夾了一塊魚:“我幫你挑刺,你不能老挑食,這次又瘦了好多。”
“就幫我挑一次。”
易安沒話說了:“下次撒嬌也不行。”
“你什麽都聽我的我才這樣的。”濯塵手指去碰易安的手背,“我會補償你的。”
飯桌上,陸漾沒吃兩口,一言不發地拉開椅子上樓了。
他不會弄錯,濯塵看易安的眼神絕對不是朋友之間的眼神,更別提他那些故意挑釁的話語。
陸漾走後,餐桌也安靜下來,李嬸端着陸漾的碗筷走了,只剩下濯塵和易安兩個人坐在原位。
“你們怎麽了嗎?”濯塵突然問他。
易安聽到他說話才回神,第一時間搖頭:“沒怎麽。”
濯塵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總覺得你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沒有的事。”易安哄他,“吃飯吧。”
——
吃完飯兩人上樓,進門的時候濯塵突然環住了他的腰,拉着他貼近自己。
易安猝不及防,任由他擺布:“你幹嘛?”
“上次我不是說讓你幫我确定一下性取向嗎?今天幫我吧。”
濯塵向來不是一個溫和的人,這一點易安也知道,他曾經親眼見過濯塵把一個嘲笑自己的小孩推下游泳池,也見過濯塵因為自己多交了一個朋友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三夜。
他總是用極端的方法來處理事情,易安因為他的行為和他斷交過一段時間。
那之後的濯塵就學乖了,只是有時候還是會露出陰暗面,比如現在。
皮膚貼着皮膚,體溫飙升,濯塵像小狗一樣在嗅他,頭發蹭在他身上,癢癢的。
易安微微推開他,對上他不滿的視線:“不可以做這種事情,這種事只有和喜歡的人才可以。”
“和你也可以。”
“不行,難道你喜歡我嗎?”
濯塵煩躁地抓了兩下頭發:“但我只會跟你一起。”
“那也不是愛情的喜歡,喜歡一個人是想要他開心,要他幸福的,你只是習慣和我一起。”
濯塵失控的眼神逐漸回歸。
比起開心、幸福,濯塵需要一個人跟自己一樣不幸,就像他喜歡易安身上留下的各種疤一樣,那比易安的笑容更讓他興奮。
但他現在并不能對易安随心所欲,否則易安一定會抛棄他,即使易安對他的底線低得吓人。
房間裏的氛圍冷下來。
易安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再說話了,他心裏也在打鼓,不知道濯塵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無論如何,他希望濯塵能在他走之後快點走出去,過自己的生活。
沉默中,濯塵翻身用被子蓋住了自己——自閉了。
易安看着他的後腦勺,有點慌:“你不是哭了吧?”
濯塵倒是沒哭,只是不喜歡易安看自己的眼神,又狠不下心對他做更過分的事情。
被窩裏全是易安身上的味道,他抱着蹭了兩下,突然摸到了奇怪的布料——壓在床墊下面,是絲滑柔軟的手感,不像是易安穿的衣服。
他直接把那布料抽了出來,同時自己也從被子裏出來了。
這會兒換成是易安傻眼了:“不是,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
令人産生遐想的純白裙子,和漲紅臉的易安,簡直有意思極了。
濯塵把那衣服鋪在床上,勾起嘴角:“我剛剛都有點傷心了,你會補償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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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都回去了,諾大的別墅空無一人,濯塵在冰箱前倒水喝,冰塊碰撞玻璃杯,濺起一點小水花。
他一邊拿着水杯,一邊勾着易安的裙子,垂眼去看他:“你要一直這樣嗎?”
易安哆嗦着,半蹲着用手擋住自己的臉:“你快點喝,我想回去了!”
現在客廳裏面的風吹草東都會被易安放大,他生怕從那裏竄出來個人把他吓得心髒病發。
濯塵卻一點不在意,看着冰融化,杯子外面凝結成水汽:“這太冰了,你知道我胃不好。”
易安簡直氣得渾身發抖,等明天濯塵要再來蹭他的床的時候,他肯定不會再心軟了。
又是兩分鐘,易安忍到極限:“我先上去了。”
與此同時,二樓傳來開門聲,易安一縮,直接蹲了下去,濯塵手卡在他脖子上,也把他往下壓。
下樓的腳步聲更近了。
易安的心怦怦狂跳,聽着頭頂的對話。
“陸同學。”
“你一個人,易安睡了?”
