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當天後
第07章 我當天後
虞白溪沖洞口的方向行禮。
半晌過後,洞穴深處傳出一道古樸的、略顯蒼老的聲音:“天帝來了。”
虞白溪微微颔首,沒有要進入山洞的意思,直言道:“冒昧來訪,前輩見諒。只是他……鳳琰現在本座那裏。”
“老朽知道。”裏面那蒼老的聲音說。
虞白溪聞言微微凝眉,英俊的面容清正莊嚴:“您不該讓他離開這裏,尤其是,他失憶了。”
“老朽留不住他,無人能阻攔他。你知曉他。”
虞白溪:“。”
天帝沉默。
那道蒼老的聲音繼續說:“你的龍息在他身上,他去找你便在所難免。”
“正因為他失憶了,本性全顯,此時若不依着他的性子反拘着他,他不知會鬧出些什麽來,在不度山上恐怕更不安全。”
“在這裏,他連那些補靈丹藥都不肯吃。你比老朽更知他有多固執。”
“……”天帝眼皮重重向下一耷。低喃:“他的确素來心性堅韌,恐難動搖。”
片刻後,虞白溪重新擡眸:“前輩說得是,這段時間本座會将他留在天界。辛苦前輩先前對他多有照拂。”
“嗯。”那蒼老的聲音說:“他現在叫戚葭。”
“本座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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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起來你們相處得不錯。”
這次輪到裏面的聲音愣了一下,語氣也緩和不少:“好好待他,他有着身子,日後會更為不易。”
“……他沒有懷孕。”
劍眉朗目的天帝表情一僵:“您知曉那抹龍息只是……”
“我确是知道,那龍息只是當年陛下注入他體內的。”
洞中的聲音稍微停頓,又道:“可我亦不知你們兩個小輩之間曾經都發生過什麽?說起來,那時你二人看上去便極為登對。”
虞白溪:“……”
大概是真覺得會越發解釋不清了,虞白溪還是難得開口辯駁:“可您知道我們已經許久未見,沒有人能懷那麽久。”
洞府中那道蒼老的聲音卻不以為意:“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更何況陛下是龍,老朽記得,當年你母後懷你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後期,單是在龍蛋裏陛下便待了近兩萬年才破殼。”
天帝:“…………”
虞白溪這次直接沉默。
“好好照顧他。”
那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聽上去疲憊難掩:“他需要你。而你……更需要他。”
說完,洞中聲音消散。
虞白溪再度躬身行禮。
之後天帝轉身。按理來說,他應當直接神歸天宮。
可才剛剛離開山峰,還未到山腳下,虞白溪便遠遠地聽到了一道極為耳熟的清脆嗓音:“沒有沒有,天帝沒有拘着我,況且我既說了會回來,這不麽,我特意回來給你們報平安。”
虞白溪:“……?”
心念一動,天帝陛下直接閃身到那聲音的附近,正看見一只通體渾圓的嫩黃色小胖啾……那只應該還留在玉京鴻蒙宮裏的鳥,此刻正半浮于空,對着一些不度山上的精怪在啾啾啾。
……
待湊身到近前時,虞白溪又恰好聽見那只啾說:“沒有,我才沒有在大渣龍面前現出人身呢!……”
……
戚葭一路趕回不度山,主要就是為了給戚邵胥他們報平安的。
而很顯然,戚邵胥他們對于他這趟闖天門的經歷很感興趣,戚葭也不吝跟他們說了起來,并且将自己打包來的水果、漿果和各式靈餅都分發了出去。
而在聽說戚葭打算以後都留在玉京以後,不度山五薯都表現出了不舍和挽留之意,戚邵胥更是憂心忡忡地問他:“你沒有在那位面前現出原身吧?”
戚葭便答沒有。
眼下,小胖啾的聲音裏充滿得意洋洋:“大師兄放心,我可時時刻刻記得你的話呢,不會輕易在外人面前現形,尤其是那條渣龍……”
他說着,淩空一變,原本嫩黃色圓滾滾的鳥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體态修長,容貌昳麗的青年軀體。
色彩濃烈的豔色衣袍包裹着細瘦颀長的身段,青年的穿衣風格很随意——腰帶半系,未着鞋履。
黑發如瀑般披散下來,長度及腰,半掩面頰,美如冠玉,恣意風流。
而仿佛知曉自己的風姿很是別具一格一般,這青年還在空中緩慢地轉了個身,向周圍展示一番,才勾了勾唇道:“我感覺大師兄你說得對,那條渣龍當初一定是相中了我的美貌,才渣了我。所以我一定不會讓他看見我的真身的!”
