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夜幕降臨, 婚禮後的舞會在餐廳內舉行,也是一個需要社交的場合。

樂隊奏響樂曲,賓客們在舞池裏翩翩起舞。

但今日婚禮的主角只跳了開場的第一支舞就找不到人了。

私人休息間, 雙開門被人推開,樓下的音樂聲傳進奢華的房間內, 房門合上之後, 隔絕了所有聲音。

“爸。”紀臨昱站在門口, 看向背對着自己的父親。

紀遷回過身, 從窗邊走到茶幾前的沙發坐下,對紀臨昱招了招手,示意他坐過來。

紀臨昱在他對面坐下。

茶幾上,擺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旁邊配上幾盤精致的中式茶點。

紀遷的西裝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挽着襯衫袖子給兒子倒茶。

他和紀臨昱有着一雙如出一轍的墨色眼眸, 五官輪廓有五六分像, 他們站在一起,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他們倆的父子關系, 但是父子倆的性格氣質卻大相徑庭。

紀遷笑起來的時候, 眼角笑紋明顯, 是那種見了就覺得親切的笑容——和紀青源相同, 又有些細微的不同。

按照性格, 紀青源更像他。

“咱們父子倆, 也很久沒有單獨聊過天了。”紀遷先給紀臨昱倒了一杯茶,再給自己倒茶。

紀臨昱沉默地垂下眼眸,看着那杯氤氲白霧的茶。

紀臨昱的母親去世後, 紀臨昱被養在紀爺爺的身邊。紀遷大部分時間都在管理晉幻集團的海外業務,每次紀遷回國, 和紀爺爺說不到幾句就會吵起來,紀遷也不想氣紀老爺子,幹脆連過節都在外面不回來了,于是紀爺爺打越洋電話去罵他,問他為什麽過節都不回來見見他兒子。

紀臨昱當時就在紀爺爺的旁邊,他聽得很清楚,他爸說的是:“您問的是哪個兒子?我想見的那個兒子,您能讓我見嗎?”

紀爺爺破口大罵,讓他死外面,別回來了。

那是紀臨昱第一次問爺爺為什麽他爸不回來,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他除夕和爺爺過,初一和陸家人過,也沒什麽不好的。

“青源說,你幫了他很多。看見你們兄弟倆感情好,爸爸也就放心了。”紀遷端起桌上的茶杯,細嗅茶香。

紀臨昱沒有喝茶,而是擡眸看向紀遷。

紀遷看起來心情很好,畢竟今天是他等了十多年的大喜之日,終于可以和他心愛的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紀臨昱的情緒向來穩定,但在看見他爸喜上眉梢的表情時,還是忍不住心髒刺痛。

他很想問他爸,在爺爺确認死亡的那一刻,他是在難過爺爺的去世,還是在高興他終于能公開了呢?

“……怎麽不喝?這茶葉不錯的。”紀遷察覺到紀臨昱的情緒似乎不對,今天一天下來,紀臨昱的表現都很不錯,即便有人在他面前提到陸家,問他舅舅怎麽沒來,他也能有禮有節地回複人家,絲毫看不出來他對這場婚禮有什麽不滿。

紀臨昱端起茶杯,杯壁燙到指腹,他清醒過來。

依舊沒喝,他把茶杯放回桌面。

“如果爸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紀臨昱起身就要走。

紀遷皺起眉頭,“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是我兒子,讓你陪我喝杯茶都不行嗎?”

紀臨昱的唇角抿成一線,他回過頭,開口道:“爸想試探我會不會對紀青源不利,不用拐彎抹角。

“我向來對事不對人,不會遷怒他人。紀青源是無辜的,他的母親也是無辜的。紀青源既然在我手底下做事,無論他是我的員工還是我的弟弟,我都不會虧待他。”

紀遷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意思就是說,除了他這個當父親的,所有人都是無辜的。

這幾乎是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了。

紀遷氣得抓起桌上的茶杯朝他砸了過去!

紀臨昱不躲不閃,茶杯直接砸到他的眼尾,溫熱的茶水順着他的臉龐,下颌線,滴落在地毯上。

紀遷愣了一下,他以為紀臨昱會躲,沒想到會直接砸中紀臨昱的臉,他下意識伸手,像是想要挽回什麽,但覆水難收,如此作态只會顯得更虛僞。

紀臨昱什麽也沒說,他甚至還能笑得出來,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紀遷,就轉身離開了。

餐廳外面是一個帶噴泉的花園,此時賓客都在餐廳裏面社交,從餐廳傳來隐隐約約的樂聲和人聲反而襯得花園這邊更加寂靜了。

祝昕月在花園的涼亭裏坐着,看着噴泉池裏的水柱起落,變幻多種噴水的形狀。

她不會跳舞,也不喜歡社交,打算在這裏躲到祝時朗發現她不見再回餐廳。

月光皎潔,噴泉池子的水面波光粼粼的,如夢似幻。

祝昕月從手拿包裏掏出手機,打開相機,記錄下這一刻。

攝像頭跟随她的動作移動,手機屏幕裏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身邊沒有其他人,一個人從小徑走過,手臂上搭着西裝外套,上身穿着襯衫和馬甲,那張俊美的臉也沒什麽表情,冷冷的。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照不進他的眼眸,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她曾在他那雙墨色的眼眸裏看見的冷意。

