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

第44章 Chapter44

醫院病房裏,儀器有頻率的聲音讓人聽着特別難受。

蘇勁松有中風跡象,經過搶救還沒有蘇醒。蘇家一群人圍在病房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擔心。

朱緒抱頭蹲在病房門口一動不動,她在這一刻是徹底崩潰了,她仿佛再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連怎麽哭都忘了。恐懼和內疚深深糾纏着她,她祈求上天要死的話就讓她死,讓她下去陪她的外婆和她賠罪道歉。她恨自己之前的努力樂觀,她就應該在外婆死後一輩子活在恐懼和內疚中,不要再招惹任何人任何事,她就應該像只老鼠活在陰暗中,成為別人的棋子一輩子。因為她根本沒有能力去負荷承擔這樣的痛苦了。

蘇翰濟見不得朱緒這副可憐的模樣,她越悲傷他越是恨得直咬牙,他疾步上前說:“你現在知道怕了?這都是你的錯,從頭到尾這個家要是沒有你,都不會有這些事!”

而他罵完見朱緒沒反應,還想上手拽她離開病房門口讓她滾,結果一旁的蘇銳文忽然動作,一把先推開了他。

蘇翰濟往後連連退了兩步,震驚看着忽然對他動手的蘇銳文,因為太過于驚愕,他一時說不出話。一旁的黃依秋趕緊扶住他說:“你冷靜點,銳文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但她的安慰适得其反,反而提醒了蘇翰濟,蘇銳文是故意的。

而蘇銳文看到黃依秋的作态更來氣了,他沖上去想揍兩人,但一旁的蘇懷晏很快動手抱住他死死攔住了他。

“你放開!你怕我打死你爸媽是不是?他們早就該死了!”蘇銳文怒道。

蘇懷晏沒反駁,就是死死抱着蘇銳文不讓他沖動。

“懷晏!你松開他!你攔着那個混賬幹什麽?!我今天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對我動手!”蘇翰濟也是怒氣沖沖。

蘇懷晏還是不松手,他把蘇銳文推到遠處牆邊,死死按住他低聲憤怒說:“爺爺還沒有醒,漾漾已經崩潰了,你再鬧下去是不是要把他們兩個都逼死才甘心?你現在動手打他,他一定會送你去坐牢,你想坐牢是不是?你先帶漾漾回去,這裏交給我處理!”

蘇銳文不甘心,他怒目看着面色黑沉到可怕又異常冷靜的蘇懷晏,最後終于恢複了些許理智。

“別在醫院裏鬧,你還是瑞安的總裁,家裏事搞不完,你還想看到明天股價崩是不是?不管你還想不想瑞安好,但你現在不能在瑞安失勢。”蘇懷晏沉聲說。

蘇銳文把蘇懷晏的話徹底聽進去了,他努力平靜下來,拳頭卻依舊松不開。

Advertisement

蘇懷晏緩緩松了勁放開蘇銳文,悲涼說:“送漾漾和琳娜回去,漾漾受不了任何刺激了。我在醫院等爺爺醒,有消息就會通知你們。”

話落,蘇懷晏轉身走向一旁緊張立着的琳娜說:“琳娜,你幫我去勸漾漾先回去。你們都回去等消息,我一個人在醫院陪爺爺就可以。”

琳娜回神,難過愧疚看了眼蘇懷晏,哽咽說:“我沒有想過事情會鬧成這樣,懷晏哥……”

“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愧疚,你是最無辜的。現在可能只有你說話,漾漾才聽得進去,你去勸勸她。”蘇懷晏寬慰道。

琳娜明白蘇懷晏的意思,忍住眼淚點點頭走向朱緒。她在朱緒旁邊蹲下就感受到一種能溺死人的悲傷,她忽然忍不住心酸,顫抖說:“漾漾,外公會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朱緒聽到琳娜的聲音,終于緩緩擡起頭。她目光空洞看向琳娜,但她想起琳娜是真的朱緒,想起她外婆如果知道真的朱緒還活着并且回來了,肯定會很高興。她的臉上有了一種很蒼白的笑意,伸手緊緊握住琳娜好像生怕她會消失。

朱緒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她努力啓唇對琳娜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琳娜再繃不住哭了,朱緒伸手認真擦了擦她的眼淚,然後緩緩站起了身。沒人知道她要幹嘛,她直愣愣走向了蘇翰濟,對着他喊了一聲“舅舅”。

蘇翰濟覺得很晦氣,但察覺到朱緒的異常,不由皺眉護着黃依秋退後了一步說:“我已經不是你舅舅。”

朱緒沒回答還是走向他,靠近後,她忽然擡手用盡全身發力氣,狠狠打了蘇翰濟一個耳光,說:“這是我替舅媽打的。舅媽要是早打你這個耳光,或許她早就解脫了,或許我們就都不存在了。”

