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完整的夏天
完整的夏天
新學期開學,楊又跟路敬堯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很多,因為課業繁重,她放學後也沒多少時間用來玩樂,吃完飯洗完澡後,就要一心撲在作業上。
路敬堯跟個隐形人似的,回頭看是看不見的,得要叫幾聲哥哥才會出現。楊又沒有叫他的理由,但還是會叫,等人出現後,她就說:“你去睡覺啊。”
她不知道的是,路敬堯本來已經躺床上了。活生生将人叫起來,只是為了讓人去睡覺,這種事兒楊又幹的不少。
陳姨忙完自己的事早早就休息了,楊良華回來的很晚,有時一個星期也見不了幾次,在這樣的環境下,楊又不可避免的越發依賴路敬堯。
空蕩蕩的房子裏,只有她房間裏的燈熄得最晚,但無論什麽時候,她叫幾聲哥哥,路敬堯總會出現。
周五放學,楊又一出校門就看見路敬堯了,他依舊一身黑衣,倚在樹下等着,對視一眼後,楊又沖他使了一個眼色,大概意思是別跟着,她要和朋友去逛街。
路敬堯當然沒聽她的話,不過也沒做的太過分,雙手插兜,不遠不近的跟着,那閑散勁兒更像是他在逛街。
楊又不時扭頭瞥他一眼,見他識趣的保持着距離,也就不再說什麽,安心跟着同學在商場裏晃悠,只是買東西時,她總想着多買一份偷偷塞給不遠處的路敬堯,奈何沒有機會。
路過娃娃機,同學看上了一只粉色的小豬,信誓旦旦的要将它帶回家,楊又也湊過去看,不過她也就是看看罷了,因為知道帶不回去,她連嘗試都懶得嘗試。
打了聲招呼後,她轉身進了一家書店裏,圍着書架走了幾圈後,随手拿一本名著去結賬,一出門就看見同學高高興興地拿着那只粉色的小豬在向一個男人道謝。
楊又眼眸驟然縮了一下,随後若無其事的走過去,近了才發現路敬堯手裏還拿着一只灰色的小象玩偶。她淡淡掃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轉而摸了摸同學手裏的那只小豬。
路敬堯識趣地又退到後面,裝作只是過路的陌生人,繼續不遠不近的跟着。
那天晚上,楊良華回來的很早,不到八點就坐在了客廳裏,父女倆說不完的話,楊又毫不避諱地跟他講自己收到了情書,又講班上男生女生之間的八卦。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那時候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心思,所以表現得大大方方。
還氣憤地說:“我的消息一點都不靈通,別人都分手了我才剛聽到別人談戀愛的消息。”
逗得楊良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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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又見他笑得開心,滔滔不絕還要講,被楊良華強制趕上樓睡覺了,說是明天再講。
浴室裏,楊又磨磨蹭蹭出來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她耷拉着眼皮往床上趴,赫然發現一只灰色的小象玩偶正在沖自己笑。
心裏有一絲一絲的東西在流淌,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她扭頭不看小象,抿住嘴角往窗戶的方向偷偷笑了下。
她好期待暑假的到來啊~
暑假那一天,楊又在校門口沒有看見路敬堯,她覺得有一點奇怪,但也沒多想,仍舊興高采烈的回了家,一路上都在計劃着這個暑假要怎麽度過才好。
這樣滿滿期待的情緒在跨進家門的那一刻徹底消失,正午陽光毒辣,皮膚被曬得發燙,她毫無預兆的被澆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身體機能完全失靈紊亂,甚至打了一個寒顫。
門廊下站着的是一個新面孔,他對着楊又鞠了一躬,又說了些什麽,楊又一句都沒聽清,神情恍惚的回了房間。
路敬堯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然消失了,楊又原本的計劃全部泡湯,這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無聊夏天。
時光流動的速度是恒定的,人的改變可能就是一瞬間。楊又也不知道具體是從哪一刻開始,她不再跟楊良華分享那些關于情窦初開的青春八卦了,她絞盡腦汁的将話題盡可能往無厘頭的方向引,即使楊良華主動提起,她也會裝成一個糊塗蛋糊弄過去。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又有一點不一樣了。
路敬堯再次出現是在三年後。
那是大二的暑假,楊又的生活庸常又無聊,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吃飯,吃完飯和狗狗玩一會兒,累了她就拼拼圖。
下午時分,院子裏光線刺眼,一眼望去,使人看不真切。熱浪被冷氣阻絕,楊又拉回思緒,開始靜下心來完成這副拼圖。
等她再次擡起頭來時,就看見了門廊下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離開的時候,她還是一個青澀的小姑娘,再回來時,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姑娘了。
楊又看着他的側臉出神,他好像曬黑了一點,身量倒是還和以前一樣,瘦瘦的,但并不羸弱。
那天是7月13日,是暑假裏平常的一天,是夏天。
楊又坐在椅子上沒有動,門廊将院子框成一副畫,畫裏的那個男人側身站着,頭微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麽。綿長炎熱的夏日午後,一束光斜打在他身側,他明朗得晃眼,像罩了一層流光溢彩的浮華。
噢,他的出現令夏日意亂情迷。
楊又始終覺得路敬堯欠了自己一個夏天。然而,他又在夏天出現了,像一個戛然而止的故事又提起了筆墨娓娓道來。冥冥之中,相隔了三年的兩個夏天再次被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夏天
就好像他一直在,從來沒有消失過一樣。
他給了她一個完整的夏天,她不再耿耿于懷。
楊又一開始的幾天都沒有理路敬堯,總是面無表情的經過他,努力成為一個冷若冰霜的雇主。可在沒人時,她會盯着他的背影看,這是一個安全的視角,任何人都不會發現。
她會看他的後頸,看他的指節,看他寬闊的背,那是一種好奇,一種本能的吸引。
這場冷漠驕矜的對抗由她開始也由她結束。卧室裏,楊又将三年前随手買的那本書放進書架裏,食指指腹滑過書脊上的“傲慢與偏見”幾個字,她站在原地沒有動,靜了好幾分鐘才走出房門。
走廊上,她扶着圍欄,先是輕輕叫了一聲“路敬堯”,隔了幾秒,才提高音量,“路敬堯!”
