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羊圈
羊圈
常風回民宿後,雨突然就小了,淅淅瀝瀝就要結束的樣子,他卡裏只有幾百塊錢,剩餘的都是現金,嚴嚴實實被報紙包裹了好幾層,藏在衣服的最底下。
用不着數,一共7311元,他拿出一個背包,将錢盡數放了進去,又穿上了那件駝色的風衣,風風火火的就要出門。
一樓餐廳的玻璃窗邊三三兩兩坐了幾對男女在喝咖啡,玲姐在最裏面招呼,“常風,你去哪兒?”
常風沒有理會,推開門就要出去,又聽見她說:“那條狗跑出去了。”
“真是一條好狗啊,盡會惹麻煩。”
常風一愣,臉色更加難看,小跑着出去,他沒想着找狗,卻歪打正着的遇見了狗。
大象渾身濕透,又回到了流浪時的樣子,毛發貼着頭皮,顯得腦袋瓜子更圓了,它耷拉着耳朵,站在細雨裏的分岔路口,神情迷茫不堪。
“大象!”常風朝它吼了一聲,眼睜睜看着一條狗從悲傷變得興奮起來,它向常風飛奔而來的同時,常風也張開了懷抱。
“你怎麽出來了,不是把你關房間了嗎?”
大象不停搖尾巴,躍起半個身體在常風下巴上舔,激動不已。
“你是不是出來找楊又的?你也想她了嗎?”
常風忍住心酸,笑着說:“我帶你去找楊又吧。”
晚上八點,雨徹底停了,烏雲消退,空氣裏無比平靜,街道被洗刷的煥然一新,經幡的顏色更加豔麗,被風一吹,很快就幹了。
常風花了所有的錢買了一輛摩托車,一桶汽油,又向老板讨了一個黑色的塑料筐,一條白色的哈達。
他把塑料筐綁在摩托車上,用哈達将自己和大象捆在一起,大象在框裏,他則是騎上了久違的摩托車,鑰匙轉動,油門一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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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在雨後,迎着清涼的晚風從拉薩出發,前往日喀則。
一路上,大象脖子上的白色哈達刺眼又醒目,另外一頭死死系在常風的腰上。後視鏡裏,大象趴在他肩膀上,嘴唇被冷風吹的翻開,滑稽又可憐,它眯着眼,怎麽也不肯縮回塑料筐裏。
常風突然就想起了之前騎摩托車帶楊又去看丹霞,她那時候又慫心眼兒又大,吃了苦頭也不抱怨。
他還作弄她,吓她。
往事歷歷在目,常風越想越覺得難受,他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占人便宜就算了,還要說人蠢,得了便宜還賣乖。
出了拉薩後,視野變得蒼白灰暗,高原的風又冷又幹,常風臉上盡是淚水,被風一吹,形成白色的淚痕,密密麻麻的布在臉上,像他們在旅途中遇見的幹涸交錯的河流。
他發誓找到楊又後就向她坦白一切,坦白他拿了她的錢,坦白他迫于路敬堯的威脅出賣了她,他要深刻反省,要毫無原則底線的站在她那一方,即使她出軌,也要幫着找理由。
他還要告訴她,那首歌叫《紅山果》,那句歌詞是:“南山野花開滿坡……”
只要楊又能回來。
定位停在離日喀則一百多公裏的一個村子裏,村莊寧靜樸素,在夜裏靜的沒有一絲人氣,鄉道狹窄。路敬堯将車停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熄了車燈,只拿了趁手的那把匕首,只身潛入進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房屋輪廓大致可見,路敬堯貼着外牆走,逐漸和手機上的那個小點重合,一路走來,他并沒有看見其他車輛,不免猜測楊又身上的手機是不是被發現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說不定已經不在這兒了。
一牆之隔,路敬堯打算賭一賭,他往後退了幾步,助跑着兩腳一蹬,沙土散落時,輕松躍上牆壁,雙臂再一撐,就完完全全站在了高牆之上。
風起,沙土也翻滾,路敬堯眯了眯眼,半蹲着往下看,這是一個羊圈,不遠處則拴着兩匹馬。
幸虧是羊圈,羊受驚了不會叫,只會啞巴似的擠在一堆拉屎。
什麽也沒有,路敬堯心裏一沉,正打算離開,就看見一抹白色。
那是一雙白色的腳,在羊群裏撲騰。
四十分鐘前,楊又被扔在羊圈裏,幸虧羊糞比較厚,她沒再多受罪。那四個男人一路上都在吵,各有各的打算,內讧的很嚴重,把她扔在這兒估計是又去商量了,今晚一過,她是什麽命運就見分曉了。
羊群一開始還很謹慎,離楊又遠遠的,後來看她沒什麽威脅,就随意了許多,有兩只還睡在了她旁邊,有股騷味,但又暖和的不行,楊又挪着身體往羊堆裏擠,甚至希望它們能把又肥又厚的屁股坐她身上。
羊糞因為發酵的原因,微微冒着點熱氣,楊又體溫逐漸回暖,有了點力氣後,她掙紮着坐起來,開始解腳腕上的繩子,不管怎麽說,她得跑,只要手機在身上,就不怕迷路,即使迷路也沒關系,路敬堯一定會找到她的。
人在艱難時刻,總要心懷希望。
那夥人将繩子打死結,楊又解不開,只能将靴子慢慢蹭掉,麻繩有了點空隙後,她繃着腳尖,一點一點往外鑽,離成功還差一步之遙,她突然聽到一聲悶響,像有什麽東西踢在了牆上。
楊又被吓怕了,條件反射地往後一倒,藏在一堆羊屁股下。
等她反應過來可能是路敬堯後,已經掙紮不起來了,又不敢大聲呼叫,急得直蹬腿。
路敬堯往下一跳,羊群快速聚成一堆,往牆角縮,他徹底看清了楊又。
失而複得的喜悅令他失了語,看到楊又臉上的污漬,他難受得眼眶發紅,他的女孩兒從未這樣狼狽過。
路敬堯一把将人抱進懷裏緊緊摟着,力氣大到要把她按進身體裏藏着,這樣就不會失去了,任誰也無法再将她從他身邊搶走。
楊又本就難受,這令人窒息的滿滿一抱,差點要了她的命,輕聲哼唧到:“松一點,松一點~”
路敬堯整理好情緒,松開了眼前人,他剛拿出匕首準備割繩子,楊又一邊無聲地流淚,一邊說:“手機,手機……”
“手機怎麽了?”
