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第1章 Chapter01
朱緒拎着大袋小袋從商場裏出來,她在手機上打了輛順風車。
車子到達,她打開車門甫一探進半身還未落座,就被車廂內難聞的氣味熏到想吐。冬季寒冷,司機鮮少開窗通風,部分司機在冬天還不怎麽洗澡,體油味加各種迷之氣味在狹小的車廂內盤旋成一陣濃郁的臭味龍卷風,讓人瞬間掉入某個下水道深處,兩眼一黑差點昏厥。
有那麽一個瞬間,朱緒有點想死,但她想到幹淨的專車要比順風車貴個兩三倍,且不過十分鐘路程,這才能咬咬牙坐進去。
朱緒腰板挺直坐着不敢靠看上去也有氣味的椅背,還從包裏掏出口罩戴上,再把商場裏買的香水袋子擱腿上。她想盡辦法在這個密閉空間裏把自己和難聞的氣味隔離,若有似無的香水味讓她稍稍安定。
在這漫長的十分鐘裏,朱緒的手機響了兩次,她掏出來看了看全是蘇銳文發來的信息,他催她趕緊去送禮物。
朱緒心情很不好,但還是給他拍了大袋小袋的照片,皺眉給他回複說:在路上了,催什麽催!
蘇銳文則回複:什麽語氣?扣你兩百塊錢。
朱緒氣打不一處出,拿着手機一忍再忍,還是忍住了罵人的沖動,最終鎖上了手機。
另一頭蘇銳文等了會見朱緒沒有回複,把手機往桌上一蓋,靠着椅背繼續聽工作彙報。他這幾天心緒不佳,一張臉又臭又長,就剛才給朱緒發短信那會扯了扯嘴角,這會又冷硬成一塊石頭。
他的秘書陳章斌猜出他的幾分心思,在其他人離開後,多待了會。
在這一會裏,蘇銳文轉過頭望向落地窗外壯麗的城市風光,林立的高樓反射着陽光,一直盯着看便很刺眼。他緩緩開口說:“我爸要讓蘇懷晏回來了。”
陳章斌聽到“蘇懷晏”這個名字,神色有些緊張,他求證望向蘇銳文,嘴上說:“他現在回來已經動搖不了蘇總你在公司的地位了。”
蘇銳文聽到這話嘲弄笑了笑。蘇懷晏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兩人相差兩歲,從小鬥到大。五年前,他和朱緒終于把蘇懷晏從蘇家弄走了,蘇懷晏當時是負氣出走,他們都以為按照蘇懷晏驕傲的心性這輩子很難再回來,結果世事難料。
“我爸倒還沒有說讓他進公司,他自己過得很好很成功,我們家這點東西,他估計看不上。”蘇銳文漫不經心說。
陳章斌附和笑了笑,眼神裏閃過一絲尴尬,因為他知道蘇家的這點東西是個跨國集團上市公司,蘇銳文的反諷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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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銳文見陳章斌沒接話,側頭看了他一眼皮笑眼不笑說:“出去忙吧,好好幹。”
陳章斌後背莫名一涼,點頭笑說好,緩緩轉身走出蘇銳文的總裁辦公室。
蘇銳文注視陳章斌出去關上門,而後低頭看了看表,拿過手機又給朱緒連發了好幾條信息:
送到沒有?
連彙報都沒有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電梯裏,朱緒提着一堆東西,感受到大衣口袋裏的手機振動,忍不住翻白眼,心裏咒罵蘇銳文王八蛋。但出了電梯,她就臉上堆滿笑按了門鈴,對來開門的女子殷勤笑說:“樂知姐好,我哥讓我來給你送禮物啦。”
室內溫暖,對面的女子穿着一套雪白的真絲睡衣,慵懶倚着門打量風塵仆仆的朱緒,笑說:“你怎麽就讓你哥這麽好差遣?他自己不來,老是叫你給我送東西是什麽意思?我又不缺這些東西。”
“我哥最近忙嘛,但心裏記挂你,這不是你缺不缺東西,是他想買點東西在你面前刷點存在感。我當然要勤快來跑腿,我不是也怕你看不上我哥,我就沒機會叫嫂子了嗎?”朱緒人美嘴甜,二十多歲的年輕年紀,笑起來像花一樣招人喜歡。
劉樂知靠着門笑了會,瞅着朱緒手上提的東西也看了好一會,而後側開身讓她進去問:“是不是你偷偷告訴你哥,我看上什麽包了?”
“沒有,他自己有偷偷關注你,我看他經常搜你的微博。”
朱緒說完這話,一副說漏嘴的樣子,回頭尴尬看了眼劉樂知說:“樂知姐,你可別告訴我哥,我剛才說了什麽……”
劉樂知似嗔非嗔哼聲說:“他不是說自己不玩這些嗎?”
