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定情信物

第26章 定情信物

此後, 戚葭發現,虞白溪這幾日似乎都很喜歡站在窗前發呆。

也不算發呆。

只是偶爾得空的時候,陛下便會望一望窗外。

窗外那棵天帝後種的蘭花樹也快開花了,而戚葭種的那株小樹苗在精心培育下, 也長高了不少。

……真是欣欣向榮啊, 這景象。

難怪虞白溪總喜歡看那邊。

啾啾也喜歡。

于是偶爾, 戚葭也會跟他一起看。

只是每每他這樣做的時候, 天帝便會局促地收回視線,又不看了。

戚葭:?

又過了一日, 小胖啾從外溜達回來, 飛撲到天帝的桌面上, 蔔楞一下靈巧地立好、收翅膀、仰脖看着對方的人。

“怎麽了?”虞白溪問。

這些時日, 他已經習慣戚葭的這種落腳方式。

但小胖啾落地後, 通常便自去找事情去做了, 很少會這樣一動不動望着他。

一般戚葭做出這個動作, 就是有事情要與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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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咱倆以前就沒有個定情信物嗎?”戚葭忽然問。

天帝:“?”

“沒有什麽玉佩、項鏈、珠翠簪子之類的?哪怕是一粒小石子兒呢。”小胖啾擺弄着翅膀比劃:“就是你送給我,或者我送給你的,那種定情信物!”

“……”

以為小胖啾安生了兩日,又開始變着法子從自己這裏套話, 天帝薄唇冰冷一碰, 說:“沒有。”

“……哼!”

吃得渾圓的小啾當即蹦跶了一下,轉過身去,改用尾巴尖尖對着陛下。

虞白溪:……?

“究竟怎麽了?”天帝伸手碰了碰胖啾圓溜溜的背部。

一般如果是套話, 套話失敗後戚葭就會表現出被戳穿了, 但無所謂的态度, 不會這般鬧別扭。

而真鬧起別扭來的啾啾仍舊用屁股對着天帝,安撫了也不理。

虞白溪只好遲疑着再度開口:“你想要什麽寶物, 你要說,我才能知道。”

聲音依舊淡漠。但天帝這種好商好量、慢吞吞極好說話的語氣,若是換個人在大抵會直接跪在原地。被吓的。

戚葭卻沒覺出什麽來,他倒是回過身來重新看向虞白溪,說:“不是寶物的問題!”

原來是暫時放棄從天帝身上找線索的戚葭,卻也沒有放棄調查自己的身份。

這幾日來他跟玉京的大小仙官們快打成一片了,也仍舊沒什麽線索。

不信邪的戚葭在看見一群小鳥精成群結隊蹲在一棵樹上集體叽叽喳喳後,便想起在不度山時、五薯幫他打探消息做出的卓越貢獻,遂開始與那些鳥精們接觸。

玉京內除了有靠修仙和機緣飛升的精怪外,也有自然長成的精怪。比如朔靈仙子生來便是孔雀精靈,也比如虞白溪這種龍,都屬于天生的高靈種精怪。

只是有些精怪也不是生來便極具靈性,就如戚葭接觸的那些小鳥精們,他們生來便有靈智,壽命也比普通動物要長,只是日後能否修習法術和化形,則還需要看機緣。

為了平和地能打入這些尚未化形的鳥精內部,戚葭便也只以圓啾形态示人。

他沒主動透露過自己的身份,外加上外形是只普通鹦鹉,旁的鳥也沒有多想問過他的身份。

或者說根本無鳥在意他的身份。

因為戚葭發現,玉京上的鳥精們都排外得很!

“那個是哪個山澗的,他是哪片兒山嶺的,別看他們日常都蹲在一起叽叽喳喳,實則分得很細致!不是一個山頭的,雖然表面客客氣氣,實則就如同敵鳥一樣!”戚葭跟虞白溪抱怨。

而他本就不想以天後的身份給這些小鳥們什麽壓力,又剛來玉京不久,鳥生地不熟,連随便給自己編造個身份都不行,所以一進去就成了“編外鳥”,受到了一整棵仙樹上的鳥兒們的歧視。

戚葭也是混了兩次才知道,“編外鳥”就相當于人類私生子的意思,是嘲笑他來路不明。

虞白溪:“……”

天帝聽完,伸手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很難想象這只連韓默那般的鵬鳥都崇拜無比的鳥,混在一群尚未化形的鳥族之間、努力融入的畫面是什麽樣的。

一開始聽戚葭描述他的坎坷經歷,天帝還覺得有趣。

但稍一試想眼前嬌弱的嫩黃小鳥就那樣混在鳥群中間,被群鳥排擠,就……

他知道戚葭一直都在打探他自己的身份。

但。

“這值得你做出如此犧牲?”