“為了不叫他看,剛才本啾幹飯的時候都用着鳥身……”
一想到鳥嘴很小、自己啾啾啾着吃飯比平時要費了很多力,戚葭都為自己感到委屈。
半空中的美人露出了落寞神傷的表情。
“……”沒想到戚葭說現人形就現人形的戚邵胥下意識低下了狗頭。
雖然戚紹胥已然感覺到了欣慰——師弟時時刻刻記得自己的話,也有防護意識,大致不會像豬拱白菜一般輕易被人拱走。
而與下意識會回避美貌的大師兄不同,不度山五薯的思緒就要簡單了許多。
五只肥啾仍舊緊湊地擠在一根樹杈兒上,差點要将老樹杈壓彎。
但那五只卻全不在意,只蹲在上面繼續叽叽喳喳:“有一說一,戚葭你的人形尊嘟美貌!”
“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形!”
“大師兄說得對,戚葭,你可千萬別在外面露人身,我怕你被人綁走……”
“說正經的吧。”戚邵胥咳了一聲,打斷五薯的話,同時看向空中漂浮着的那道纖瘦绮麗的身影:“你真的打算留在天界了?”
作為一直以來的大師兄,戚邵胥憂心忡忡:“可你如今失憶了,各種常識都沒得。更何況那九重天上的玉京是什麽地方,本就人情複雜,你又是待在那喜怒無常的天帝身旁,我真擔心你會被欺負。”
“不會噠啦。”戚葭說。
聲音依舊清脆且悅耳,他聲音明明與胖啾時無異,但以如今這副修長人形姿态說話,哪怕只是随意的一句話,幾個字,也會令人覺得他談吐不凡,猶如空谷幽蘭,貴不可攀。
鮮衣長發的美人再度勾唇一笑:“玉京也沒有你們說得那般恐怖,天帝目前待我十分客氣,而且天帝身邊的那位仙子姐姐人也很不錯……”
“窩也覺得不錯,至少還有這麽多好吃的果子!”枝杈上的麻薯團子們一邊吃着香甜多汁且靈力充沛的果子,一邊吱吱喳喳地叫。
“天界的東西自然是好。”這時候,二師兄胡朗也聞訊趕來,火紅色的狐貍瞬間化身成同樣穿着紅色衣袍的青年模樣。
胡朗:“但是戚葭,你不會被這幾個果子就騙上天界吧?……你說天帝待你不錯,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只是想要你腹中的龍子?”
戚葭:?
半浮于空中的青年略微一歪頭,一雙鳳眸也微微睜大,眸光杳然生輝,如星辰一般煽動了一下。
胡朗直接被他這目光看得暼開了視線,不自然道:“咳……你們不是都聽說過麽,有個隐秘的說法,說天帝陛下在萬年前的那場大戰中受創,雖然靈力沒什麽損傷,但身體方面……”
他這麽一說,戚葭便想起虞白溪脖子上染血的繃帶了。
但胡朗顯然是另一個意思:“所以當初他抛棄你,大概是沒想到你能……懷上。現在發現自己有子嗣了,他自然要将你留下,好吃好喝地供養着。但等戚葭生了崽兒以後,那位會怎麽做就不一定了!”
“……”
聽了胡朗的一番分析,戚邵胥的狗狗臉不由露出凝重的神色,就連枝頭上面的五坨麻薯都愣住,不啾了。
大家都傻眼了,感覺二師兄說的,極有可能是對的!
唯有戚葭還在狀況外——實在是他走神了,沒懂虞白溪動不動就流血的脆皮體質與自己懷沒懷上有什麽關系:“啊?”
但過去的三個月來,戚葭因為靈力虧虛,也經常會出現動不動就走神、或者忽然睡着的症狀,精怪們都習以為常,沒當回事。
一只樹杈上的麻薯團子率先反應過來:“這事兒二師兄你怎麽不早說?早知道,就不應該讓戚葭上玉京啊!”
“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胡朗神色似笑非笑——這不是戚葭在天界受到的待遇極好,才讓他想到這一層的麽,原本他以為戚葭會被那位孤邪天帝直接打下界來……
想到這裏,胡朗的聲音也變得頗為古怪:“再說了,就算攔,咱們誰又能攔得住戚葭呢。”
“好了別吵了。”
戚邵胥扒拉了下自己的狗頭,憂心忡忡:“……方才師父識海傳音,說讓戚葭同天帝回去……”
戚邵胥的聲音讓周圍又是一靜。
五薯整齊劃一地歪頭看向大師兄:“老祖說可以?”
