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常風
常風
楊又剛到張掖就急忙給張衛打電話，電話裏她将事情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張衛，“怎麽辦？我這次還咬了他，再被他抓到就死定了！”
張衛知道她慌，但他的思緒還停留在路敬堯是怎麽找到楊又的，按道理說不應該啊。
“咬了就咬了呗，你怕什麽？”張衛有點心緒不寧，語氣直白又生硬，他說：“你住哪兒？”
楊又已經開始哭了，她站在馬路牙子上，委屈地說：“不知道，我又不敢去酒店，而且什麽東西都沒有帶，就背了一個包。”
張衛一聽見她哭就頭疼，無奈地問：“那你帶了什麽？”
“一張中國地圖，還有四萬五千塊。”
得了，頭更疼了。
張衛安撫好她的情緒說：“沒事兒，待會兒我給你找個住處，你直接去就行。”
楊又見他要挂電話，慌忙問：“如果再被他抓住，他會不會打我？”
張衛：“……”
他忍着笑，語氣正常地說：“不會。”
“為什麽？”
“你咬他的時候，他有沒有打你？”
“沒有。”
“那不就得了。”張衛急着去開會，連忙說：“行了，待會兒給你發地址，你注意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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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此刻可憐兮兮的模樣，又安慰道：“他不會傷害你的。”
楊又在馬路上等了不到半個小時，張衛就發來了一個地址。
她按照地址打車過去，車子剛停在一個小區門口，張衛就打電話過來了。
楊又接通後，搶話說道：“正好，你幫我付錢吧。”
她将付款的二維碼拍照發給了張衛，等付款成功後才下的車。
張衛在那頭嚷：“二十三塊錢都要我付？”
“你不是讓我省着花嗎？”
“意思是讓你別買貴的，那些奢侈品就別買了，買實用的！”
楊又反駁：“我沒買。”
張衛開始跟她說正事，“你去小區門口保安那兒拿鑰匙，就說是11棟一單元703的住戶。”
楊又按照他的指示往那邊走，問道：“你在張掖居然還有房産？”
張衛冷哼一聲，“這是租的，我可沒那麽有錢。”
他說：“你先暫時住在這兒，我租了兩個月。”
“好吧。”
張衛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出去消費的話，就把二維碼發給我，我來付錢。”
“你不是沒錢嗎？”
“23塊還是有的。”
楊又跟保安拿鑰匙的時候，随手就将手機揣進了包裏，等她進了703拿出來一看，還在通話中。
“喂？”
電話裏沒聲音，她拿遠看了一眼，再次湊近耳朵“喂”了一聲。
“你幹嘛呢？”張衛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
“你怎麽還沒挂電話？”
“我還有事給你交代。”
“什麽事情？”楊又巡視着新環境說：“我待會兒要去買衣服。”
張衛愣了一下，“買一套就行，別買太貴的。”
他說：“既然出去了就好好玩兒，小區周圍有個景點兒，叫西夏國寺，你沒事就去逛逛。”
“你要跟我交代的就是這件事？”
“對”
楊又原本以為她找到落腳地後就可以安心了，可事實并非如此，她依舊誠惶誠恐，晚上做噩夢總是夢見路敬堯胸口上的紋身，還夢見他的花臂像蛇一樣往她身體裏鑽。
夜晚睡不好，白天也沒精神，楊又整天窩在房子裏不敢出門，期間全靠張衛點外賣投喂她。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星期，楊又看着鏡子裏自己的黑眼圈又哭了一場，她坐在馬桶上好好發洩了一番才打起精神準備出門。
既然有惡魔纏着她，那就去寺廟看看，惡魔總不敢跟着去寺廟吧！
楊又順着導航走了十幾分鐘才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她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站在路口跟着手機上的指針轉圈圈，确定好方向後才又重新出發。
她趕在下午5點之前到達了寺廟，進去後的第一個感受是：這不像是寺廟。
更像是一座古剎，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剎。
在楊又的想象中，她以為這是一座色彩豔麗，建築氣派，香火氣息濃郁的寺廟，結果完全不是。
大殿是一座木結構的兩層建築，表面的油漆基本上都已經老化剝落了，一眼看去，厚重的歷史氣息撲面而來。
楊又其實并不熱衷于華麗豔俗的東西，她覺得這樣古樸又滄桑的古剎也很美，更能讓人有敬畏之心。
下午的陽光能讓萬物模糊，楊又扒在正殿的門口往裏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那睡佛的眼睛，一種從心裏生出來的震撼讓她頓時熱淚盈眶。
古剎的魅力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楊又沒有進去，虔誠地站在門口。
她游蕩在正殿前面的空地上，古剎被陽光照的一片金黃，像蒙了一層上好的釉。
恍惚間，楊又分不清這是日光還是佛光。
她看向這座泛黃陳舊的建築，被主殿前的對聯吸引了視線：“睡佛長睡睡千年長眠不醒，問者永問問百世永問難明。”
