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紅日東升,周圍尚且一片寂靜。

秦破道穿着私服來到寧府大門門前等待門前侍衛通傳,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實在等得無聊就犯毛病蹲門邊拔小草,拔的那一格草坪都禿為止。

“秦監部,多日未曾相見,今日這般早尋本宮可是有急要之事?”

“臣給三公主備了一份特制的小吃。”

作為三公主的貼身奴婢,白露自動下了臺階接過秦破道手裏的膳食籃子。

林守雖端着溫和脾性,口吻卻有了趕客意味:“不知秦監部,尋本宮可還有事?”

秦破道反應過來的時間太早,擾了人清夢:“沒了,那,我不打擾三公主休息了。”

“臣告退。”,說完,拔腿就跑。

見了面的安心、迷茫、愉悅、懊惱、尴尬,幾種情緒在秦破道身體裏拉扯,惹得自己指尖發顫,心跳加速。

秦破道想起娘親泥地裏耕種時,經常笑呵呵說父親以前做的糗事。在娘親口中的父親,他曾風雨無阻般天天捧着各種各樣吃食追求娘親,直到把娘親胃牢牢抓住再也離不開。所以她想試試老方法增進一下感情,至少多一下熟悉也好,但現在看林守冷淡的反應,她好像不吃這一套,想到這裏秦破道的眼角耷拉了下來。

守在門邊的薛霖橋終于等到秦破道回來,下巴一擡:“發完春了?”

“你知道怎麽追人嗎?”

“不會吧?你可是要三公主成婚的,納妾也要之後再算吧。”,薛霖橋聽得一臉震驚,都不抱手靠牆了。

秦破道抓起一旁桌子上的糕點放嘴裏,薛霖橋見她不理誤以為自己猜中了,一下子掰過秦破道身體面向自己。

“不是,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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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三公主,一驚一乍。”

“我就是想着成婚前有個感情相處過程,比将來相敬如賓好,不喜歡生疏冷淡。”

聽得薛霖橋胳膊雞皮都起來了,狠狠搓幾下自己手臂,直呼受不了,快速走開。

“诶,別走!”

“有屁快放,老子有事。”

秦破道斟酌了一下字句:“霖橋,昨晚丞相帶走的那個人,你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薛霖橋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一道無可奈何的聲音傳來:“我只是禁衛軍二把手啊。”

秦破道不以為然,順道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我不是?狗護不了家,狗還有藏身之處嗎?”

“你才狗,你全家都是狗。我的雙親還在鄉下等我接他們享福,我的本職只是護衛周全,昨晚你又不理!其他與我何幹!”,薛霖橋越說越激動,甚至掉頭回來給秦破道來了一拳,雖然格擋住了。

院中躲在暗處的身影悄無聲息離去,秦破道看見後了然于心,嘴角含着笑心滿意足地放開薛霖橋。

薛霖橋被她突然的笑惡心道:“笑什麽笑,不會喜歡老子吧?”

秦破道挂着笑容的臉一下子垮了,深呼吸,再深呼吸一下,非常的嫌棄往丞相辦公位置走去。

“齊相,下官可否問昨日的犯人幾句話?”

齊相看到來者并沒有意外,反而瞟了她一眼就繼續審批奏折,把鞠着躬行禮的秦破道晾在一邊。

過了很久,秦破道沒有選擇知難而退,齊相更沒有将他放在眼裏,兩人就這麽幹耗着,坐在周圍的官員也不敢插話其中。

最終,秦破道選擇放棄明面解決事情的手段,站直身,走之前深深地直視齊相剛擡起頭來的眼睛。

齊相讀懂了秦破道傳來的意思,嗤笑一聲,随即招來自己的心腹耳語幾句,繼續埋頭審批奏折。

“一個靠着陛下庇佑的小卒,當真肆意妄為。”

隔天,秦破道特意選稍晚些時間來到寧府,秦破道捧着自己做的燴面準備送給林守。

不料,秦破道路過衙門時往裏面看了一眼,這下不得了。

秦破道心想:這不是要追捕的南藝布匹莊的人嗎?居然抓到了。

只道端坐正上方中間的,正是這段日子圍着齊相轉來轉去有着富商背景的巡檢,以至于現在縣衙的審判上縣令都得站一旁。

他好不威風,用驚堂木把桌子砸的梆梆響,随便地打斷跪地上的夫婦言語,甚至光明正大地當衆給縣令抛了一個金粒子。

許是久久沒得到想要的結果,巡檢厭了他們的油鹽不進的樣子,一個手勢過去,出來兩個衙役往夫婦身上狠狠招呼,丈夫倒也有骨氣把哭泣的夫人牢牢護住,但無濟于事,雙雙都被打趴地上。

真是一場荒唐的鬧劇。

秦破道抱着燴面踹開了虛掩的縣衙門,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巡檢如同齊相般輕蔑地憋了他一眼,“砰”,再次砸驚堂木:“你們看什麽看,給我好好打他們,打的他們通通交代完為止。”

兩個衙役反常地沒有聽話動手,在原地驚恐地搖搖頭。巡檢被他們的違逆激怒,放出狠話:“今天誰讓他們交代,賞半個銀粒子!”

