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羊車

羊車

明明是同一輪太陽,但藏地的日頭好像要更大一點,更刺眼一點,即使戴着墨鏡都難免皺起眉頭躲避。

楊又從一開始的克制呼吸,到慢慢喘息,最後直接張着嘴大口呼吸,風一吹,一路席卷到肺,整個人都快風幹了。

路敬堯拉開面罩,喂她喝水,“原地休息一會兒。”

楊又就着他的手喝水,她沒空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下午的太陽依舊很烈,路敬堯擋在她前面,垂眼問:“苦嗎?”

“不苦,挺有意思的。”

男人輕笑一聲,“真是頭倔驢。”

常風坐在馬路邊上自拍,楊又掃了他一眼,便蹲下了,她抱住膝蓋,下巴擱在手臂上,從路敬堯兩腿之間的縫隙看遠處的雪山。

她腦袋緩慢的左右搖擺,視線裏的雪山忽而隐藏不露,忽而又顯現出來,虛虛實實間,仿佛一切都是幻境。

路敬堯半垂眼眸,看着女人烏黑的發頂淺笑,他拉住她胳膊往上提,“蹲着海拔低嗎?”

楊又昏昏沉沉的“啊”了一聲,胳膊軟綿綿的,随着男人的松手又跌了下去,路敬堯再去撈,“別蹲了,一會兒起來你指定頭暈。”

他拉着她起身,楊又還沒完全站直,就閉着眼靠了過去,她額頭頂着路敬堯的胸膛,更像一頭小牛了。

路敬堯托住她腋窩,往上提了提,楊又就跟沒骨頭似的,整個人軟軟地搭在他肩膀上,嘴上還不服輸,“五分鐘後,我們就出發。”

她嘴唇被曬得嫣紅,說這句話時,就貼在路敬堯的脖子邊,氣息輕輕柔柔,像滑過一片羽毛似的。

路敬堯一手扣着她腰,一手垂在一旁提着水杯,他嗤了一聲沒說話,心裏已經打定主意要背她。

五分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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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又看着路敬堯伏低的背,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沒讓他背,雖然她真的很想趴上去靠着,然後就閉眼什麽也不管,反正路敬堯會帶她去拉薩的。

“我自己走。”楊又越過他,拉着大象往前走,耳朵卻注意着身後的動靜,直到一旁的身影再次出現,她才放慢了腳步。

這一路,比想象的要難許多。人在煎熬的時候最喜歡看時間了,可往往越看越煎熬,楊又再次打開手機的時候,長嘆一聲,“都一個小時了,怎麽才走兩公裏!”

“我背你。”路敬堯将背包放下又站在楊又身前,視線微微往後看,他雙腿岔開,降低高度,方便楊又趴上來。

半個小時前,常風截停過一輛皮卡,車鬥裏載滿了家具,滿滿當當的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師傅說只能帶兩個人。

楊又和常風面面相觑過後,路敬堯說:“你先走,我和又又搭其他的車。”

“不可能!”常風急忙向師傅道了謝,目送皮卡駛遠後才義憤填膺地說:“你們兩口子什麽意思啊?我是那種人嗎?”

“我常風絕不是那種會抛下隊友的人!”

路敬堯嗯了一聲,回頭喂楊又喝水,他神情淡然,聲線又平又穩,“其實我們兩口子可以先走的,他那車不是可以拉兩個人嗎?”

常風:“……”

“我以為你會讓我們兩口子先走呢,畢竟我老婆可吃不得苦。”路敬堯轉過身子對着常風審視幾秒,突然似笑非笑地說:“那麽着急,生怕師傅再多耽誤幾秒?”

常風:“……”他尴尬地笑了幾聲,“這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

路敬堯不說話,冷眼盯着他,只幾秒,常風就繳械投降,叫嚷着,“哎呀,我離不開你們倆,咱們三個就應該在一起,朋友之間吃點苦算什麽?!”

楊又眼裏有點笑意,她垂下眼不參與兩個男人之間的戰争,其實常風是可以先走的,留下她和路敬堯兩人也還好,至少有個伴兒。

常風再次辯解道:“我不是也沒抛棄你們倆嗎?我本可以先走的。”他擡高下巴,站在道德的高處使人氣勢猛增,“我這人品,還用懷疑嗎?”