回去的路上，楊又意外被一輛自行車撞了，剛想哭又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孤身在外，眼眶裏的淚又被她活生生逼了回去。
“你沒事兒吧？”
那人跳下自行車拉住楊又的胳膊問。
楊又剛想說沒事，一擡頭就吓了一跳。
這怎麽像是個流浪漢，頭發長的遮住了眼睛，胡子拉渣，給人一種風塵仆仆的感受。
“你沒事吧？”
楊又覺得他可憐，立馬搖搖頭說：“沒事。”
她鼓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真誠地問：“你沒事吧？”
那人呵呵笑了兩聲，“我沒事啊。”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楊又看見他自行車後座綁了鼓鼓囊囊的一個大袋子，她瞄了兩眼準備要走。
“你住這兒附近嗎？”
楊又停下腳步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他的行李，她猜想這人是一路撿垃圾撿過來的。
還是不要多管閑事吧，她埋下頭又要走，聽見那人又說：“渴死了。”
楊又轉頭掏了一百塊錢遞過去說：“你去買瓶水吧。”
那人明顯愣住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笑着接過來，“謝了啊。”
“不用謝。”楊又看見他将錢揣進兜裏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她今天出門沒帶多少錢，不然還可以多給他一點。
如果他有二維碼的話，還可以拍照發給張衛，讓張衛轉錢。
這天夜裏，楊又游蕩在夢境裏，夢境裏的她游蕩在西夏國寺，西夏國寺被佛光籠罩着，她站在佛光裏什麽都沒想，心緒很寧靜。
楊又在無意中發現頭天晚上撞她的那個人睡在馬路旁的草地上，她路過時盯着他的帳篷看了好久。
怎麽會有人在馬路旁的草地上搭帳篷呢？她以為流浪漢都會睡在橋洞下。
早上還有點涼，那人突然掀開簡易帳篷的簾子，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人都吓得倒抽一口氣。
常風只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昨天晚上遞給他100塊錢的那個女孩兒，那雙純淨的眼睛太難忘了。
他穿上鞋，跟往常一樣開始做廣播體操活動筋骨，做完後開始抽煙，期間瞟了那女孩兒兩眼，見她一副同情的樣子看着自己就覺得好笑。
劣質的香煙嗆得他劇烈咳嗽了幾聲，咳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滿臉通紅，他說：“渴死了！”
楊又将袋子裏的水遞了過去，又退後幾步。
“沒100塊錢了？”
楊又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她搖搖頭，“我也沒錢。”
“請我吃個早餐。”
楊又：“……”
十分鐘後，兩人突兀地蹲在一起吃早餐，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個髒兮兮的，一個白淨淨的，怎麽看也是不相幹的兩個人。
通過簡單的交談，楊又知道了他不是流浪漢，她問：“你是從哪兒來的？”
“從我姐姐那兒。”
“你姐姐在哪兒？”
“我姐姐在德令哈。”
楊又愣了一下，“你騙人！”
常風瞄她一眼，“這也不傻啊。”
“你才傻。”楊又吃東西秀氣，一口咬一小點，慢慢地嚼，看的常風着急，他揶揄道：“你是貓嗎？”
楊又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才說：“做貓也不錯啊，不過我更喜歡小狗，下輩子想做小狗。”
常風：“……”
他第一次聽人說想做狗。
楊又也覺得奇怪，從小到大，楊良華将她保護的太好了，上學放學都有人接送，連過馬路都得有個保镖跟着，她其實很少跟外面的人接觸，也不太懂得怎麽跟人相處。
在她23年的人生中，接觸的最多的就是小狗，小狗陪伴了她太多的時光，多到她下輩子也想成為一只小狗，這樣就能聽懂它們的語言了。
楊又昨晚回去後其實有點後怕，她突然想起張衛的叮囑：“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
但昨天晚上的常風特別像她以前遇見的那些流浪狗，髒兮兮的一副可憐樣。
這樣的話楊又當然不會跟常風說，因為他可能會不高興，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喜歡小狗。
“所以你是騎着自行車環游中國嗎？”楊又看着他那輛飽經風霜的自行車有點不敢相信的問。
“沒想着環游中國。”常風被雞蛋噎了一下，表情痛苦地說：“走到哪兒就算哪兒。”
“那你準備去哪裏？”
“不知道，未來的事怎麽可能知道，我只知道我一會兒打算睡個午覺，睡醒了再去拉個屎。”常風說話很粗狂，跟他本人一樣。
楊又不好意思再問，起身說：“我先走了。”
沒走兩步，她又回頭問：“你今晚還睡這兒嗎？”
“睡，怎麽不睡。”
常風抽了一根煙出來點燃，楊又聞到煙草味就會想起路敬堯，她突然有點讨厭眼前的這只“流浪狗”，擰眉看了他幾眼就往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