不知情的其他衙役聽見如此大獎賞,紛紛拿起殺威棒往夫婦身上招呼,心裏慶幸那兩個衙役不動手讓自己撿得一大便宜。

秦破道随手拔起幾根野草,雙指一挑刺向那些動手的衙役,野草在他們的手臂都割開一道道深深的傷口,血瞬間滋了出來。

衙役鬼哭狼嚎地丢下殺威棒,捂住自己嘩嘩流血的手臂,如果有錢拿沒命花,那再貪錢的人都不會繼續做。沒被刺傷的倆衙役快跑到巡檢身邊,俯身對他說:“巡檢大人,小的給官人們送飯時候曾看見門邊那人審訊的殘忍,什麽也不說就刺爆了被審判的人眼球!”

巡檢天不怕地不怕地拍開倆衙役,大言不慚:“給他幾個膽子都不敢對我怎麽樣,我可是齊相左膀右臂。”

倆衙役被他的膽量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是嗎?”

秦破道笑着走到夫婦身旁詢問:“還能走嗎?”

男的為了護住娘子承受最大的挨打,被打得皮開肉綻已經氣不多了,他勉強撐出一股力氣求着秦破道:“把…我娘子,走,走……”,就徹底沒了動靜。

女子吓得都不哭了,從懷抱中掙脫出來,拼命搖晃逝去之人身體,妄圖讓他醒來:“相公,相公,醒醒啊,醒醒,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秦破道空出來一只手,提着她的後衣領往外拖去,沒有人敢阻攔包括嘴硬的巡檢,通通只能眼睜睜看着秦破道把人帶走,事後再找他算賬。

“他已經死了,想給他留一個清白就要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今晚我派人去把他的遺體從亂葬崗馱回來安葬。”

秦破道看着心如死灰的女子,毫不留情:“識趣一點,快走。”

……

寧府內,林守似笑非笑地伸手攔住秦破道:“秦監部,何意?”

秦破道從籃裏掏出燴面遞過去,撓撓頭解釋:“這面要趁熱吃,好吃的。她嘛,江王氏,說來話長,借個地方讓我問問她,這人是案件的關鍵人物。”

林守狐疑地暫且相信她,讓身邊的奴婢退下了,自己反倒坐了下來不動。

女子仍然沉浸悲傷中,沒有留意兩人之間的氛圍。

寂靜中,女子好似察覺了什麽,極有眼色地選擇扒住林守裙擺求助:“我相公是無辜的,那些官吏想要冤枉我們南藝布匹莊私自制造皇家服飾,這可是殺頭大罪我們怎麽敢吶!”

林守眉毛微微上揚,這話引起她的好奇心便追問:“為何要給你們安這一名頭?”

女子捂住絞痛的心髒,全一股腦給傾訴出來:“因為我們只交了國稅,沒有給那些官人交納額外的進貢,若詭計成功的話,無異于抄家,壯大他們錢袋子。而且我們也拒絕了他們合并商鋪的想法,看我們的生意興隆眼紅,撬了我們的掌櫃偷賬簿給他們,我們萬不得已收拾家當跑路。”

秦破道打斷女子的話:“賬簿裏面有什麽重要的?”

“裏面摻雜一些官商勾結的證據,萬一爆出去會影響他們官場,雖然附近的衙門都官官相護。”

林守變了臉色,語氣生寒,不知道指女子還是官員:“大膽!”,女子雖被吓到,但也沒有松開手,兩眼睛充滿了為相公申冤的求助。

秦破道把滿身衣物皆是灰塵的女子拉開了到一邊,極為不滿道:“少拉拉扯扯,安分點。”

而後,秦破道盯着女子,似乎想起來什麽:“店鋪地契在你身上嗎?”

“有有,相公把地契藏在我的鞋子裏面,稍等。”

女子從鞋子扯出一個布袋,打開後拿出一張張官方證明的地契想要給秦破道拿着,不料惹得秦破道後退兩步。

林守察覺到了秦破道的嫌棄,溫聲對愣住的女子解釋:“你且拿着。”

“我…我還能做些什麽?”