“裝,就是裝,他就是愛裝。”朱緒皺眉作嫌棄狀,把手裏的東西整齊放在了客廳一張腳凳上。
劉樂知被逗笑,抱胸立在那說:“他要真有心,下次送點貓糧給我的 Lucy。”
“幹嘛等下次啊,我現在就去買。”朱緒笑道。她風風火火真的就要去買的樣子。
劉樂知拉住朱緒看着她,氣笑擡手把她額角的亂發拂開說:“你歇會吧,幫你哥去商場買了這麽多東西不累嗎?你哥真該付你錢,別讓他老把你當免費勞動力,妹妹也不是這麽用的。”
朱緒聽到這話,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閃了閃,一絲局促不安從她眼裏閃過,她笑了笑沒說話。
劉樂知給朱緒倒了杯茶,讓她坐下歇息,也和她閑話家常:“你爺爺最近怎麽樣?錯了,我老說錯,你哥叫爺爺,你叫外公,你外公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手術很成功,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朱緒說。
劉樂知聽到這事很高興,笑說:“那太好了,難怪你哥這兩天又想起給我買東西了。”
朱緒見劉樂知挺欣賞蘇銳文孝順的形象,原本想再說點什麽讓蘇銳文的形象更高大,結果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了。在這一個瞬間,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從劉樂知家裏離開之後,朱緒才給蘇銳文回複了信息:不想幹了。
蘇銳文正開車在回家的路上,在紅綠燈前看到朱緒這條信息,皺了皺眉給她發了條語音不耐問:你現在人在哪?我過去找你。
過了紅綠燈又下一個紅綠燈,蘇銳文見朱緒還沒有回複信息,耐心徹底耗盡,拿起手機又給她了條語音說:有件事情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蘇懷晏,我們的大哥下周要回來了。
這條信息之後,朱緒終于秒回了一次信息:先把今天的跑腿費結了,2000 塊,不能少。
蘇銳文見朱緒在這個關口還和他讨價還價,一時氣得沒脾氣,他憤憤給朱緒轉了 2000 塊錢。
朱緒很快就收了錢,給了一個地址:在江心公園見吧。
蘇銳文掃了眼信息,把手機丢到副駕駛座位上,等不到下個紅綠燈掉頭,壓實線變道左轉去往江心公園。
朱緒先到了見面點,她坐在公園長椅上發呆,“蘇懷晏要回來了”這個消息一直在她腦子裏回放,而她已經想了一千種逃跑的方式,但每一種方式最終都被她自己的罪惡感所扼殺。她想逃又不敢逃更不能逃,這幾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要怎麽重新面對蘇懷晏,結果她發現想太多都是徒勞。
她的人生從她十一歲開始就是偷來的,她被蘇銳文的媽媽孫瑾柯從山裏帶出來,搖身變成了蘇家唯一的外孫女,她還有了個已經過世的媽媽名字叫蘇君雪。因為這個早逝的母親,她在蘇家倍受寵愛。但她知道自己以前只是孫瑾柯的棋子,後來成了蘇銳文的棋子。她經常在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跌得很慘,每天都像活在夢裏,不知道怎麽樣才是真正的生活。
江心公園是金洲市裏的一站地鐵站,公園很靠近地鐵口。朱緒看着上下班的人群從地鐵站湧出來,大部分人都疲憊卻坦蕩。她出神看了很久的人群,直到蘇銳文出現,她擡起頭看向他說:“我真不想幹了。”
路燈下,蘇銳文的面無表情看上去很陰沉,他垂眼打看朱緒冷聲說:“怎麽,大哥人還沒有回來,你已經準備倒戈了?你要現在倒戈,人家未必會領情,早之前你幹嘛去了?現在不想幹了,那你不就是在自打嘴巴,說五年前那事是你陷害了蘇懷晏,你以為他就能放過你原諒你了?”
朱緒聽到“陷害”這個詞很惱怒,她對蘇銳文的用詞不當很生氣,不由站起身瞪着蘇銳文說:“我沒想陷害大哥,要不是你威脅我……”
“別往我身上潑髒水,你是沒想陷害他,你只是想自保,誰知道那傻白甜對你動了心,還真想和你在一起……”蘇銳文冷笑打斷朱緒。
很快,朱緒也打斷了他:“你不要用傻白甜說他!”
蘇銳文翻白眼,彎身看了眼長椅是不是幹淨,然後在朱緒原來坐的地方坐了下去,換他擡頭看站着的朱緒說:“你別那麽激動的,我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沒有錯,是蘇懷晏自己太蠢了。”
“蘇銳文,你真的一點內疚感都沒有嗎?”朱緒看着蘇銳文。
蘇銳文沒說話,低頭拍了拍大衣上不存在的灰不緊不慢說:“你要覺得內疚就自己去告訴爺爺告訴死去的奶奶,說你是個騙子,根本不是我小姑的女兒,在蘇家鸠占鵲巢很多年,看看爺爺會不會被你氣死。”
朱緒啞口無言,許久她轉身就要走。
“朱緒。”蘇銳文喊住了她。
朱緒僵硬站住腳,轉過頭冷聲問:“你還要說什麽?”
“你下午見到劉樂知有什麽情況嗎?”蘇銳文問。
“樂知姐是個很好的人,你配不上她。”朱緒不客氣說。
蘇銳文則聽笑了說:“你可真幼稚,什麽般配不般配,合适最重要。我肯定會和她結婚,劉家對我來說很重要。”
朱緒聽到這話不耐皺眉轉回了頭。
“朱緒,”蘇銳文再次叫住了她,他緩緩站起身對着她的背影說,“爺爺年事已高,再健壯也不過三五年的時間了,你難道不想他安度這幾年嗎?”
“你少拿外公要挾我。”朱緒冷哼。
“你要這樣說的話,我就随便你了,朱緒,要是蘇懷晏回來把你的事情捅到爺爺那去,我也不管了。”蘇銳文依舊冷冷說。
朱緒真想回身給蘇銳文一個大耳刮子,但她什麽也沒做,只能快步離開了。她走進地鐵站,恨不得自己能完全融化進人群裏,那她就不用有自己的記憶和人生,只是別人眼裏普通的一個又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