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高令茹把蘇念奴領到了小殿也沒逗留,只是讓宮婢守在殿外,便要出去。
“你去哪?”蘇念奴早被凍得身體發顫,坐在暖爐前問。
“自是有地方去。”高令茹挑眉看她一眼,“我借了地方給你烘衣,你便在這好好報恩。”
蘇念奴聽明白了她的話,于是自己倒了杯熱茶,淡聲道,“早去早回,我呆不了太久。”
“白眼狼。”高令茹罵了一聲,親自關上了門。
蘇念奴眉眼都沒擡一下,任由她走了。
她應當本就是有事要辦的。還擔心她獨自一人在此出意外,留了宮婢照顧她。
不過對着蘇念奴她向來忸怩慣了,說不出幾句好話。
小殿是高令茹在六宮公開嫌棄這殿沒有她的那座大而叫着玩的名字。裏頭該有的卻一樣不缺。尤其入了冬,被鋪在床榻上的那張陛下親自獵的白虎皮,看着就很是暖和。
但蘇念奴是沒有勇氣取來蓋的。
她捧着熱茶一杯一杯的灌,帶到裙擺處冷硬的濕意有了暖意,才稍微感到舒服了一些。
她先天體弱,根本受不住凍。若是不好好保暖,說不準今夜回去又得病一回。
想起上回被趙破奴責備,她不禁揚了揚唇。賠禮似乎還不曾問他要,可不能忘了。
心中想着,腹部卻莫名生了一股燥熱。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竟覺得有些燙。不禁有些赧然。她又不曾胡思亂想什麽,怎會有這樣奇怪的反應。
她猜想約莫是屋內悶熱,便打算讓宮婢稍微開個門縫透透氣。
只是剛開了門,就被一只寬大的手強橫闖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借着幽暗的燈色,蘇念奴在模糊間根本無法看清來人面容。她甚至叫不出聲來,也不敢叫出聲。
男人力氣極大,不過兩息時間就把她整個人壓在了床榻下,并低聲道:“娘娘,別喊。”
蘇念奴一聽,也不敢再掙紮,甚至瞬間卸了力氣,手打着顫地輕輕摸索男人衣襟。
那是宮中禁衛才會穿的制式。
男人見她摸自己胸膛,以為她藥性已法,不由低笑,手慢慢松開她的臉。
蘇念奴心頭一慌,連忙揚聲要喊,吓得男人又用力捂上她的口鼻。
她不能被認出來。這人目的是高令茹,若是發現她不是,若是為了活命一劍把她殺了,她就真是為高令茹擋下一劫了。
她得想辦法救自己。
她一面心焦,一面也清晰地感覺到身體似乎越來越熱,腦子如同漿糊一般,思考越發艱難。
她狠狠地咬破了內唇,吞下含腥的唾液,努力回想着當初在官奴所裏對她的“教育”。
殺了他,她可以做到。蘇念奴告訴自己,并竭力逼迫自己放松身體。
她明顯感到了那人氣息一頓。下一刻,男人低下身子,湊到她頸脖微微嗅了嗅。
粗重地氣息噴在她的頸側,将她竭力企圖忘卻的回憶勾起,令她僵硬細微地瑟縮了一下。
借着微弱燭光,蘇念奴看清了他端方幹淨卻帶了欲望的臉。
于是她不動聲色地微微仰直了頸脖,在明顯感受到了他氣息加重後,才毅然拔了發上的銀簪,拼盡力氣要刺入男人的太陽穴。
可天色太黑,她又沒有經驗,竟然只是戳中了男人的頰骨,狠狠劃過了他的臉。她甚至沒來得及收力,簪尾處擦過自己的鎖骨,劃出了一道血痕。
男人被她所傷,不由嚎叫了一聲,捂着臉起身惡狠狠地看向她。
瑩瑩幽燈下,蘇念奴攏了攏衣襟,手握着銀簪後退,哪怕面上帶了血,也再沒辦法掩飾自己的面容。
“你是誰?”男人明顯錯愕于面前人與所想的不同,語氣甚至比她更急,“高貴妃呢?”
蘇念奴抖着齒,冷聲道:“我不知道。”
男人上下大量了一下她的穿着,甚至顧不得臉上尚淌着血的傷口,面色變得極其難看:“你是臣婦?”