林守沉吟片刻,開口:“先住我府上的客房一段時日,保平安。期間,你可以考慮加入我家族的商行,也算是給你先夫一個遺産有所交代。至于,破壞林朝社稷的安穩,無論是官場還是經濟商業,我都會盡綿薄之力解決。”

秦破道挪了挪身體,把桌面上的燴面小心翼翼推到她面前:“涼了……”

林守拍了拍秦破道的手背:“好了,江王氏,請直走到拐彎處。去找那些丫頭,跟她們說你是我的客人讓安排一個客房給你,發生如此大變故,也該好好休息了。”

女子感激:“謝過恩人!”,按林守給的路線顫顫巍巍走去,手裏依舊拽着從自己夫君身上扯下來的衣襟條。

“面。”

林守被催了好幾次,不得不品嘗了她的燴面,抿了一口:“香中帶甜,回味無窮。”

燴面的面條筋道有彈性,湯汁濃郁鮮美,搭配着嫩綠的蔬菜,形成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早點,其獨特的口感林守也沒法挑出個一二來。

她吃的時候輕攏衣擺,筷子夾起面條,淺嘗了一口湯汁。

不愧是從小接受皇家禮儀培養長大的三公主,即使是家常的面條也能吃出優雅從容的美感。

秦破道落落大方坐在林守身旁的凳子,帶點笑意問道:“明天還吃嗎?”

“雖你與本宮有婚約,畢竟尚未完婚。你若不持拜帖擅自登門,不成體統,日後少登寧府落人口舌。”

林守不留情面地一口杜絕了秦破道所有的借口。

秦破道垂下眼簾,遮去失落,一言不發替她收拾碗筷。

林守假裝沒看見秦破道的沉默:“秦大人,本宮送你。”

“嗯。”

一出寧府,秦破道沒有回去辦公,反而抱着籃子蹲在附近的園林的池子發呆。

薛霖橋跟随齊相等大部隊來到這附近視察,眼尖的他一下子就發現了,一大早又偷溜出去沒有回來的秦破道。

薛霖橋心想:沒完沒了。

趁着大部隊在前面交流時候,薛霖橋小跑過去用佩劍怼秦破道腰背:“诶,幹嗎呢?”

“我在想,誰當權,百姓依舊苦。”

這話一出,薛霖橋也沉默了。

“走吧,別想了。別再惹齊相,哪怕是你也要遭罪的。”

秦破道抱着籃子跟在大部隊後面,後面的大臣讨論聲瞬間消聲,但他們的眼神交流倒是不少。

深夜,客棧包廂內。

秦破道遞給眼前喬裝打扮的黑衣人一封信。黑衣人右手放到心髒位,一躬身,從窗沿消失得無影無蹤。等人走後,秦破道一邊揉着額頭,一邊漫無目的敲着桌子,就這樣思索了一夜直到天亮。

“秦監部,你破壞縣衙正常審判,依照林朝律例你該當如何?”

被傳喚的秦破道,很無所謂地回答:“判處一年,繳納罰金十兩。”

齊相面無表情把冊子甩到秦破道身上:“此事,你可有辯解的?”

秦破道踢走冊子,輕描淡寫:“齊丞相,一個巡檢配什麽審判,正常審判會一上來就沖着打死人的姿态嗎?”

薛霖橋抽搐嘴,心想:你秦破道何時正常審訊過?

昨日的巡檢從角落蹦跶出來,恐懼又跋扈地叫嚣:“丞相大人,就是他,要不是他我就能把那些店鋪拿到手了!”

齊相對上秦破道嘲笑的眼神,頭疼地斥罵他:“閉嘴,蠢貨。”

齊相回過頭,妄想直接定秦破道的罪。

“來人,把他關押牢裏。”

時間來得很巧妙,各路人馬開始登場。

禁衛軍剛把手搭在秦破道身上,曲公的嗓音緩緩而來:“喲,這不是秦監部嗎?怎麽被扣起來了?”

齊相默不作聲,眼底淨是對來者的輕蔑。

曲公也沒在意,翹起手弄整齊服飾便清清嗓子:“各位官人,請接旨!”,全場的人唰唰跪下。

“朕聽聞,齊愛卿一路上擺平了許多商貿阻礙,疏通不當,令百姓朝代獲益,特嘉獎以商鋪為原型的玉屋。另外,朕日夜牽挂愛卿們的辛勞,特意派遣了一批得力大臣過來配合,讓各位愛卿們可盡快歸京。”

曲公念完不動身,朗聲:“丞相大人,請過來接旨。”

齊相跪在地上凝視着曲公手上的聖旨久久不眨眼,而後,重重跪下叩頭:“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曲公身後的等齊相接過聖旨後,側身出來說話:“丞相,皇上批準了秦監部過來護衛我們周全,還請丞相放了他。”

齊相單手抓着聖旨,陰沉地盯住秦破道,最後不得不妥協:“放了他。”

秦破道沒有意外地跟着新來的大臣走了,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新的住宅處,元尚書叫住秦破道去屋子一邊。

“元尚書,陛下可是有吩咐?”,秦破道跷着二郎腿漫不經心問道。

元尚書皺眉:“秦監部,端正你的姿态,粗鄙不堪。陛下讓我們前來理清南方的人與事情,你只需要給予适當的護衛審案即可,少添亂得罪齊相,你目前頭等大事乃是回去與三公主完婚。”

“就這樣嗎?”

“對。”

秦破道放下翹着的腳,點點頭:“行。”

出了屋子,秦破道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息,擡頭望着幹淨無比的晴空,如果細看的話還可以觀察到有三只大雁在上空相互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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