這個耳光清脆響亮,打得蘇翰濟腦袋嗡嗡響,他從來沒有受過這種侮辱,一時被打得全傻,呆若木雞忘了還手。而其他人也都震驚了。

朱緒則用完了最後的力氣,她感到周圍很吵雜,但她完全看不清聽不清誰是誰。她好像看到了醫生護士因為這邊的吵鬧而沖過來,下一秒她就感到自己體力不支重重倒在了地上,她看到明亮的燈光,下一秒卻眼前一黑失去所有的知覺昏了過去。

朱緒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裏有她小時候也有在蘇家度過的日子,她還看到了琳娜和他們一起生活,最後她看到了孫瑾柯。

她們回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不讓孫瑾柯坐她的椅子,孫瑾柯就挪到一旁地上坐了會和她聊天。

孫瑾柯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漾漾。”朱緒回答。

“哪個 yang?”孫瑾柯問。

朱緒便撿起地上樹枝歪歪扭扭給她寫了自己的名字。而她寫的時候才發現,因為太久沒有和人一起生活,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叫什麽要怎麽寫,她差點失去了名字。所以,那天有一個瞬間,她很高興還好孫瑾柯來了。

記憶太過于清晰,以至于朱緒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當意識到做夢這件事時,她就離醒不遠了。但一想到醒,所有的痛苦就湧進了她的腦海裏,這讓她感到頭疼欲裂,她疼得叫出了聲。而她徹底被自己的叫聲吵醒了,她猛然睜開眼看到了病房裏雪白的天花板。

蘇銳文守在朱緒病床邊,一聽到她的呻吟,他就驚醒了。他忙起身一手握住她掙紮的手,一手撫摸她的額頭焦急說:“漾漾,你別動,你昏倒撞到了頭,醫生說你腦震蕩了,你現在不能起來。”

朱緒聞言出神看着蘇銳文問:“我睡了多久?”

“馬上就要過十二點了。”

“外公醒了嗎?”朱緒急切問。

蘇銳文垂眼不忍看朱緒蒼白的臉,低聲說:“還沒有。”

朱緒心如死灰一動不動。

蘇銳文緩緩坐回去,他雙手緊緊握住朱緒冰冷的手,額頭也緊緊貼着她的手,他痛苦試圖安慰朱緒說:“爺爺一定會沒事的,漾漾。”

朱緒沒回答,空洞問:“琳娜呢,二哥?”

蘇銳文擡起頭說:“大哥讓她回南山路守着了。”

“守什麽?”朱緒明知故問。

蘇銳文還是回答她說:“守你的東西。”

“那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都是琳娜的。”朱緒說。

蘇銳文沒再說話,還是緊緊握着朱緒的手,直到她再次體力不支睡着。他看着朱緒皺眉的睡顏很心疼,他恨自己不能保護她也恨她倔強。

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但蘇銳文還是對朱緒說了聲生日快樂,他還靠在她枕邊問:“漾漾,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好不好?”

朱緒睡得很沉沒有回答。蘇銳文輕輕撫摸她的臉喃喃自語說:“對不起,漾漾。”

蘇懷晏一直守在蘇勁松病床邊,他整夜沒合眼,蘇銳文發信息告訴他朱緒沒事了,他才短暫松了口氣。他回複蘇銳文:好好照顧她。

發送後,他看着這五個字,心裏很難過。

蘇勁松在第二天中午才醒來,他睜開眼看到蘇懷晏又疲憊閉上了眼。蘇懷晏則忙按鈴叫醫生,附身問他:“爺爺,您怎麽樣?”

蘇勁松搖搖頭沒說話,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他徹底服老了,而且越來越糊塗,他把最重的東西放在了秤上,現在幾千斤都不夠他去衡量了。

醫生進來給蘇勁松做了檢查,他的腿失去了知覺,是中風引起的偏癱。

但對這事,蘇勁松看開了,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點點頭。待醫生走後,他對蘇懷晏說:“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通知他們就可以,讓他們都不用來。”

蘇懷晏會意,說:“我昨晚已經讓琳娜回去南山路休息,銳文早上回公司了。我爸媽也守到今早才回去,您要不想見,我讓他們下午暫時不用再來了。”

蘇勁松見蘇懷晏刻意沒提朱緒,沉着臉對他的試探感到心煩,但他還是忍不住問:“漾漾呢?”

蘇懷晏說:“我說了您別擔心。”

蘇勁松怔住,盯着蘇懷晏問:“漾漾出什麽事了?”