蘇念奴的身體發着熱,此時臉上已漸漸酡紅一片,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卻不得不繼續與他轉圜:“你淫///亂宮闱,我若是揭發,也是一起死。不如你現下離去,我便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男人卻頓了頓,十分古怪地道:“你方才聽見了,與我幽會之人是高貴妃。”
“只有你去揭發,高貴妃才能因罪而死。”他突然傾身折了她的手,扔開了她的銀簪。“你去揭發我與高貴妃,我饒你一命。”
蘇念奴一愣,神色迷離地仰頭,一時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男人已經把手伸上了她的頸脖,力氣開始收緊,緩聲對她吩咐道:“一會兒陛下經過,你用力叫喊,就喊,高貴妃□□宮闱,想殺人滅口。聽懂了嗎?”
呼吸漸漸被剝奪,蘇念奴的雙眸難以自抑地流着眼淚,眉頭越皺越緊。
她想錯了,這人若是惜命,又怎膽敢對高令茹行不軌之事。
可她不能照他說的做,更不能拖到皇帝來。
只要皇帝在,就算她全然推給高令茹,現下這樣狼狽的情形,她也只會因皇室醜聞而被捂嘴處死。
她沒有路可退。最好的解決方式,只有一個。
她狠狠咬牙,艱難地對男人道:“我不會構陷她,你不要癡心妄想。你沒能拖她下水,想來也是不願死的。若不想把事鬧大,我可以指你一條明路。”
感受到男人微微松開的力道,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續道:“你現在就殺了我。”
因生理疼痛而流下的眼淚劃過臉頰,落在捏着喉部那遒勁的手上,竟讓男人生了些許猶疑:“你不要活命?”
“如此面聖,我失了貞潔,又丢了臉面,活命何用?”蘇念奴諷笑一聲,續道,“你要做的事,我不可能幫你。陛下抓着你與我,除了把我們以□□宮闱之罪杖殺,無法構陷高貴妃半分。你殺了我,随處尋個無人宮殿的枯井,把我丢下去,不會有人知道是你。”
她話說的很慢,幾乎幾個字就要粗喘一口氣,眼眸雖有迷離卻仍帶着堅韌的光。
她可以死,但她只能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宮。因為她不能讓高令茹出事,也不能讓趙破奴,讓自己在洛京蒙羞。只有保住太子的羽翼,讓皇帝寵信于趙破奴,父親的冤屈才有機會翻案。
見他舉棋不定,蘇念奴狠狠摳開了手心結下的痂,在疼痛中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提醒道:“只要你活着,就還有機會。”
此話無疑堅定了男人的想法。
今夜他無法陷害高貴妃,就決不能死。而留着蘇念奴的命,他就如頭懸鋼刀,時刻膽懼。
他的手又開始收緊,在扼斷她頸脖之際,竟也有些感嘆她的忠義,低聲問:“你是誰人之妻?可有遺願?”
蘇念奴看着他半面猩紅,紅唇微啓:“引頸就戮,生死無怨。”
自持冷靜的雙眸順從地閉上,豆大的淚溢出眼尾,瞬間劃過臉側,沒入她淩亂地黑發。在喉部傳來的疼痛之感惹她眼睫發顫,如同正在掙紮的蝶。
餘光瞥見他瞬間的動容,她垂在床榻的手悄然重新摸上了那支被遺棄的銀簪。
這一次,她不能再失手。
就在她在幾乎昏厥要猛然發難時,鉗着自己咽喉的手激烈一顫,徹底松了力道。
她迷茫地睜開眼,甚至忘了她能呼吸。
面前為首站着一位高大的玄衣男人,順着幽暗燭光而望,只能見他衣袍上狠厲的狼紋,一向不茍言笑的唇繃得筆直,眼裏醞釀着洶湧的怒意滔天,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她淹沒。
蘇念奴認清來人,手上終于徹底卸了力氣,松開了銀簪。鼻翼微微一顫,稀薄的空氣竄入咽喉,疼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身體一歪,整個人要倒下,卻被趙破奴扶着摟入了懷中。
蘇念奴嗆着模糊的淚眼,看見了他身後驚魂未定的高令茹,還有不知為何也在的顧淨言與謝珩钰。
她想說話,想告訴他們皇帝一會兒極有可能會來此,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咳嗽。她粗喘着氣,手卻狠狠攥着趙破奴的衣襟,在他的懷裏顫地像個篩子。
