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浪小狗
流浪小狗
常風騎摩托車的風格就跟他本人一樣,時而快時而慢,沒有規律可言,讓人摸不着頭腦。
楊又懷疑他是随着心情來的,她還是第一次坐摩托車,覺得刺激的同時也隐隐有點害怕,一雙手緊緊拉着常風的迷彩工裝外套,沒錯,這身衣服就跟焊在他身上似的。
摩托車剛開出去沒多久常風就哼起了小曲兒,時不時還會吹口哨,楊又一開始沒聽懂他在唱什麽,好像是一首方言歌曲。
過了一會兒,他嘴裏的歌就變成了,“你心裏早有我,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南山野花開滿坡,你東藏來我西躲,你要抓緊我的手,我們一起趟過河……”
摩托車随着歌聲的昂揚開始加快速度,獵獵長風從身邊掠過,楊又聽見他嘴裏開始大叫,“啊……”
“歐……”
“嗚……”
風把聲音稀釋,鑽進楊又耳朵裏的時候很扭曲,她覺得此刻的常風很滑稽,忍着笑大聲吐槽:“公鴨嗓!”
常風像聽不見似的,身子前傾,做出俯沖的姿勢,他破風前行,大聲喊:“我是常風!我是長風!”
眼前視野開闊,心也跟着開闊起來,楊又被他激昂的情緒所感染,大大方方的展開笑意,她說:“我是楊又。”
“沒吃飯呢?!”常風轟油門,楊又感覺後背像被人推了一把。
萬物從四月開始發力,楊又開始發力,“我……我!是!楊!又!”
“嗚~嗚呼……哈哈哈哈……”常風大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喊到:“爸爸,媽媽,你們可曾原諒他,原諒他總是不愛說話。”
楊又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湊近問:“這也是歌嗎?”
常風停頓了幾秒,開始唱:“那是從前夢的一天,我們彼此相遇相見,無法拜托夢的誘惑,可夢,把我們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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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常風煙瘾犯了,就把車停在路邊抽煙。
兩人站在一塊兒油菜花田前,都安靜的沒說話,楊又看着那油菜花兒想摘又不敢摘。
常風盯她兩眼,伸手一扯就遞到她面前,“給~”
楊又左看右看,心虛地說:“被發現就慘了,這是偷盜行為!”
“做個采花大盜多浪漫!”常風胡扯後又恢複正經,“沒事的,就一支而已,這裏民風淳樸,主人家看見了估計還會多送你一點。”
楊又猶豫着接過,将花藏在身前,低頭輕輕扶弄花瓣。
常風突然說:“早知道不帶你了,帶個女人真麻煩!”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撚滅,慢悠悠地又點了一根。
楊又一頭霧水,只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不講道理,情緒比天氣還多變,她心裏委屈,抿唇說:“我是哪裏惹到你了?”
常風輕哼一聲,望着眼前的油菜花田,失神地說:“按照以往的故事走向,我現在應該脫了褲子,大喇喇地站在這兒尿尿,如果你是個男的,咱們倆還會比比誰尿的高。”
他看着楊又“唉”了一聲,“因為你我都不能自由的尿尿。”
楊又害羞了,她垂眼說:“你如果想尿的話,我走遠點,等你尿完了再回來。”
“不用。”常風吐出一口煙,“我待會兒去花叢裏尿,浪漫吧?”
楊又不講話,安靜地看着油菜花田,沒過多久,常風果然就鑽進了花叢裏,出來的時候,身上還沾了一些黃色的花瓣,他問:“你去不去?”
“我?我不去!”楊又不僅言語上拒絕,還堅決地搖頭,她認為這跟随地大小便沒什麽區別,簡直太不文明了。
常風突然想逗逗她,“喂?”
楊又看向他。
“我剛才尿尿的時候你沒偷看吧?”
楊又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又急又惱地說:“怎麽可能!我不會做這樣的事!”她激動地甩了一下手,那支油菜花兒就掉落了幾片花瓣,掩于泥土中。
常風再次激她,“你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我?我可……”楊又覺得直接說不喜歡他太過于傷人,最終改成了:“我可是結了婚的人。”
“那你老公呢?是不是跟你老公吵架了?”常風想到這個問題,仔細分析了一番,他說:“真不應該帶你出來。”
楊又是真的生氣了,明明是他三番五次的邀請,結果現在又嫌棄了,她看着蜿蜒沒盡頭的馬路,到底說不出什麽狠話來,問道:“為什麽?我哪裏惹到你了?”
常風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說:“我把你帶走了,你老公到時候不會打我吧?”
