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察隅縣

察隅縣

下午四點,雨勢消歇。楊又做了一個決定,她将大象安頓好後就瘋了似的往外跑,沒跑出兩步就被一個人影截住。

她驚恐擡頭才發現是之前那個保镖,他又出現了。有驚訝,也有驚喜,楊又抓着他胳膊,聲音都在發抖,“路敬堯呢?是不是路敬堯叫你來的?”

“路總說讓我在外面等着,如果他五點還沒回來,就由我送你回酒店。”

手滑落下來,楊又不可置信,喃喃說:“我等不了了,我等不及了。”

“我要去報警。”

保镖公事公辦地說:“再等等,路總讓我看好你。”

看楊又神情凄然,又說:“路總身手很好的,應該沒什麽事兒。”

雨又下了起來,楊又咽下哭意,擡眼問:“他身手很好是吧?”

“是”保镖牽住楊又衣袖,把她往房檐下拉,“我們都打不過他。”

楊又稍微放下心來,後背貼在牆壁上,雙眼直直望着前方,生怕錯過那個熟悉又令人安心的身影。

“你叫什麽名字?”

“鄭直,叫我小鄭就好。”

“你從哪兒來的?”

“剛從國外回來,昨天下午到的拉薩。”

楊又吸吸鼻子,看着他側臉說:“你跟我講講路敬堯吧,講些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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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直沒有張口就來,而是想了很久很久,久到楊又都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才聽見他說:“路總很好的,很自律,每天都要鍛煉身體。對我們很嚴格,但對我們也很好,他其實話不多,好像也不怎麽笑,最喜歡在夕陽西下的時候跑到訓練場上散步。”

“有時候也會跟我們玩兒成一片,罵髒話,講、講黃段子,挺不正經的。”

楊又想起他有時混不吝的樣兒,突然就笑了起來。

鄭直臉色也輕松不少,繼續說:“路總這人看着兇,其實挺善良的,有時候我們都覺得他多管閑事,不過也不怎麽擔心,因為很少有人能打得過他。”

“你打得過他嗎?”楊又歪頭問。

鄭直搖頭,頻率很快,“打不過,再過十年吧,等他老了我就有機會了。”

楊又抿唇思索,半晌才說:“那時候他還不到四十呢,你也……不一定能打過他呀。”

“也是。”鄭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想過超越他。”

下午五點,鄭直看了眼手表,他眉頭微蹙,猶豫幾秒,還是說:“我先送您回酒店吧?”

楊又搖頭,“我說了會等他到六點的。”

鄭直不再勸說,守在一邊等着。

下午六點,鄭直出聲,“我送你回酒店吧。”

楊又不吭聲,雨還在下。

晚上十點,楊又站起身來,說:“走吧。”

她跟在鄭直身側,木然的往回走,走幾步就會停下來,像在思索,然後又接着走。十幾分鐘的路程,走了有半個小時才看見酒店的招牌。

也看見了常風。

他腦袋上纏着白色的紗布,隐隐透出鮮紅的血跡,黑色雨衣包裹下的他,很清瘦,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似的。

隔着一點距離,楊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在哭。

恐懼,無盡的恐懼。楊又不敢再往前走,怔在原地忘記了呼吸,直到憋得臉色通紅才大口大口喘息,眼淚瞬間就布滿整張臉。

她張着嘴,眼睜睜看着常風走了過來。

“對不起。”

“路……路敬堯呢?”

常風臉色慘白,憔悴,額發濕噠噠的凝結在一起,眼眶紅得像沁了血,他抹一把淚,“我不知道。”

鄭直眼眸驟縮,随即又恢複冷靜,他語氣很鎮定,說:“路總……能解決的,他能脫身,先回酒店吧。”

酒店裏,常風将事情經過詳細的講了出來,“我在書店醒來的時候,他們正要走,隐約看見一個人,身形很像姐夫哥,他被人扶着上了車,不知道是受傷了還是怎麽了。”

“一共兩輛車,都是吉普,都是黑色,往哪個方向開的我沒看到。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警察了,他們讓我回家等消息,說一定會抓到犯罪分子的。”

楊又安靜聽完,說:“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常風沒好意思擡頭,縮着身子站起來,紅着眼走了出去。

“我就……”

“不用。”楊又打斷了鄭直,“你也去休息吧。”

屋子裏靜下來後,楊又身體裏硬撐着的那口氣才如釋重負般的吐了出來,她彎下腰,雙手抵在腦袋上,極力忍耐着哭意。

她要等,等路敬堯回來。

楊又站起身來,焦躁到不停地吸氣呼氣,平複不安,平複思念。房間裏還有路敬堯的味道,他霸道的味道無孔不入。

包裹着她,讓她對他的想念發揮到極致。

楊又已經很久沒有拼過拼圖了,她此刻急需找點什麽事來做,以前家裏只有她一個人時,那時的她就靠拼圖來打發時間,拼完一擡頭就可以看見楊良華回家,就可以看見消失的路敬堯又再次出現。