便是胡朗,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師父會這麽痛快地讓戚葭去天界,師父一向很在意戚葭……
戚紹胥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懂。
“其實我覺得也沒什麽啦。”
樹杈上的一只小團子“啾”了一下後說:“若天帝真是為了龍嗣……那畢竟是龍嗣,就算戚葭不去天界,估計龍子降生的時候天地也會有昭示,誰都瞞不住。這段時間戚葭不若就留在那玉京裏,美美地吃,美美地喝,想那麽多做什麽。”
“也對。”
旁邊另一只啾跟着猛點頭:“有些精怪光揣崽兒就要揣幾千年,幾千年!辣麽辛苦,葭葭一只啾可怎麽承受得住!莫不如就讓那天帝照顧……”
“就是!”麻薯三號附和:
“但我覺得這樣子還不行,葭葭,你得讓天帝娶你,給你個名分!這樣幾千年過去了,他想甩了你也不可能!”
“這個法子好!”
其餘四只團子登時叽叽喳喳起來,表示要名分這招好——只要戚葭跟天帝成婚,于四界面前都過了明路,以後就算孩子生了,諒那天帝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做什麽去父留子的事!
就連戚邵胥也覺得這招可行。
“……去父留子?”戚葭聽明白他們的建議,以及他們的話了。
去父留子啊,他看過的話本子裏也有好幾本是這種情節,他認可大家的擔心也不是不無道理。
但是。
“但是為啥不是我娶他?”半浮在空中的修長身影表示出了深深的疑惑。
對面的精怪們:“……”
——對于失憶、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僅有三月的戚葭來說,好多知識或常識對于他來說其實還是陌生的。
這注定了戚葭有時會問出一些誰也想不到的問題。……也注定了這些問題不好回答。
五薯深深愣住,再度齊齊歪頭,姿勢和方向都一模一樣地看着戚葭:
“……因為懷了的是你?”
“因為那位可是一統四界仙靈的天帝陛下!”
“因為,很明顯你這身段兒更像是下面那個?”
戚葭:“?”
最後戚邵胥用樸實無華的語言成功地說服了戚葭:“因為咱不度山出不起聘禮,你只能嫁。”
戚葭恍然大悟:“哦!……”
那沒毛病。
單就天界有吃不盡的靈食這一項來說,他的确出不起聘禮。他甚至渾身上下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更別說夠娶虞白溪的了!對方用的繃帶看上去都好貴……
戚葭不禁攏了攏自己身上僅有的、憑法術變出的單薄外袍,繼續聽精怪們叽叽喳喳:“總之,你就是要讓天帝娶你!正兒八經地娶!”
“對,不僅得娶,還得當天後!”
“天後?”紅衣俊秀的青年再度歪頭,幾縷青絲順勢從耳側滑落,搖人心魄,盡态極妍。
“對啊,天後就是,天帝正妻的意思!玉京裏除天帝外最大的那個!”一只小團啾伶牙俐齒地給他解釋。
另一只麻薯團子猛點啾頭:“哈哈天後,就當天後,這主意好!葭葭我跟你說,只要你當上天後,那你以後最少也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吃啥有啥,想要啥有啥!……”
“想吃啥吃啥?”戚葭漂亮的雙眸再度睜大,裏面明晃晃地寫着心動。
“你們想得也太美了吧。”地面上的胡朗則表示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當天後?哪是那麽容易的!天界規矩多,戚葭什麽背景?就算是一級一級往上升,也得熬個幾萬年才能輪到戚葭做天後吧!”
他一出聲,剛才沉迷戚葭做天後假說的五薯都靜了下來,呆楞住了,俨然開始覺得二師兄說得有道理。
胡朗陰鸷一笑,繼續說:“更遑論那位天帝陛下可是萬年都未曾娶妻!他憑什麽娶你?……戚葭,不是二師兄說,你這次下來天帝他知道麽?你又要怎麽回去呢,不會再闖一次天門吧……”
“戚葭。”
胡朗的話沒說完,一道聽上去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驟然響起。
那聲音像極寒之地凝集冰霜時一般,驟然間便冒了出來,又猝不及防地凍得人心底發涼。
聽見這個聲音的戚邵胥猛地擡頭,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覺更是讓他直接化作人形,并擺出防禦的姿态。
他靈力已然不低,至少在不度山上。
外加上嗅覺敏銳……
可在這道聲音出現前,他竟絲毫未察覺到附近有其他生靈!