現在祝昕月懂了,那種冷,叫作孤寂。

祝昕月收起手機,望着紀臨昱的方向,她看出他現在心情不好,最好是不要去打擾他。

月光被雲霧遮擋,原先落在他身上的那點月光也變得模糊不清,他走進了陰影處,繼續往階梯方向走去。

可是……

祝昕月的理智告訴她,他這樣成熟的成年人,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許想要自己靜一靜,但她的情感卻覺得,他身邊應該有一個人陪着,不管是誰。

雲霧很快就散開了,月光落在長長的階梯上。

僅他們兩人走在的階梯上,一前一後,互不幹擾。

他路過一盞路燈,她走過他剛才路過的那盞路燈。

他們的影子各自出現在圓形的燈光之下。

祝昕月安靜地跟着他,看向他的背影。

他的步伐不快,卻沒能發覺她就在身後。或許他早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走過這段夜路。

長長的階梯以中間的平臺為界,旁邊種的花叢換了花種,風一吹,花瓣便掉落下來,更有甚者,整朵花直接掉在地上。

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了腳步。

祝昕月走了兩步,還以為他發現自己了,也跟着停下腳步,扶着旁邊的樓梯扶手,定定地看着那個沉默的背影。

他只是往旁邊走了一步,便繼續往下走去。

繞開了什麽?

祝昕月有些好奇,跟随他的腳步走到他剛才停下的地方,看見階梯的花磚地面上靜靜地躺着一朵完整的花。

她彎下腰,撿起這朵桃色的花,把它捧在掌心,忍不住想,紀臨昱這人……還怪可愛的。

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風吹動樹葉花叢的聲音,她停下之後,前面的腳步聲也不見了。

祝昕月若有所感,往下俯視。

紀臨昱站在階梯的下方,仰頭望着她。

四目相對,晚風安靜下來,光芒墜入他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

整片夜空之下,大地之上,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祝昕月沒有動作,她不确定自己出現在這裏,對于他而言是不是一個錯誤。

她的呼吸變得緩慢,無聲地看着他。

風再次吹起,卷起她腳邊的花瓣,往階梯下方吹去。

旁邊的路燈閃爍了一下,就像是一個回神的信號。

紀臨昱伸出手,抓住一片吹來的花瓣,它落在他的大掌中,柔軟無比,又真實存在。

他再次擡頭,看見那抹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的身影,忽然笑了。

像是冰山消融,春暖花開。

祝昕月不着痕跡地松了一口氣,順着階梯扶手往下走,指尖在扶手上像雀兒落在樹枝一般,輕快地跳躍。

她幾乎是跳着跑下來的,每一步起落都踩在他的心弦上,直至走到最後一級階梯,在他跟前站定。

“給。”祝昕月将掌心的花遞到紀臨昱的面前。

像是專程來給他送花,送的還是從地上撿的花。

不到巴掌大的小花,被她白嫩的掌心襯得豔麗。

紀臨昱沒有接,視線從她的掌心上移,落在她的臉上,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問她:“怎麽不回去?餐廳的自助甜品是特級點心師做的。”

“我不會跳舞啊,回去要跳舞的。”祝昕月說得理所當然,見他沒有接過手裏的花,以為他嫌髒,當着他的面檢查手裏的花,還側過身,吹了吹花瓣,吹走上面沾染的灰塵,又遞給他,“幹淨的。”

紀臨昱從她的掌心接過那朵桃色的花,低頭看着它。

同樣一朵花,為什麽到了他的掌心,似乎沒有在她的手裏好看了?

祝昕月在他垂眸的時候,注意到他右眼的眼尾處有些紅紅的,因為他的皮膚白皙,這點紅便格外顯眼。

“你這裏怎麽了?”她問。

紀臨昱擡起頭,見她點了點她自己的眼尾處,想到剛才在休息間的事情,眼睫輕顫。

“沒什麽,被砸了一下。”

祝昕月聽他的語氣雲淡風輕,但他的表情卻不是這樣。

他好像很難過。

“誰敢砸我們大老板?我去找他算賬。”祝昕月咬牙切齒地說,好像比他還要生氣。

紀臨昱順着她的話問:“你要怎麽算賬?”

祝昕月蜷起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背對着餐廳的方向,像是在和他密謀什麽大計劃,壓低了聲音,“套麻袋,打一頓。”

紀臨昱笑了起來。

“可以嗎?”他問。

祝昕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紀臨昱的笑容更盛。

祝昕月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開心,只是看他笑了,自己也跟着傻笑。

紀臨昱卻知道,他開心不是因為她說的話不着邊際,而是因為她在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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