這樣想着,就光是這樣想着,楊又嗚咽了幾聲,沒有落淚。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空落落地放在桌面上發抖,想象着眼前就有一副拼圖,她要抓緊時間拼,要區分出那些相似的顏色,要準确無誤的找到屬于它們的位置。

當她拼完。

當她擡起頭的時候,想見的人就會出現了。

楊又不敢開窗,她怕屬于路敬堯的味道會在這個夜晚消散。窗外沉悶的聲音愈演愈烈,這場雨愈發猖狂。

睡覺是不可能的,她的心飄搖不定,只是反複在腦海裏回想鄭直說的“他能脫身”。

他能脫身的。

楊又抱着路敬堯的衣服,在沙發上等了一夜。熬了一晚上,她眼睛酸脹,被新生的太陽一照,差點就流出眼淚來。

太陽出來了,一室明亮,床頭亮着的燈顯得多餘。楊又從未覺得世界是如此的安靜,安靜到可以看到空氣裏灰塵的浮動跳躍。

她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是一個新面孔的主持人,聲音很溫柔好聽,她在播報從明天起,新一輪的降水将會集中在江南以及華南地區……

“最新消息,今日淩晨3點,警方破獲了一起野生動物盜獵案,該團夥一共5人,劫持了一名人質。他們攜帶了大量的林麝,藏羚羊,以及岩羊的皮毛,企圖駕車前往察隅縣,不料在途中發生車禍,兩輛吉普追尾嚴重,其中一人當場死亡,一人失蹤,其餘3男1女皆已捉拿歸案……”

畫面切到了事故現場,記者穿着雨衣,拿着話筒,一臉嚴肅的介紹事故現場,他身後是兩輛車破爛不堪的車,其中一輛車大半部分都懸挂在峽谷之下,搖搖欲墜。

随着記者轉頭,雨從他的帽檐上甩落。

楊又陡然耳鳴,聽不見他在講什麽,她微微傾身,努力睜大眼睛。

突然,敲門聲響起。

她驚恐看過去,眼淚落了下來,像帽檐上的雨。

察隅縣位于西藏自治區東南邊,東鄰雲南省,北鄰昌都左貢縣,西面與墨脫縣接壤,南與印度、緬甸交界。

這裏地勢險峻,山巒重疊,峽谷深邃……

“警方猜測這夥人是想出境,漫長的邊境線,如果有人接應,而他們又比較熟悉地理環境的話……”後面的話,鄭直沒有說下去,只是安靜開着車。

楊又坐在副駕駛,望着窗外的景色發呆。常風在後排,他也沒有出聲。

9個小時後,三人到達事故現場。楊又深深吸一口氣,緩慢下車,她腿有點軟,愣在車旁沒有動。

報廢的車輛已經被清理走了,道路恢複暢通,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地上沒有任何痕跡,空氣裏也沒有任何關于血腥或是汽油的味道。

當然,也沒有路敬堯的味道。

鼻腔裏盡是雨後泥土與植物的清香,濕潤,綿密。

楊又說:“這裏好像是江南。”

“雨剛停沒多久。”鄭直這樣說,他又說:“雨太大了,沒留下什麽痕跡,即使有,也被沖涮的一幹二淨。”

常風蹲在路邊,伸長脖子往峽谷深處看。此時天已經快黑了,灰蒙蒙一片,山谷寂靜,寂靜到可以聽見任何平時聽不到的聲音。

楊又挪動步子,也走了過去,深深久久地看下去,她問:“這峽谷也不算深吧?”

鄭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底下是河流,警方已經派人下去找了,我自己也安排了一些人在找。”

“不管怎麽樣……總會找到的。”

“走吧。”楊又率先往回走,坐進了車裏,她低下頭,沒有再多看一眼。

大概過了十分鐘,常風才回到車上。汽車發動時,鄭直說:“張衛哥明天到,你可以跟他先回去。”

楊又沒做聲,擡手将頭頂的燈關了,車裏陷入黑暗。

鄭直連夜将車開回了林芝,酒店門口,他問楊又,“你跟張衛回去嗎?”

楊又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跟張衛哥回去吧。”

楊又吞咽一下,“路敬堯交代你的?”

“不是。”鄭直垂着眼,但站的很筆直,“我只是知道應該做什麽,說什麽。”

“明天送我回拉薩。”楊又眨眨眼,“很多東西還在那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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