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左右為男
左右為男
陸漾的腦子卡殼, 在我想跟你睡和我來加入你們選擇了後者。
從語句層面來說完全不一樣,但語境效果又差不多。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他現在想收回也來不及了, 憑借自己頑強的意志力站在原地。
濯塵的手還搭在易安腰上, 是慣常親密的姿勢, 沒發表意見, 甚至都沒看他, 另一只手搭在床邊, 不自覺捏緊, 青筋暴起, 突然又松開了,沖陸漾笑:“安安決定吧,這是他的床。”
陸漾表情不大好看,易安問他:“你是哪裏不舒服嗎?”
這倒是個好理由, 陸漾開始胡謅:“下午吃的橘子太酸了, 胃不舒服。”
效果不夠,他又加大籌碼:“以前胃不好,胃出血過,一個人睡出問題。”
兩米的大床, 睡三個人也不是不可以, 易安知道有別人在濯塵會睡不好:“我幫你叫醫生吧,濯塵不習慣跟別人睡。”
站在這裏,說出那句話之後陸漾就後悔了,有臺階他沒理由不下, 只是易安的這個理由讓他無法接受。
明明濯塵沒回來之前, 易安都只看着自己。
還是說他前段時間的行為讓易安傷心了,畢竟那天易安看起來真的很拿難過。
“行, 那我明天……”
“一起睡吧。”濯塵突然開口,“我一個人在國外的時候也胃出血過,是挺難受的。”
易安的注意力被轉移:“你都沒跟我提過,什麽時候啊?”
“怕你擔心,就前不久。”
Advertisement
兩人一唱一和,陸漾幾乎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可濯塵在看他,從剛開始說話的時候就在看他,甚至和易安貼近了些,仿佛在炫耀無論自己說了什麽,易安都會答應,無條件的那種。
陸漾沉默着躺到了易安的旁邊,聽到濯塵對易安說:“過來我懷裏,別擠到他了。”
易安窸窸窣窣地移過去,沒有再說話。
房間內安靜下來,只有鐘表走動的聲音。
易安平時睡姿規矩,基本是仰卧,這麽平躺着能同時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一邊的心髒活躍強度很高,看起來還沒睡,濯塵的呼吸已經很均勻了。
下雨,屋內溫度下降,林姨放了兩床被子,易安躺了一會兒,翻了兩次身,想去夠被子。
随意摸索的手被攔在空中,陸漾的手搭到他胳膊上:“怎麽了?”
人用這種氣音說話的時候,聲音就會有點啞,還會有種不知名的暧昧。
易安可不想又被他誤會,調整語調:“我想蓋一下被子。”
陸漾反手拿了被子,先扔了一床在濯塵身上,易安幫他蓋好,又拿過另外一床把被子角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睡着的濯塵翻了個身,手搭在易安的肚皮上,易安立刻拍了拍他。
黑暗裏,陸漾看不見,但也知道他的動作,臉冷下來,轉身把被子一抽,濯塵搭着的那只手落下來,人也動了動,又換了個姿勢抱他,于是易安離陸漾更遠了。
遠到明明是三個人,中間卻隔了楚河漢道。
陸漾翻身,看到易安的後腦勺,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沒有。
他就這麽凝視了一會兒,易安也翻了個身,被濯塵摟住脖子抱着,眼睛是睜開的。
視線交錯間,陸漾在被子下找到了易安的手,放到自己身上。
易安驚得不敢動,懷疑陸漾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下一刻就聽到他可憐兮兮的聲音:“我胃疼。”
易安那句去吃藥已經挂在嘴邊。
陸漾像是預判了他的反應:“吃過藥了,幫我揉一下吧,以前都沒人管我。”
易安愣了一下,很輕柔地幫他按摩。
陸漾在那樣輕柔的力道下軟了眼神,他其實一點都不痛,但有些想起從前。
不知道是幾歲,他發燒了,吃了藥等待退燒。
黏膩的汗水沾在身上,又過渡到被子上,讓整個空間都有一種又濕又潮的腥臭味。
在半夢半醒間他聽到搖椅的嘎吱聲,睜眼就是兩具白花花的身體。
那像動物一樣野蠻的動作和聲音,讓他止不住發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禹明的聲音才停下來。
在禹明身上的男人站起來,往床上看了一眼:“他別醒了吧?”
禹明點了根煙,屋裏又多了煙味,他聲音還是啞的:“醒了不是更好玩?”
那男人兀自盯了他一會兒,甚至上手掰弄了一下他的臉:“他太小了。”
又是兩人的嬉鬧聲。
從那天起他就一直記得那帶有煙味的手掌的味道。
太惡心了,真的太惡心了,陸漾似乎真的在胃痛,臉上出了汗。
易安停止了動作,把手放在了他的臉上小聲問他:“真的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
陸漾的臉往他手心埋了埋,聞到他手心洗手液的香味,先說“不痛了”又說“謝謝你”最後說“對不起”。
兩人無來由地同時笑了一下,心照不宣地沒提對不起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他的情況穩定下來,易安才收了手,打了個哈欠:“睡吧。”
陸漾的心髒又瘋狂跳動起來,翻身抱住了被子,滿心都是彩色泡泡,不自覺回憶起剛才的一切。
易安的觸碰很舒服,不會惡心,也很幹淨,身上的味道都是香香的,十分好聞。
他擡眼看了下嘀嗒行走的時鐘。
四月二十八日,零點過五分,他決定要喜歡一個人。
---
确認喜歡,很多事情都變得明朗,比如他前段時間傷害到易安得哄人,還有他們兩個公開的話,說不定陸家會把他們趕出去,到時候他最好打雙份工,因為易安嬌氣得像個瓷娃娃。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漾完全睡不着,又轉身回去想看易安睡了沒,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易安在濯塵懷裏,兩人是完全契合的姿勢,仿佛生來就是這樣。
而他,甚至沒和易安光明正大地牽過手!