虞白溪擔憂地望着眼前的小鳥。

本覺得讓對方多出去散心是對他好的事情……

“也不算是犧牲啦,再說我這叫能屈能伸。”戚葭倒不甚在意地擺了擺自己的小翅膀,接着往下說。他還沒說到重點呢——

雖然被群鳥嘲笑了,但戚葭好歹也算暫時打入內部了,他就這麽跟牠們擠在一棵樹上,每日都要叽叽喳喳一陣。

叽喳的內容往往都是東家長西家短的,淨說些八卦內容。

戚葭原本是很喜歡聽八卦的,一是覺得有趣,二是說不準就能聽見什麽對他有用的信息。

可惜這群小鳥精們距離天帝天後太遠了,根本沒鳥提起過關于帝後的八卦。群鳥們談論的話題不是今日誰誰家孵出鳥蛋來啦,就是昨日某某地主鳥迎娶了第十八房小妾啦之類。

然後說着說着,衆鳥就提到了定情信物。

原來玉京的鳥族在互相定情時,一定會有一枚定情信物。

沒有定情信物的戚葭:……

再次成為鳥族異類。

戚葭身上是沒什麽天帝送他的定情信物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有沒有送過虞白溪一些信物……

那會兒群鳥啾啾喳喳的圍着戚葭,有鳥說:

“你不是都懷孕了嗎,祂竟然沒送你定情信物?”

“那你也太好打發了吧!”

在鳥族精怪裏也不是沒有兩只同性鳥搭夥過日子的情況,這時候就要互相送定情信物。

只是因為戚葭沒有掩蓋過自己懷孕的事,鳥族的傳統,負責揣崽的一方因為更辛苦,所以都是另一方給他送禮物。

于是戚葭考慮的問題根本沒必要,因為虞白溪沒揣崽,揣崽的是他,所以收信物的也只能是他。

他剛弄清楚這點,那邊喜歡看熱鬧、又不嫌事大的衆鳥們也再度對戚葭進行了群嘲:

“祂一定是個渣渣!看你是編外鳥,就欺負你沒有娘家,連基本的信物都沒有,哪怕是這樣一顆精心采回的靈石呢!”說着,這只鳥拿出了一枚另一半送的心形靈石。

戚葭:“……”

看那個形狀,的确是精心采回,情意滿滿。

旁邊一只鳥也拿出一塊玉佩:“這是我家那口子送我的祖傳玉佩。”

另一只鳥:“這是我家的當初送我的玉簪,是他給玉京裏的高官銜春枝時被賞的,他轉頭就給我送來向我求婚了,我家的小鳥精也是那天才懷上的!”

其他鳥也都紛紛拿出自己的信物,一一向戚葭展示。

最後,有鳥總結:“我們鳥族一向高貴,做鳥嘛就不能自輕自賤,這樣的渣男你還跟他做什麽?”

戚葭:“……”

編外鳥是假的,所以旁鳥怎麽說他都不在意。

但沒有定情信物卻是真的!

被戳痛的戚葭這才氣鼓鼓地飛了回來。

若再不回來,他就差點将天帝天後令牌拿出來給那些小鳥精們看了!

畢竟論貴重,沒有鳥的信物會比這兩塊令牌貴重。

而論情誼,戚葭早體驗過這兩塊令牌給他帶來的方便,天帝的這份情誼也不輕。

只唯一是,這不是他們當初定情的信物……

但是他也要面子的好嘛!他怎麽就自輕自賤了!

虞白溪聽他說完,知道原來只是一件小事,不由松了口氣:“未央宮有無數珠寶玉翠,你随便選一樣帶去不就好了。”

“那不一樣。那些是按照天後規格發給我的,不是你親自送我的。”胖乎乎的小鳥撅嘴說。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開心什麽。

按照天後規格發給他的,也是他的。是虞白溪親筆寫下的诏書、親口承諾他為天後才有的,當然也算天帝送的……

但一想到要他親自、一只啾單獨選件東西帶去給那些精怪們展示,以此表明自己也是有人疼愛的、不是輕賤的小鳥,他卻覺得不對勁兒,心裏不爽,很不舒坦。

就像是那八卦裏、地主鳥家的正房太太和前十七個小妾都可以拿出寶物來在衆鳥面前顯擺,但私底下誰都笑話他們只有錢,坐擁金山,卻沒有愛。

“……”

天帝聽後沉吟着總結:“所以你想要的,是本座親手送你一件……信物。”

“對啊。”嫩黃小鳥見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不禁伶俐地點頭,還是強調:“定情信物。意義非凡的那種。”

“……”

天帝整個人頓住。

“怎麽?你不願意送我?”戚葭連忙表示:“不用特意送什麽,你幫我在未央宮的那些寶物裏選一件……”

“不是送什麽的問題。”虞白溪提前止住他的聲音,又起身望向窗外兩大一小的三棵樹。

“……是,你我從未定情過。”

“不是說你為人随便……也不是本座随便。”望向窗外的天帝凝眉,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解釋。

戚葭卻不意外地說:“我知道,你一直聲稱咱倆沒關系麽,說等我恢複記憶就好了。”

虞白溪說:“……嗯。”

沒再解釋分毫。

戚葭卻說:“我認可你的說法,也願意等待。但,在一切明朗之前,在你的世界裏或許咱倆是沒關系的,可在我的認知裏,咱倆卻必定有關系,你就是我孩子的爹。所以呀,不沖突。”

天帝聞言回身看向他,戚葭迎着對方的眼眸,“所以眼下,你願意配合我的視角,滿足我的需求麽?”