就在戚邵胥變成一個身材魁梧但容貌清秀的青年男子模樣的瞬間,一道白色身影也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身形颀長,白衣如霜。
其身量比身形最為魁梧的戚邵胥還要高,卻削瘦了許多。腰間佩着一柄格外長的長劍,仿若量身鍛造一般,渾身上下都浸着寒意。
同時,一股淡淡的藥香也彌漫開來,但這又絲毫不影響衆人對其的打量——外表英俊,芝蘭玉樹。
衆人:?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出現的人吓了一跳,也包括被對方點名的戚葭。
半浮于空中,甚至都沒有穿鞋襪的戚葭驚詫地看着來人:“你怎麽在這兒?”
……朔靈仙子不是說,陛下是去處理政務了麽!
枝頭上的五薯,包括地面上的胡朗都齊齊一扭頭,望向戚葭,無聲詢問:這誰?!
反而是外表敦厚的戚邵胥已經猜出了來人的身份——除了自己對對方的到來未有絲毫察覺之外,也是因為他方才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師父說讓戚葭同天帝回去。
為什麽是“同天帝回去”?
要同天帝回去,那說明天帝至少也該在這裏……
而現在,這乍然出現的聲音,以及心底裏驟然炸開的那股寒意似乎都回答了他的問題。
戚邵胥直接對來人行禮:“見過天帝陛下。”
其餘人:???
虞白溪朝戚紹胥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點頭,應了:“嗯。”
随後他直接轉眸望向紅衣黑發的青年,沒回答戚葭方才的問題,只是道:“跟我回去。”
……
聲音除了冷,聽不出旁的任何思緒。
“……”
戚葭沒動。
他想起大師兄說過的,不可在這人面前顯出人形的叮囑,一時間也有點兒不知所措,所以當下的問題是:“你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什麽了?”
問問題的時候,戚葭已經重新變回了通體嫩黃的圓潤鹦鹉形态。
虞白溪:“……”
在打量嫩黃小鳥片刻後,薄薄的眼皮下耷。
虞白溪沒回答戚葭的問題,只是重複了一句:“跟我回去。”
語氣适中,不算強硬。
但這樣的聲音,也讓已經知道了他身份的其他人都下意識地脊背一涼。
……天帝大概就應該是這樣冷肅的人。
要不然怎麽會被人稱作邪天帝……
一想到這樣一個殺人如麻、喜怒無常的孤邪之人,不知道聽了他們多少對話,原本熱鬧的空地上,徹底變得安安靜靜。
所有人都看向戚葭,表情皆變得極為複雜。
但那就在天帝陛下眼前晃來晃去的嫩黃小鳥,卻似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寒冷和僵硬。
在友人們戰戰兢兢的注視中,他不僅悠哉地收起小翅膀,以靈力懸空,還語氣特別輕松地說:“回去是要回去的,不過,我要當天後!”
……
???
這一回戚邵胥和不度五薯徹底僵化,被凍住一般——他們的計劃可能被天帝陛下聽去了,這也便罷了,估計天帝也不願承認自己會聽普通精怪們的牆角,他們自己不提,這事或許還能不了了之。
可戚葭竟然……
直接說要做天後???
這、這麽直接……真的可以的麽?!
旁邊紅衣服的胡朗驚地合不攏嘴,他向來看不懂戚葭,也看不上他的行事風格。
但這一次,胡朗是真覺得這個不度山的外來客、這位衆人口中極度俊美的極品美人,屬實是太不長腦子了!
胡朗已是萬分後悔自己來湊這個熱鬧。他不禁開始思考:上一次天帝肅清隔壁妖族、親手殺死數千妖靈時統共揮出了幾劍……是一劍,還是兩劍來着?……話說他們這幾只菜鳥,夠不夠天帝拔一次劍的?
就在衆人表情紛雜、不敢做聲之際,豈料那長身玉立、周身透着寒氣的天帝卻并沒生氣。
——不僅毫無暴虐之意。
天帝還特別淡然地點了點頭,說:“可以。”
精怪們:???
衆精怪石化住的目光中,戚葭仍舊一派輕松,好似敲定晚上吃什麽一樣,語氣随意地問:“當真?”
虞白溪直接将一枚金色令牌丢給了他:“自今日起,你為天後。”
這是天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