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是個男人
那是個男人
路敬堯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他目光沉靜又淩厲,緩緩擡手搭在楊又小臂上,與那雙枯朽粗糙的老手形成一種無聲的對峙。
“放手。”
短暫的停滞後,楊又笑起來,她有意緩和眼下尴尬的氣氛,她察覺到了路敬堯的怪異,糾結一番後,還是拒絕了那個女孩兒的好意,雖然她确實挺想要那念珠。
但只要一想到和路敬堯剛緩和關系沒幾天,要是忤逆了他,估計又得鬧別扭,楊又也累了,要她天天不開心,找他麻煩的同時,她也不好受。
“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路敬堯再次開口:“松手。”
他語氣沉了許多,再愚鈍的人都聽得出來他不高興了,那女孩兒極快的瞥了他一眼,冷聲說:“我們又沒有什麽惡意,知恩圖報的想要表示感謝,怎麽成了人販子。”
楊又聽她這樣一說,連忙道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替路敬堯解釋說:“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這只手前不久剛受過傷,他有點擔心過度了,你們別放在心上。”
“至于感謝的禮物,真的不用了,今天這件事,即使沒有我們,也會有其他人站出來的。”
話音剛落,眼前的一老一小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楊又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她們的表情,只看到兩人急促又決絕的背影,像身後有什麽東西在追趕似的。
楊又心想,這真是得罪人了。
可得罪人的人還不知道呢,或許是根本就不在意,他握着楊又的手腕檢查,旁若無人地吹了吹,問:“疼嗎?”
楊又搖頭,她只是覺得有點酸脹,悶聲說:“別人也是好心,你太兇了。”
“兇嗎?”
“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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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把你手都抓紅了。”路敬堯細細摩挲一番,肌膚相接的地方,微微有一點黏膩,她被灼的煩躁不已,嗔怪地看他一眼,說:“我要喝冷飲。”
“不行,過幾天吧。”
這段插曲過後,楊又更加沒精神了,常風也被摔得一瘸一拐的,問他要不要去醫院,他說沒事,估計就是屁股上青腫了一塊兒,過幾天就好了。
楊又怕他有事,又叮囑了幾句,告訴他別不好意思,有問題就一定要去醫院看看。
三人回到民宿後,楊又一心只想睡一覺,可路敬堯不讓,強制性的将她帶到沙發上端坐着,他則是靠在側邊的桌角處,一副說教的模樣。
“那人跟你說了什麽,你要跟他走?”
“他說感謝我們,所以要送我們念珠。”
路敬堯嗤笑一聲,“外邊兒街上那麽多賣珠子的,你什麽時候這麽愛占人便宜了?”
楊又覺得他簡直沒完沒了,擰眉後帶起眼裏的漣漪,她歪着頭,語速也加快了不少,“我沒想着占人便宜,我想的是從她那兒買,畢竟藏民手裏的珠子要珍貴一些,說是能帶來好運呢!”
“所以我要再不來的話,你就打算跟她們走了?”
“我……我就買個珠子而已,常風我們都是在一起的,誰知道你什麽時候又消失了,不跟随大部隊,還要怪我咯?”
楊又起身準備去睡覺,雖然她現在已經沒多少瞌睡了,但她不想跟路敬堯再就這件事說下去,結果剛走沒幾步就被扣着脖子摁回沙發上。
這回是徹底沒瞌睡了。
“你什麽意思?”楊又盡量克制着情緒,以一種平靜的不能再平靜的目光望着路敬堯。
路敬堯思考了幾秒才說:“抓你的那個人是一個男人,他說的語言也不是藏語。”
他說這話時,刻意壓着語氣,難免讓人覺得詭異,楊又看着他陰鸷的眼神,立馬就被唬住了,驚懼不已地帶着哭腔叫,“你別說了!”
路敬堯松了口氣,悠然往後一靠,等她冷靜了才又繼續恐吓,“你要是真跟着他去了,就回不來了,這地兒這麽大,我可找不到你。”
楊又想到手腕上的觸感,毛骨悚然地打了一個冷顫,手腕上仿佛纏了一條吐着信子的小蛇,冰冷,黏膩,危險。
“你怎麽看出來的?”
“早就看出來了。”路敬堯正了神色,嚴肅地對楊又說:“跟你說了很多次了,不能跟着別人走,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呢?”
楊又不敢反駁,被吓走的魂兒還沒回來,怔愣了很久才點頭,然後整個下午,她都寸步不離的跟着路敬堯。
路敬堯像憑空長出了一條小尾巴,他倒是很樂意,只是看着楊又那副可憐樣又覺得心裏酸酸的,有那麽一點後悔告訴她了。
她膽子本來就小,這麽一吓,估計好久都緩不過來。但她實在是太大意了,必須得吓吓才能長記性。
晚飯後,楊又也不敢去院子裏坐了,窩在房間裏看電視,而且還把聲音開的老大,路敬堯剛要出門,就聽見她在身後問:“你要去哪兒?”