虞白溪:“……”

即使失憶,這個人仍舊既理智又豁達得可怕。

天帝深深地看了昂然挺立的小鳥一眼,最終也沒去未央宮選寶物,而是直接從懷裏摸出一塊玉佩遞給戚葭。

虞白溪說:“非是我不願送你,只是……”

他稍微一頓,沒再說只是什麽,嗓音直接恢複疏淡冷漠:“若來日你不願要此玉,再還我便是。”

戚葭接過玉佩,玉佩是水紋龍鳳呈祥的圖案,觸之滑膩清涼,不懂玉的也知道此玉絕非凡品。

小胖啾又開心了,操控玉佩在翅膀尖尖上旋轉,不住地欣賞着,頗為沒心沒肺道:“這麽漂亮的玉佩,我為何會不願要。”

虞白溪不置可否。

戚葭追問:“這不會是什麽家傳玉佩吧?很珍貴麽?”

虞白溪聲音猶淡淡的:“先帝所傳。”

“……這麽貴重?”戚葭當即讓玉佩停止在自己翅膀尖尖上轉動,小心地收好。

與此同時,他圓眼睛一轉:“是你爹留給你的,要你送給你最心愛的人的那種家傳寶物?”

“……什麽?”天帝直接沒聽懂。

戚葭也不管他懂不懂:“我猜它一定很寶貝,否則怎麽我不開口,你都不主動送我。”

“……”

“還是說我并非陛下最心愛的人,陛下不主動送我,是在另等良人出現?”圓啾又“啾”了一聲,如果鹦鹉可以嘟嘴,他這會兒一定要噘嘴了。

“……”

天帝難得頂着一臉古怪神色,聲音冷肅:“話本,還是少看。”

“那就不說玩笑了。”

戚葭幹脆又向前一蹦,直接落到天帝的指尖:“那到底要不要我還啊?”

虞白溪:“……”

輕盈的小鳥躍了上來,蓬松的羽毛溫暖地拂過皮膚,猝不及防間天帝眼睫一震,連喉結都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沉默望向窗外,看着那陰錯陽差被種下的樹,沉默地沒有說出心中所想之話——

信物倒還好。可若是作為定情信物,待你想起一切之時,定不會再要。

而那一日,很快,很快便會到來了。

……

最後,天帝重新開口,卻是聲音冷峻地道出三個字:“你随意。”

戚葭:?

“反正已經送你,便一切都随你之意。”虞白溪淡淡地說,這次的語氣聽上去有些無力。

戚葭:“……”

不管怎麽說是要到了定情信物的圓啾,已經重新開心起來,舞動小翅膀飛出去了。

最近傷勢恢複得極好,戚葭飛行時都有力氣擺動翅膀了,不再像以前那般總是懶噠噠的、喜歡以靈法飄着。

他要帶着屬于他的定情信物去給衆鳥們展示了。

路過自己親自種的小樹苗時,他卻還不忘停落下來,觀察一下它的長勢。

屋外蓬松柔軟的小鳥俐落地落在屬于他的小樹枝上。

他這會兒倒勤巧起來了,蹦蹦跳跳地這兒瞅瞅、那瞧瞧。

屋內,天帝輕撚指尖,表情如往常一般肅穆冷清,望向鮮嫩小鳥的眼眸是一片灰藍色的沉寂,深不見底。

……

隔天,天帝仍舊坐在書案前批閱奏章。

戚葭仍舊直直地飛進書房,蔔楞一下落在天帝桌上。

“我好像知道我叫什麽了。”戚葭神秘兮兮地說。

虞白溪執筆的手直接一頓,緩緩擡起眸來:“什麽?”

戚葭向前蹦跶了一下:“我叫鳳……”

虞白溪嗓音沙啞,壓得很低:“……你想起來了?”

二人一前一後,又幾乎同時發聲。

……

緊接着天帝再次頓住。

戚葭:“哎不對,是叫嬌鳳。”

靈巧地向前蹦了一下後,小圓啾又安穩着地,語氣輕快:“我今日去了玄鏡仙人府上,他有好多鏡子!有一面,我一照就顯示了我的種族和別稱,原來虎皮鹦鹉的別稱是嬌鳳!……”

蹦蹦噠噠的啾來到天帝面前,一擡頭便親眼見着對方表情難得的變得十分不自然,若形容起來,大概是一開始極度緊繃,到後來逐漸又放松下來。

……

圓啾敏銳地覺察到哪裏不對,不由狐疑地仰頭:“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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