“她昨晚因為您暈倒,傷心過度也暈倒撞到了頭腦震蕩了,現在也在醫院治療。不過她已經醒了,吐了兩次,暫時沒有其他問題。”蘇懷晏盡可能直白告知情況。

蘇勁松聽得出神,許久長長嘆了口氣,低聲說:“真是造孽。”

蘇懷晏聽到這話在蘇勁松病床前跪了下去,他握住蘇勁松的手,低頭自責難過說:“爺爺,奶奶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和漾漾銳文沒有關系。我才是最大的責任,漾漾那時候那麽年輕,是我不應該誘導她。”他很少在別人面前示弱表露脆弱,這一次忍不住紅了眼眶,他感覺自己也要撐不住了。親眼看到蘇勁松倒下去,朱緒崩潰,他才真實體會到朱緒當年的痛苦。

蘇勁松用力拽蘇懷晏示意他站起來,罵道:“誰讓你跪了?!你從小我怎麽教你的?不管做錯了什麽事,勇于承擔往前走最重要,你跪下你奶奶的事也不會過去,你祈求我的原諒有什麽用?!”

蘇懷晏緩緩站起身,他看上去一下憔悴了一圈,他說:“我不值得原諒,爺爺,但漾漾要是沒有您的原諒,她這輩子……”

“一輩子還那麽長!她從小養在我身邊,我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讓她走離開蘇家不要再回來,我也不會再見她。至于你,和她斷幹淨,也不要再見她!”蘇勁松生氣拍床說,“你是不是對她還有情?!”

蘇懷晏垂頭說:“我愛她。”

蘇勁松氣得随手拿過床頭的東西就砸蘇懷晏,呵斥道:“你要想害死她就繼續愛她!讓你爸恨死她讓琳娜因為她一回家就無辜失去兄長!她做錯了這麽多事,連我都不能再愛她保她了,你能做什麽?!你就算要陪她走也不是現在!你還有點內疚和責任感,從你爸手裏把瑞安接過來,連漾漾都知道問題在你爸!你們兩兄弟一個比一個不争氣,瑞安那麽大集團那麽多員工兢兢業業,憑什麽給你們的鬥争陪葬?!”

蘇懷晏一動不動任蘇勁松打罵,因為他自己心裏也很清楚知道事情已經徹底搞砸了,他們誰也不能全身而退。

朱緒這兩天一直在等蘇勁松願意見她,但她最終沒能等到。而她不能繼續留下去了,她知道現在蘇勁松默認讓她離開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在臨走前,朱緒只告訴了琳娜。她給了琳娜一張清單,把她所有要歸還的東西列在上面。車子房子、從蘇翰濟那要來的錢,還有動物園認養的動物都列給琳娜。但其中有一筆錢,她說還不回去了,因為她給了李睿當作去找琳娜的費用。

琳娜聞言看着朱緒說:“你找過我?”

朱緒沒說話只是默認這事,然後她說:“對不起,琳娜,留下一個破局給你,我原本以為情況可以比現在好一些,沒想到是最糟糕的那種。”

換琳娜沉默了。因為她終于明白到,朱緒是所有人裏最希望她回來的那個。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過有件事希望你信我,不要太信舅舅。”朱緒認真繼續說。

琳娜還是不說話,只是看着朱緒心情複雜。

朱緒沒法猜測琳娜的想法,她看了看時間,下了病床準備就這麽離開,不然蘇銳文就要下班來醫院了。

琳娜看着朱緒穿鞋問她:“你不怕我攔着你?”

“你不會。”朱緒肯定說。

而琳娜的确站着沒有動,她只淡淡說:“我只是擔心,你要這麽走了,我怎麽和兩個哥哥交代?”

朱緒穿好鞋站起身,走向琳娜和她面對面說:“你不用和他們任何一個人交代,琳娜,在這個家裏,兩個哥哥享有什麽權力,你也一樣擁有。你有自己的判斷和決定不是嗎?其實你不希望我再見他們。”

在這一刻,琳娜發現所有人裏最懂她的也是朱緒。所以,她于心不忍問朱緒:“你有錢嗎?”

“其實生活不用那麽多錢,我有點存款,早就準備這一天了。”朱緒平靜說。

琳娜便沒有再說話。

而朱緒準備開門出去又猶豫,她回身重新走向琳娜說:“清單上的東西,我可以問你要一件嗎?”

琳娜望着朱緒明亮的眼睛,等着她開口。而等朱緒開口之後,琳娜從包裏掏出一封信遞給朱緒說:“外公在你生日那天寫給你的信,上面寫着漾漾親啓。我不知道裏面寫了什麽,但希望你能帶走。”

朱緒愣了愣,一擡手要接,手卻一直在發抖,她顫聲和琳娜道謝,又忍不住和她說了句抱歉。

琳娜側開了頭不看朱緒,直到聽到關門聲,她才緩緩松了口氣。

離開的車上,朱緒讀了蘇勁松寫給她的信,眼裏含着淚水。她放下車窗看着熟悉的城市離她越來越遠,就像她來時是個意外一樣,她的離開也沒有任何道別。而她住院的這兩天,只有蘇銳文在陪她,蘇懷晏甚至都沒有出現,她知道蘇懷晏終于要放手成全她的自由了。

一切就這麽消亡得無聲無息,就像春天的生機盎然也是無聲無息開始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