可趙破奴卻只知道抱着她,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如何是好,而眸中洶湧的怒幾乎要溢出來。
高令茹最先反應過來,趕忙給她倒了杯水,冷傲的眼裏難得全是緊張:“你先喝點水。”
蘇念奴卻一手推開,只顧着繼續咳嗽。
杯中的熱茶灑了大半,燙紅了高令茹繪着精致蔻丹的手指。
但高令茹不覺疼。她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蜷縮在趙破奴懷裏的蘇念奴,看着她唇角溢出的血,頸部分明的指印,還有那被劃破淌血的鎖骨。
這本該是她自己要承受的。
懊悔與自責瞬間填滿了她的內心,可她卻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忍着怒與恨,對她沉聲說:“是我的錯,我認罰。你先喝點水。”
蘇念奴擡眸看她,在終于順過氣後,啞着嗓子對她道:“殿裏、東西,不能吃。”
她的話讓所有人一愣,不曾反應過來,她已經急切地續道:“陛下、要來。我們、快走。”
蘇念奴大概不知道自己現在模樣有多狼狽。甚至不知道這一刻,所有人都尚在慶幸她還活着而忘了一切。卻只有她,虎口脫險仍不忘眼前事。
謝珩钰站在遠處,心中不由嘆了口氣。蘇公,你到底教導出了一個怎樣的女兒。
“将軍把人先帶回去治傷,其餘的事,貴妃娘娘能處理。”謝珩钰側眸看了眼發愣的顧淨言,續道,“麻煩顧姑娘晚些時候跑一趟,就跟陛下說,将軍舊傷未愈,突然複發,已經乘着車駕出宮回府了。托你向陛下請罪。”
高令茹見她神色不似受了驚吓,也不再矯情其他,點頭對蘇念奴道:“你別擔心,我能處理好。”
說着,她撿起了遺落在床榻的銀簪,仔細擦過上面的血跡,重新簪入她發間。在為她撫順額角的碎發時,卻越看越怒。
蘇念奴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怒意與懊悔,輕輕咽過口中腥濃的血味,她竟極其淡然地笑,對她道:“今夜,算是,報恩了。”
高令茹眼眸更沉了,臉上不善地怒罵:“你把嘴閉上,不許再說話!”
知道自己的寬慰起了反效果,蘇念奴只好無奈地垂下了眼。
本就不是她的錯,何必如此內疚。
趙破奴扯過自己的披風,把她裹緊後抱着站起了身。
他一語不發,可任是誰看現下都不似是好臉色,就連顧淨言也不敢上去答話。
只是臨踏出殿門前,他側過臉對謝珩钰道:“這人,給我留着。”
寒風刮過他的衣袍,惹來獵獵作響。他站在夜色中,鷹鈎般冷硬戾血的輪廓在暖黃昏暗的燭光下分外明顯。
“我親自審,處理好了先給将軍送一份供詞。”謝珩钰應下,“先送她回去,好好養傷。最近不要出門,我擔心韓王猜忌。”
趙破奴點點頭,大步離開了宮殿。
高令茹在他們說話的間隙,摸了摸那禁衛的頸脖,得知人還活着才松了口氣。
顧淨言看着床榻上的狼狽景象,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忍住,提起拖沓的裙擺給那禁衛踹了一腳,把高令茹吓了一跳。
“貴妃娘娘放心,我兄長出手,他至少要昏迷大半天。”顧淨言手腳利落地從身上掏出繩索,直接将人捆了起來。
“......你哪兒來的繩索?”高令茹看着她,低聲問。
顧淨言狐疑地擡眸看她一眼,答道:“一直帶着。”
高令茹看着她力大如牛地把一個高大男人翻來翻去,沉默了一陣問道:“真的不會醒?”
顧淨言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眸終于亮起,連着眼下的小紅痣也生了色。
謝珩钰見着一臉怒氣的兩人,低頭摸了摸鼻子,走過去低聲道:“半盞茶時間,必須得帶人走了。”
顧淨言朝他明媚笑着,乖巧地點了點頭。
看着已經被一旁高令茹踹了好幾腳的禁衛,謝珩钰也沒客氣,把人一腳踢得滑了出去,狠狠撞在了牆上。那禁衛猛地一窒,吐出了一口血來,不知是死是活。
在兩人震驚的目光下,謝珩钰面不改色地收腳,轉身為她們望風,順便看看能不能叫醒在殿門外被打暈的宮婢。
一會兒還需要她配合高令茹唱大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