男人出現在視線裏,他站在一樓客廳,微微仰着頭,挑眉詢問怎麽了。
楊又突然就啞巴了,剛才的氣勢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紅着臉說:“我要吃冰淇淋。”她瞥他一眼,“你去買。”
“要吃什麽味兒的?”
“我跟你一起去挑。”楊又走下樓,她穿一身淺綠色的裙子,與男人擦身而過時,裙擺沾上他黑色的西褲,淺淺一下,一觸即分。
路敬堯跟在她身後,順手拿了一把傘撐在她頭頂。
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楊又慢慢走着,人在緊張的時候,感官會十分敏銳,她光裸的手臂不時會碰到男人的胳膊,熱得發燙,她還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幹燥的,不香也不臭,像日常呼吸的空氣一樣。
她看他仍舊穿着長袖的襯衣,忍不住問:“你不熱嗎?”
路敬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在大學還開心嗎?”
“還行吧。”楊又走快了一點,她其實很想問他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去了哪裏,是去保護其他更重要的人了嗎,轉念一想,自己好像沒什麽立場問的這麽詳細,便沉默了下來。
“哥哥”這個稱呼是再也叫不出來了,楊又叫他全名,并且叫的越來越順口,“路敬堯”這三個字是她整個夏天叫的最多的。
大學裏多了很多閑暇的時光,楊又經常叫路敬堯來學校門口接她,後來她幹脆将自己的課表發給了路敬堯,讓他看着時間過來。
有一次老師提前放人,楊又剛到校門口就看見了他,他倚在車門口,氣質清隽,在人群中熠熠生輝,同行的室友開始打趣,“男朋友?”
“不是。”楊又不敢看不遠處的男人,垂着眼跟室友告別,“我先走了。”
她剛坐上車,室友就跑了過來敲車窗,楊又以為她要說什麽事,歪着頭笑,“怎麽了?”
室友看路敬堯一眼,湊到楊又耳邊提醒,“記得做安全措施。”
楊又當下差點被吓死,掩耳盜鈴地說:“知道了,我知道……明天有課。”她鼓着眼睛推了兩把在一旁偷笑的室友,等人走遠了才說:“走吧。”
餘光裏路敬堯沒什麽表情,依舊專注開着車,楊又卻是坐立難安,她很确定他聽見了,他會不會誤會了……
那時候正是下班高峰期,車被堵在高架上,一眼望不到頭。日頭金黃,照得人也是金黃的,路敬堯突然出聲問:“介不介意我抽根煙?”
楊又扭頭看他,他的輪廓被光線暈得模糊,讓人看不真切,她搖搖頭,輕聲說:“抽吧。”
路敬堯點了煙,夾煙的那只手搭在車窗上,煙霧基本都飄了出去,車裏聞到的味道很淡,她安靜坐着,試圖找點話題展開,不太自然地問:“你結婚了嗎?”
路敬堯哼出一聲笑來,他并不急着回答,吸一口煙吐出來後才說:“沒有。”
楊又點點頭,聽見他問:“談戀愛了嗎?”
“學校裏……追你的人多嗎?”
楊又直起脖子,淡聲回道:“沒有。”
“那為什麽要做安全措施?”
路敬堯敲敲車窗,幾乎是篤定地問:“讓我做措施?”
楊又從一開始的懊惱到羞憤,幾乎擡不起頭來,當下的她已經不是驚訝了,而是驚恐,她沒想到路敬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種帶着點禁忌的話題不應該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楊又以為他會忽略過去。
時隔三年,在她的記憶裏,路敬堯依然是那個沉默的,對她不鹹不淡的保镖,他變了,變的令她有點不習慣。
楊又故作鎮定的解釋,“我同學誤會了,她看你經常來接我,以為我們倆是那種關系。”
路敬堯沒說話,把那根煙抽完後就安靜地目視前方。
半個小時後,車輛開始緩慢流動,楊又悄悄吐了口氣,正在心裏合計明天不讓他來接了,旁邊沉默的男人卻突然開口,“我不喜歡做措施。”
楊又:“……”
那之後的一個星期,她沒讓路敬堯來接,借口要在學校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