“我把大象給你帶來。”
楊又點頭,“要多久?”
“兩分鐘。”
“那你快去吧。”
路敬堯一出門就笑開,他可太喜歡楊又這麽粘人了,好像沒他就不行似的。
這天夜裏,楊又的确做噩夢了,她心裏難過,夢見路敬堯真的找不着她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現在卻變成了噩夢,以往恐懼的人不知什麽時候也成為了賴以依靠的安全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夜裏,有人做噩夢,也有人編制着噩夢。
玲姐踏入書店時,是晚上十點,萬籁俱寂的天,萬籁俱寂的地,還有萬籁俱寂的人,她踏入這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一時竟局促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發愣了好久。
吳玉龍身形瘦長,帶了一副無框眼鏡,尖嘴,高顴骨,眼帶精光,不是令人喜歡的長相,包括玲姐。
他笑着迎上來,“怎麽有空來這兒了?”
玲姐移開視線,踩着高跟鞋坐在了書架後的一張沙發上,她剛拿出煙,吳玉龍就遞上了火,又殷勤的移了移煙灰缸。
“不開心了?珠珠?”
“說了叫我名字,我叫宋玲!”宋玲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咱們倆還沒那麽熟呢。”
吳玉龍依舊笑,好像也不生氣,貼心替她倒了一杯水,又說:“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你管我?”
“當然要管的,我擔心你身體,有錯嗎?”
宋玲不說話,嘴裏的煙寡淡無味,抽再多都無法驅趕內心的苦悶,反而愈發堵得慌,她舔舔嘴唇,聲若蚊蚋地說:“我很寂寞。”
吳玉龍當然聽見了,毫不猶豫地靠近她,幾乎是鼻尖相抵,他笑着說:“我以為你玩兒的很快樂呢,快樂的都把我給忘了,這麽長時間都不來找我。”
宋玲往後退開一點,她撩起頭發攏到胸前,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養神,慢悠悠地說:“我來找你幹嘛?”
“你是我的誰?”
“我當然是愛你的人。”
“花言巧語。”
高原地區的夜晚總是帶了點神秘,穹頂鑲滿了璀璨的星星,坐在屋子裏,什麽也看不見,但一閉上眼,仿佛又什麽都看得見。
靜谧的夜晚,女人确實很孤獨。
宋玲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像是醉了一樣,眼神迷離,斂着某種渴望,仔細一看,又有種精打細算的危險。
吳玉龍沒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來,只是将手放在她膝蓋上,打着圈說:“我說過,累了就來找我,我永遠都在這兒。”
宋玲笑了起來,意味不明,不像是感動,也不像是開心,更像是對這句話做出一個禮貌性的回應,她問:“真的很喜歡我?”
“是愛。”
“男人最喜歡說謊了。”宋玲推了他胸口一下,緊接着就站起來在店裏環顧,她随手拿起一本書,問:“最近生意還好嗎?”
“最近有點麻煩。”
“哦~怎麽了?”
“上個月尼泊爾不是地震了嗎,口岸交通也中斷了。”吳玉龍笑笑,“正好休息休息,這不就把你給等來了。”
宋玲不怎麽感興趣,高跟鞋在地板上轉了個圈,她話鋒一轉,晃了晃手裏的書,問:“看過嗎?”
“當然,這裏的書我都看過。”
“這麽博學?”
“可惜你不喜歡。”
這個店,與其說是書店,還不如說是一個佛堂。書籍就只放了三截短短的書架,在正中央。四周牆壁上挂了佛珠,像裝飾品,進門的右手邊還供奉了一座佛龛。
宋玲不信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吳玉龍供奉的是哪個菩薩,一掃而過後,她揶揄他,“每天看着這佛像不害怕嗎?”
“我怕什麽?”
“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吳玉龍盯着她鞋尖出神,倏地說:“珠珠,人不能太貪心了,你不能既要又要,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我雖然其貌不揚,但對你是真心的。”
他嘆了口氣,“你在外面怎麽玩兒都行,我就等着你收心。”
宋玲就跟沒聽見似的,打開一本書自顧地看了起來,幾分鐘後,她合上書,一步一步地靠近吳玉龍,手指點在他肩膀上粲然一笑。
“有沒有興趣帶東西去印度或者緬甸?”
“什麽意思?”
宋玲挑挑眉,“滿堂佛像,敢不敢再壞一點?”
“你說呢?”
“幫我帶個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