楊又噗嗤笑出聲來,常風現在的形象特別像一只站在風口的孔雀,本就驕傲,被風一吹,就差飛起來了。

路敬堯緩下神情,冷笑了一聲沒理他。

常風的小心思他摸得透透的,這小子摳的分幣不花,或許有那麽一點良心,但主要原因是不想花自己的錢住酒店,他也懶得挑破他的小心思,畢竟這人有時還真能帶來點樂子。

路敬堯見身後的人沒反應,扭過半個身子看楊又,“上來呀?”他雙手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楊又跳上來後,就牢牢勾住她的腿窩。

陽光刺眼,透過墨鏡,楊又看到男人嘴唇幹的微微起皮,她站在原地不動,抿唇說:“你也喝點水。”

“上來。”路敬堯還是這句話。

楊又看着他手心怔愣兩秒,随即就扯出一個笑來,“我能走的,走吧。”她依舊牽着大象大步往前走,耳朵注意着身後的動靜。

山間再次吹來一陣風時,路敬堯緊緊握住手心,他看着楊又的背影,歡喜得不行,兩步追上後,垂眼看着她,心裏想的卻是她剛才刮他手心是什麽意思。

楊又速度又慢了下來,之前的闊步只是為了表明自己不要他背的立場,現在的前進速度才是她的真實實力。

路敬堯急得抓心撓肝,想問問她撓手心到底是什麽意思,又怕這樣問出來她可能會覺得自己有病。

他貼着楊又的肩膀,低聲說:“我背得動你的。”

“我知道。”

“那為什麽不要我背?”

楊又沒說話,這樣的沉默對路敬堯來說已經是答案了,男人有時會有一些莫名的自信,他勾了勾唇角,随着楊又的步伐遛彎兒似的往前走。

三人是在臨近太陽落山時搭到車的,楊又老遠就聞到了一股羊糞伴着青草的味道,跟在馬場時聞到的味道很相似。

她深吸幾口氣,轉頭看路敬堯,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常風打斷了。

此時的三人剛繞過一條彎道,凸出來的山體遮住了身後已經走過的路,常風斜站着,身形松散頹敗,臉上笑意卻很濃,他開始放話,“咱們能搭到車了!”

楊又看他一眼,問路敬堯,“你聞到了嗎?”

“什麽?”

“之前在馬場的味道。”

太陽奄奄一息後,山間曠野裏的風就開始肆虐了,它們裹挾着一些味道到處亂竄,經過哪裏就留在哪裏。

楊又聞着這味道只覺一天的疲憊都消散不少,整個人像是躺在了滿是青草芳香的草原上,周圍還有成群的牛羊在低頭吃草。

“聞到了。”路敬堯喂她喝水,楊又撇開頭拒絕了,她咽了咽口水,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沒幾秒,常風就跳着招呼起來,他做出手勢大聲呼喊:“兄弟,兄弟~”

楊又也聽見了身後的動靜,她一轉頭就看見一輛小型的藍色貨車駛了過來,鼻子裏的羊糞味兒更濃了,撲面而來的涼意激得她紅了鼻頭。

路敬堯拉過她的手緊握着,他沒說話,只是長舒了一口氣。

貨車的後鬥裏拉了羊,具體有多少數不清。三人一狗上車後,它們都防備的擠在一起,淺咖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這些不速之客。

羊群倒是很安靜,風聲,車聲,還有一些小而沉悶的聲響不時就噼噼啪啪地傳進耳朵裏,楊又循着聲音歪頭一看,才發現車鬥裏密密麻麻的屎疙瘩。

就是這些屎疙瘩掉落的聲音。

“嫌髒嗎?”

楊又搖頭。

路敬堯又說:“都是吃草的,不髒。”

“我知道。”楊又小聲回答。

車廂裏堆了幾袋飼料,正好坐在上面,楊又垂頭按着大象,生怕它太過于興奮去撲羊,大象的尾巴搖個不停,掃在楊又下巴上,擾得她緊繃的精神都快崩潰了。

路敬堯再看不出來就真是蠢到家了,他支使常風看着大象,将楊又抱進懷裏半躺着,“放輕松,很快就到了。”

他貼着楊又的耳朵,低聲安慰,說完又貼了貼她臉頰,趁她現在沒心思防備,盡情的做些親昵之事占便宜。

楊又半眯着眼,窩在路敬堯懷裏休息,此刻放松下來,她才察覺到自己的腳火辣辣的疼,雙腿也軟的使不出一絲力氣。

路敬堯手臂像鐵一樣,從她身前橫亘而過,扣得她不那麽颠簸,他又親了親楊又臉頰,聲線暗啞地說:“看夕陽。”

楊又睜開眼,恰好看到最後一縷日光從山巅之上消失不見,金山霎時就變得暗淡,眼前的一切從光亮變得灰暗,相比于白日,連風也變得又疾又厲。

“我們什麽時候能到?”

“按照這師傅的速度,四十分鐘吧。”路敬堯問她:“能忍住嗎?”

楊又嗯了一聲,多少有點害羞,她拍拍路敬堯的小臂,“我想坐起來一點。”

路敬堯聞言就扣着她往上提,楊又這才發現一旁的大象被常風制裁的表情驚恐又委屈。

“你幹嘛呢?”

大象整個腦袋被常風夾在兩腿之間,一看就是夾得太緊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他倒好,抱着手機笑的一臉得意。

楊又來氣了,挪腿踢了常風一下,“你幹嘛呢?”

“發朋友圈呢。”

常風還沒意識到楊又問的是什麽,楊又也懶得跟他說,伸手将大象扯了過來,低聲吐槽,“跟狗販子沒什麽區別。”

“啥?”常風頭也不擡的問。

楊又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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