陸漾這下是真的胃疼了。
推翻他之前的想法,他最應該做的是設法讓他的準男朋友和最好的朋友鬧掰。
又過了兩個小時,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濯塵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拉開陸漾搭在易安身上的手,把易安往懷裏摟了摟。
他太招人了,濯塵想,最好能把他關到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到的地方。
—-
第二天早上,易安是被熱醒的,他腰上橫着一只手,肩膀也被人攬着。腿靠近陸漾,上半身靠近濯塵,怎麽睡怎麽別扭,把兩人都撒開了,閉着眼睛躺到了鋪着地毯的飄窗上。
他昨晚做了一個晚上的夢,夢到了和濯塵一起被綁架的事情。
烏漆麻黑的倉庫裏,兩個小孩躲在米堆後面,其中一個正發着高燒,助聽器掉了聽不見也不太會說話,另一個跑三步就要喘。
兩人才從綁匪手裏逃出來,順着裂開的圍欄進了倉庫裏面,易安捂住濯塵的嘴巴,大氣都不敢出。
倉庫裏養了狗,沖着夜色狂吠,帶動起附近的狗群一起叫,這樣大的動靜驚動了倉庫的管理人員。
原本昏暗的倉庫亮起大燈,他們也終于見到了光明。
濯塵因為發燒,耳朵的治療功虧一篑,留下永久性創傷,這輩子只能戴助聽器過活。
易安就在他的隔壁,兩人整天整夜地待在一起,創立了一套只有兩人才知道的特殊手勢。
等到濯塵的情況稍微好些,易安就開始教他說話,從最簡單的發音開始教,比醫生管用。
出院那天,易安早早就來到了濯塵的病房。
濯塵看上去又是一個晚上沒睡,他媽媽剛剛當着他的面發洩過一陣,眼淚還在流,看到有人來,摔門出去了。
沉默了一會兒後,濯塵用不那麽熟練的語調叫易安,對他笑:“早、上、好。”
“你學得很好。”易安誇他,把準備好的錄音筆拿出來,“舅舅說我今天得出院了,這是我給你錄的課文,你無聊的時候可以聽。”
【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是一只白色的大花狗,它有長長的耳朵,短短的毛,它的眼睛像黑色的寶石。每天早上我去上學的時候,它就汪汪叫,我也汪汪叫,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幼稚的童音讀得铿锵有力,濯塵偏頭:“汪、汪。”
“沒有讓你汪汪叫,你又不是小狗。”易安被逗得合不攏嘴,“等你出院我還找你玩兒,要記得我哦。”
易安跑出去,病房裏只剩下濯塵一個人,錄音機沒有關閉,還在循環播放那篇幼稚的文章,又放到了最後一句——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濯塵漆黑的眼裏泛起一絲笑意,小聲跟讀——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
易安睡着後又醒了,這次也是被熱醒的,本來應該躺在床上的濯塵擠到了飄窗上,飄窗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位置,只要動一下他勢必會掉下去。
呼吸噴在脖子上面,連帶着肌膚的溫度也滾燙起來,易安那股迷糊勁瞬間沒了,手在他額頭貼了一下,濯塵睜開眼睛。
易安開口:“你別是發燒了。”
“沒有。”濯塵很輕地說,“我夢到小時候了,你教我讀課文,沒讀完不準吃飯。”
“我怎麽可能那麽兇。”
“那就是我記錯了。”
“我畢業去給你打工算了,還教你讀課文。”
濯塵的眼睛都亮了:“真的?不用畢業,現在就去,讓你坐我的辦公室。”
“你們兩個在幹什麽?”
兩道聲音一起響起來。
易安頓住,幾乎快忘了房間裏面還有另外一個人,而且那人說話的語氣和臺詞都好像電視裏的捉奸現場。
“睡覺,很不明顯嗎?”濯塵有很強的起床氣,除了易安,平時被誰吵起來都要發脾氣,說話的語氣自然不好。
陸漾一睜眼,想看看易安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面,升起來的火還沒滅下去,聽到他這種語氣:“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沒什麽意思。”易安在中間打圓場,“睡得好嗎?”
這場面怎麽看怎麽不舒服,就算是準男友跟他打招呼他也還是生氣:“一般般。”
“再睡一會兒吧,做夢沒睡好。”濯塵像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
一大清早就經歷這種場面,易安覺得自己需要一粒救心丸。
焦灼間,門鈴響了。
林姨站在房門口:“安安醒了嗎,該起床了,你哥也來了。”
說着她敲響了對面的門,把臺詞換了個對象又說了一遍。
易安抓住機會,從飄窗上下來,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瞧見陸頌檀的車就在樓下,他恨不得馬上逃離現場,穿鞋開溜:“我先出去看看,你們洗漱。”
随着關門聲,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
易安不在,誰也沒想保持基本的禮貌,陸漾略過濯塵去洗漱,在快要走進洗手間的門時,濯塵叫住了他:“你喜歡易安嗎?”
陸漾轉回來,對上濯塵挑釁的眼神:“你不喜歡?”
誰都沒明說是哪種喜歡,但又都清楚對方說的是什麽。
濯塵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