易安在櫃子前狂拉濯塵的手,聽到濯塵吊兒郎當的聲音:“或許吧,你要喝水嗎,我倒好了水。”
易安緊張得手抖,恨不得掐死濯塵,聽到陸漾的聲音:“不了,我上去了。”
又是上樓的腳步聲,然後是關門聲。
易安深呼了一口氣,掙開他的手站起來,一刻也沒停留的跑上去了。
在他的後頸上,是明晃晃的掐痕。
失控了,他一邊這麽想着,一邊把掐過易安的那只手蓋在了臉上——他現在有點興奮。
可是易安哭了,要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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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濯塵所料,易安即使再生氣,也沒有對他反鎖房門。
在外面站了這麽久,他已經平穩下來了,掀開易安蓋在臉上的被子,讨好地用臉貼了貼他,給他道歉:“對不起,我只是以為那樣很好玩。”
易安臉上的淚痕還沒幹,眼睛紅腫着,趴着睡額頭被壓出了紅痕,一張小臉兒皺成苦瓜。
“根本一點都不好玩!”他忍不住譴責,“我不喜歡那樣。”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易安脖子後面的痕跡在光下更加好看,濯塵忍不住蹭了蹭:“因為你實在太可愛了才欺負你的。”
“閉嘴,我睡覺了,我明天絕不理你。”
“別吧。”
易安依舊沒和他說話,蓋住臉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
等他睡着,濯塵才貼近他 ,掀開被子。
被子下面,易安的脖子後方已經接近烏青,給他強烈的感官刺激。
他就這麽撐手看着,欣賞他的傑作,手指不時在那上面滑過。
所以他要裝得乖一點,再乖一點,等待某天讓易安徹底成為自己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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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說着不理,易安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是幫他掩好被子才出門。
照常收拾書包去上學,陸漾已經在車裏等着了。
兩人各坐一邊,不搭話,陸漾一直用餘光去瞥他。
昨天晚上那種情況,任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麽,陸漾沒過去只是想給易安保留一點面子。
他很不爽濯塵那種假惺惺的态度,那種人太危險了,不适合待在易安身邊。
急轉彎,易安微微側身,陸漾忽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易安被吓了一跳:“怎麽了?”
“你脖子上怎麽回事。”那麽明顯的掐痕,簡直像那什麽弄出來的,“是濯塵弄的?”
易安也不知道脖子上有什麽,心裏一直憋着一股火:“不關你的事。”
“你要怎麽玩是你的事,你分得清輕重嗎?”陸漾一點就着,“前面有沒有。”
“我玩兒什麽了?你說清楚。”
易安氣得發抖;“我今天又沒惹你,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明明可以跟昨天一樣裝不認識我。”
陸漾愣住:“我不是說那個玩兒……”
陳叔幾次要說話,插不上嘴,已經到了學校,他只能默默停好車下車,看兩位祖宗是個什麽發展。
易安手不自覺扣着掌心,聲音也輕:“如果你真的很讨厭我的話,我以後不會再跟你說話了。”
陸漾喉嚨發緊,明明該順着他的話答應,讓一切結束,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心生煩躁:“你是小學生,不喜歡別人就不跟別人說話?”
“你管不着我。”易安已經沒脾氣了,“我就是那樣的。”
是礙眼的存在。
沒有人再說話,又沉默了一會兒,易安開門最後說:“你以後可以別裝和我很熟,也不用找我說話,沒事別和我同框也不要裝作很關心我。”
冷空氣灌入車內,仿佛剛才的争吵只是錯覺。
一樣的話從不同的人嘴巴裏說出來,氣勢都不一樣。
陸漾那時候是真的不想搭理易安,而易安這段話裏有譴責又有點委屈。
陸漾有點抑郁,坐在車裏沒下去,老陳從後視鏡看他,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
兩人對視後,老陳才開口:“二少爺,不是我說,小少爺是我見過最好哄的人,你連小少爺都哄不好,以後怎麽哄小女朋友。”
陸漾語塞,開門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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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安并不想等陸漾,走得奇快,自己也忐忑,不時地摸摸脖子,把校服領子拉到了最上面。
今天早上他起晚了,幾乎是閉着眼睛刷牙洗臉,完全沒有注意到脖子上有什麽東西。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易安拿鏡子照脖子的位置,只能照個大概。
他知道昨天晚上那陣仗肯定會留下印子,但也沒想到印子會這麽大。
那青紫的一片,真的有點像是那啥弄出來的。
他可是個純潔的高中生!