“在胸口,快拿出來,我快被硌死了。”
路敬堯一愣,連忙掀起她上衣下擺,摸索着掏了出來。
拿出來的一瞬間,楊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又長長地吐出來,她身體往後一倒,躺在羊糞上,神情總算緩和了一點。
路敬堯沉着臉割繩子,牽起她紅腫的手腕腳腕查看一番後,才替她穿襪子,穿鞋。
楊又坐起來摟住路敬堯脖子哭,“我快怕死了。”
“沒事,我帶你走,咱們回家。”路敬堯見過太多次楊又哭,但這一次,最令他揪心,他脫下外套,替她穿上,手掌捧着她的小臉安慰,“你乖乖在這裏等我,十五分鐘,十五分鐘我就回來了,然後帶你離開好嗎?”
楊又止了哭,抽抽搭搭地說:“他們在後面的屋子裏商量要把我賣了。”
“還說要把我賣給一個老光棍,說生個孩子就老實了。”
路敬堯笑,“沒事,我去收拾他們,相信我嗎?”
楊又點頭,“你小心一點。”她說完又覺得不踏實,提議說:“要不我們走吧,他們沒發現,我們直接走就好了。”
路敬堯搖搖頭,“這些人必須抓,今晚放了他們,以後不知道得浪費多少警力才能抓到,你放心,就十五分鐘,我一定回來。”
“你一定注意安全。”楊又最後抱了路敬堯一下,她很聽話的縮到牆角蹲下,還朝他笑了一下,意思是你放心的去吧。
隔着幾米遠,路敬堯就聽見了幾個男人的争吵聲,激動時,桌子拍的咚咚作響,其間伴随着一些咒罵。
他立在門口聽了五分鐘,大概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夥人不是人販子,平時幹的是買賣野生動物的勾當,他們也沒料到這次要送的貨是個人。
老板只說将人帶出去,無論生死,幾人這才起了沖突,各有各的理,不送吧怕拿不到錢,送吧,又怕沒命花。
月光斜斜照在門口的一把凳子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破舊不堪,好像輕易就能散架。
光影錯落下,路敬堯渾身凝結滿了戾氣,他面容陰鸷,俯身抓在手裏掂了掂,一腳就踢開了門。
裏面的人還沒看清來人,就結結實實挨了一凳子。路敬堯動作麻利,手裏的凳子專往腦袋上砸,再補上一腳,一路從離門口最近的人打到離門口最遠的那個人。
兩分鐘就解決完了,凳子也正好散架,他往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身上扔,地上的人再次哀嚎起來。
對付這樣的人,根本就用不着什麽策略,直接幹就完了,像他們這樣沒受過訓練,又貪生怕死的人,遇事的第一反應是跑,而不是反抗,等想反抗時,已經沒機會了。
路敬堯呼吸平穩,幾乎沒費什麽力氣,他面無表情地掏出一根繩子,将人捆在各個角落,然後掏出手機給常風打電話。
兩分鐘後,他掃了一眼地上的人,問:“老板是誰?”
“我們不知道,沒見過。”幾人又哭又罵,一個個均是鼻青臉腫,龇牙咧嘴,但還不忘回答。
這個回答不出所料,路敬堯本來也沒抱多大的期望,看了看時間準備去找楊又,其中一個較為冷靜的人突然說:“好像跟一個女人有關系。”
他一愣,正要細問,就聽見外面響起一聲發顫的馬鳴聲,在寧靜的夜晚,驚心動魄。
路敬堯看着地上的三個人,突然意識到什麽,他沖到馬房,那裏赫然只剩下一匹馬,揚起的塵土還在飛揚。
他翻身上馬,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