楊又先是想到路敬堯那副衣冠楚楚的樣子,又想到他身上的紋身,否定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害了常風。
常風崩潰地說:“少婦姐姐,如果姐夫找來了,你可千萬要替我解釋,我可沒碰你一個手指頭啊!”
“我會跟他說的。”楊又心裏其實沒底,但沒表現出來,她說:“我老公很講道理的。”
摩托車繼續上路,後半段路程兩人都安靜了不少,下午五點,楊又視線裏的單調乏味逐漸變為色彩豐富。
“看丹霞!”常風在前面突然出聲,他放慢了車速,開始欣賞落日時分的丹霞。
逶迤起伏的山脈看不到盡頭,被染得像火焰一樣鮮紅,說不震撼是假的,楊又幾乎看呆了,她從未看過如此壯麗獨特的山巒。
在真正的美面前,人類會失語。
山巒的顏色随着日光的變化而變幻,楊又轉頭看另外一個方向的日頭,在這雄偉又令人震撼的大自然面前,人類是如此的渺小。
夕陽西下的時候,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路上,一輛人類發明的現代工具穿行于天地之間。
楊又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有的人會想要征服自然,因為美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穿過丹霞地貌後,常風将車速漸漸提了起來,随着太陽的西落,天色從金黃變成黑暗。楊又懷疑不是天色變了,而是他們這輛摩托車從光明駛入了黑暗的結界。
夜晚的氣溫很冷,楊又埋頭躲在常風的後背,讓他替自己擋風。
坐摩托車的新奇感消失後就變成了一種折磨,楊又不知道常風騎了多久,夜晚是漫長持久的黑暗,也許會有幾顆星作伴,但她已經沒心思欣賞了。
淩晨十二點半,常風将摩托車停在一戶農房前,他潇灑下車後摘了頭盔,像剛洗完澡後的流浪狗甩了甩頭。
楊又動作僵硬地蹭下車,夜色掩蓋了她痛苦的表情,她看見常風走到門口蹲下身,在牆根處一陣折騰,沒一會兒就掏出一把鑰匙來。
他走到楊又面前晃了晃,語氣得意地說:“熟人給我留了鑰匙。”
楊又不講話,夾着腿跟上他的腳步。随着一聲輕響,常風用力一推,楊又擠過他,邁着小步子邊跑邊問:“廁所在哪兒?”
“正前方!”常風快笑死了,“你別掉茅坑了,掉進去我可不撈你!”
楊又深刻體會了什麽叫來不及脫褲子,在最後時刻她保住了一點尊嚴,等她神清氣爽的出來後,常風還站在院子裏笑。
楊又擦了擦手機上的灰,她剛才太着急了,進去後就将手機扔在地上,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
她雙腿發軟,想到廁所裏的那個坑,後怕地拍了拍胸口,常風在這時候走過來問:“舒服了?”
楊又不講話,她被折磨的精神脆弱,此刻只想睡覺,繞過他往亮堂的那個屋子走,進去後就找了個凳子坐下,安靜地趴着。
那樣子确實像一只沒了精神頭的小狗。
常風從行李裏拿出兩盒泡面放在桌上,吹了吹水壺上的灰就去外面接水。楊又沒幾秒就閉了眼,剛要進入夢裏就被他不客氣的動作驚醒。
她轉頭換了個方向趴下,繼續睡,再後來她是被泡面給香醒的,鼻尖處有點水汽,她一睜眼就看見冒着熱氣的面條和常風的笑臉。
楊又還是不講話,但精神了不少,她接過泡面桶,伏在桌上開始認真地吃,期間常風想搭話,但她都沒理。
常風幾口吃完後就開始抽煙,他睨着楊又說:“你怕不怕?”
楊又喝完湯長籲出一口氣,她精神又開始渙散,懶懶問:“害怕什麽?”
常風抖了抖煙灰,“我們孤男寡女的你就不害怕?”
楊又微不可查地顫了下身體,她說:“我不是你的菜。”
常風聽完呵呵笑了兩聲,他被煙嗆得劇烈咳嗽,但嘴角就沒放下來過,“說你膽子大吧,你跟個小貓似的不經吓,說你膽子小吧,你敢跟着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走。”
他表情像便秘,想不通似的抓了兩把無法抓住的寸頭,問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就敢跟我走。”
楊又一臉的疲憊,她思考幾秒說:“你好像流浪的小狗,我永遠相信流浪小狗。”
常風覺得可笑又可氣,他起身說:“裏面有張床,櫃子裏有被子,你進去睡。”
“那你呢?”
常風指了指窗戶旁,說:“這兒不是有張炕。”他揮了揮手,“進去吧。”
楊又看了眼那張堆了雜草的炕,有點愧疚,但不多,她抱着背包進了屋裏。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