“脖子怎麽了?”
顧知簡的聲音,易安以為他今天不會來了:“沒咋,你有沒有什麽東西給我遮一下啊,狗皮膏藥什麽的。”
“掐痕?”
叫這名怎麽聽怎麽少兒不宜,易安硬着頭皮應了,狡辯:“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我幹脆去趟醫務室。”
“低頭。”
顧知簡說着,已經從包裏翻出了膏藥,人工皮,需要裁剪。
易安低着頭任由他比劃大小,看到膏藥的包裝:“這是上次我送你的藥,不過你不是給你們班同學了嗎?你又要回來啦?”
顧知簡的沉默就是答案。
淤青不管的時候就沒事,一碰上就疼,大片的人工皮難以貼好,易安忍不住動。
他一動,顧知簡的手就按上固定住別的位置,手指落在他脖子上,涼涼的。
“你手怎麽這麽冰,傷口好了嗎?”
顧知簡沒搭理他。
“別動,馬上好了。”
窗外陸漾提着一大包藥,看着這一幕,沒有再向前。
虞新立抱着籃球回來,在他肩膀上撞了一下:“來都來了,帶什麽東西。”
陸漾把那一袋子藥往虞新立懷裏一塞:“走了。”
虞新立打開塑料口袋,又看了眼剛剛因為打籃球擦傷的小腿,差點紅了眼眶——無論在不在一個班,他陸哥果然還是記挂着他。
臨近放學的點,陸漾竟然提前在他們班門口等他,本來就住在一起,易安沒矯情到不跟他一起回家,默默走在他旁邊,離他很遠。
走到門口的時候,易安特意往那條小巷子口看了一眼——今天那裏的人很少,不像之前,站滿了□□。
往前走的時候,他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對上視線,幾乎是頃刻間,他就感覺到不舒服。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陸漾把他拉到了身後。
那人穿的長袖,帶着帽子和口罩,口罩沒覆蓋住的地方露出一片潰爛,走近了,身上那種道不明的味道更是讓易安皺起了眉,陸漾站在易安的面前,全面擋住他:“你先上車。”
易安沒動,快速拍了幾張照片,撥打保镖大叔的電話。
男子在陸漾面前站定:“這不是我失蹤的兒子嗎?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是我認錯了,這是你伺候的少爺,長得還挺水靈,現在改名了,不叫禹天瑞了?”
他像毒蛇一樣的眼神緊緊盯着陸漾,伸出來的手指縫裏面都是血痂,陸漾厭惡地把他的手揮開了,男子身型瘦弱,一個踉跄撞到牆上,眼神卻沒有移開。
禹天瑞是奶奶給陸漾取的名字,寓意上天的祥瑞,在過去十幾年這個名字像是鬼魂一樣貼在他身上,只要他一天姓禹,就一天是禹明的兒子,是惡心□□犯的兒子。
所以他回陸家之後立刻把名字改回了陸漾。
他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禹明,誰知這人又出現了。
易安感覺到陸漾身上那根緊繃的弦,看到正在跑過來的保镖大叔,松了一口氣。
“你嫌我是同性戀,現在你不是也是嗎?”禹明笑得直咳嗽,肝腸肚肺都快咳出來
保镖大叔帶着學校保安過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這句話,眼裏閃過一絲異樣,一群混混很快被趕走了。
禹明涉嫌恐吓學生,被警察單獨帶走。
上車之後陸漾還是之前的表情,碰到禹明的手一直僵着,連易安叫他都沒有聽見,下車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易安一步三回頭,還是忍不住了,拉住陸漾的衣服往二樓房間走,直接把他拉到了洗漱間。
打開水龍頭,清水嘩嘩嘩流出來,沖過剛剛碰到那人的手,易安認真地說:“碰到髒東西,洗幹淨就好了。”
陸漾微微點了下頭。
那人瘋狂的樣子還停留在易安的腦海中,現在又堵到了陸漾,之後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事情,易安問他:“這個事情是不是得跟舅舅說一下?”
“嗯,得說。”
陸漾還在不斷用水沖,沒擡頭,看得出來心情很不好。
易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猶豫了一下:“今天早上我是太生氣了才那麽說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同性戀,我會盡量跟你保持距離不讓別人誤會你的,可能我有時候是不太會跟別人相處。”
陸漾語塞:“你道什麽歉?”
“我不想因為我們的關系讓家裏的氣氛變得尴尬。”易安解釋,“所以我們只需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聽完這句話,陸漾剛剛的無語變為不知名的憤怒,又怕今早的事情再度發生,最終放緩了語氣:“你先出去。”
易安見他心情不佳,沒有在他的房間多停留,自己出去了。
陸漾還站在原地,用冷水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暗戳戳想——易安不喜歡他,開什麽玩笑?
外面的易安沒有第一時間回到房間,而是把剛才的照片給顧知簡發了一份,誰知顧知簡立刻就打了電話過來:“沒事嗎?”
“我沒事我沒事,這人是來要債的嗎?你認不認識?”
“有點眼熟。”顧之簡生病沒好,聲音還是啞的,“等着。”
兩分鐘之後,顧知簡發來了一份文件,裏面是禹明的詳細資料。
禹明,四十一歲,三十歲以前一直在地下賽車場打工,還算正常,三十歲以後因為聚衆賭博和聚衆淫-穢多次入獄,一直處于居無定所的狀态,前段時間才被從牢裏面放出來,人生的“精彩”得可以寫一本犯罪故事集。
這樣的亡命徒簡直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他随即把這份資料轉給了陸頌檀。
保镖大叔是陸頌檀親自挑選的,平時發生什麽危害到易安安全的事情他肯定會跟陸頌檀彙報。
他就這麽等待着陸頌檀回複,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站了人。
濯塵掃過易安手機上面的內容,眼裏閃過一絲不安。
之前他知道瞿季同對易安做的事情之後稍微教訓了一下他,怕被易安知道沒敢太過分,只是撞斷了他的一條腿而已。
而他随便找的人現在出現在了易安的聊天框裏面。
如果易安知道他做了什麽一定會發脾氣,他受不了易安和自己生氣。
他換上笑臉,趁易安不注意摟住他:“聽到你的聲音了,你怎麽從他房間裏面出來?”
易安想事情正想得入迷,被吓了一跳,轉身看到是濯塵,冷靜下來。
現在只要一看到濯塵,易安就會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繼而想起那個讓人想入非非的掐痕,低下脖子:“你看你幹的好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濯塵手指在他後頸上摩挲着:“這麽擋着根本看不出來,出什麽事情了嗎,表情這麽嚴肅?”
回到房間,易安把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濯塵的心情從剛開始的微微緊繃到後面的完全放松,抓住重點:“所以陸漾不喜歡男人?”
易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還是點頭:“反正現在不喜歡。”
“那你是不是該跟他保持距離?”濯塵端着水杯,一下一下晃動裏面的水,“上次的照片,舞會,還有那什麽明這當衆說他是同性戀,或多或少都會對你們産生影響,他是陸家的真少爺,要是他跟你傳出什麽,陸家能接受嗎?你舍得讓疼你的家人因為這件事痛苦?”
老爺子和莫和仙都傳統,陸權也是傳統的婚戀觀,別說是陸漾和易安傳出什麽,單是自己家的孩子性向為同性,或許都是不被允許的。
“上次的事情哥哥也知道,這次也是禹明亂說的,他們肯定不會信的。”易安這麽說,其實自己也有些忐忑,“對吧?”
濯塵還是剛才的表情:“但你有時候的行為确實會讓人誤會,你想對他好,但有沒有想過每次你接近他都會讓他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他有拒絕過你的接觸嗎?”
有的,很多次。
有時候是言語的拒絕,有時候是行為上的拒絕,易安以為自己對他好就是補償他了,沒想到這些會給他帶來負擔,他已經想好要跟陸漾保持距離,現在看來單是保持距離還不夠。
“我會少接觸他的。”易安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