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秦破道拿出請帖給黃亦看:“他爹娘來京城長住,霖橋邀我們今晚去他家吃飯,也算是一種喬遷之喜,按禮節備三份禮物。”
“大人,公主也去嗎?”
“不去。”
“對了,你記得買些不顯眼的貴重禮物,既可以表示情意,也方便他們之後遇到什麽困難時變賣,不至于捉襟見肘。”
“哼,公主真不去,還是你不想讓公主去?”
秦破道将卷軸放進懷中,敲了黃亦的腦袋一下。
“多事,趕緊去。”
滴答,滴,滴答滴……
下雨了。
按這個時辰,怎麽也應該回到公主府了。
秦破道走到窗外看着陰沉的天空,恍如天兵壓境,一片漆黑,所有色彩被雨水沖刷成單調的灰白,黑色如影随形。
“砰!”
一道閃電打在皇宮附近,轟炸身處皇宮每個人的耳朵,閃電與雨聲産生巨大的共鳴。
像是一道天譴,痛斥對皇室不作為,為何攬盡天下金銀珠寶卻無一用之于民?為何坐擁至尊權力的寶座卻驕奢淫逸?
離赴宴還有一個半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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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破道決定下去地牢深處的暗牢,好好審訊那位好久沒見面的故人。
“大人,他不認。”
監察部的地牢常年濕冷、幽深,哀嚎不絕如縷,大大小小的官員從不屑到求饒,短則半日,長則不過七日,沒有誰是例外。
有幸能出監察部大門的官員,不是跪地上奉監察部為天,就是命不要了也要搞垮監察部,比入大理寺的地牢還極端。
“齊效,年逾半百,終生住在邊境不曾來京都,可貢獻之物卻是源源不斷,所斂財物一半歸于京城齊家,只為換取庇護,可有此事?”
雙手都被吊起來的齊效,聆聽着秦破道讀出他的事跡,一臉平靜,再加上剛抓捕回來,沒來得及用上刑罰,身上只沾染了少許草屑。
他仿佛不是被抓的囚犯,而是來賞景的貴客,擺出一副身居高位的上位者姿态。
“很好。”
秦破道屏退這間暗牢的所有人員,就剩他們兩個人。
“記得十二年前,你當時還沒爬到家主這個位置,只是上一任家主的繼承者之一。你為搏上位,肆意搜刮佃戶金銀,聯合縣衙巧立稅目壓榨邊境的租戶、農戶,私通北齊國商戶進行貿易往來。相比其他人,你獲取的金額更大更穩定,錢權越多,能籠絡的人也越多,衆望所歸下坐到了齊氏家主之位。”
“所以呢?”齊效也不否認,輕描淡寫地反問秦破道。
“那一年,你親自帶兵去搜刮時,意外瞧見衣着極其樸素的婦人與一個光鮮亮麗的貴人會面,你心生蹊跷,蹲在了死角處觀察,卻發現了貴人給她留了一箱的銀子與寶物。”
秦破道将一塊布丢進水裏:“我猜,你當時一定是兩眼放光。一等貴人走後,你立即沖進屋子指揮士兵搬走銀子,婦人自是不肯便諸多阻撓哭喊,你煩了,不但推倒在地還連捅她好幾刀,直至她呼吸全無。”
堪稱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你本想就這麽離去,結果,你覺得婦人能有此等貴人援助,家裏定是有更多寶物。”
齊效輕蔑一笑:“什麽破寶物,就一把華而不實的西域刀。”
破...
“那把刀是我父親送給我娘親的定情信物,自然是華麗多于鋒利。”
“一手遮天的齊氏,果真名副其實,能将你前些年做事痕跡抹得一幹二淨。你知道嗎?這十二年裏,我找你找得好苦,像茫茫沙土裏尋魚兒,卻也絲毫不敢懈怠。”
齊效的頭往前伸,挑釁:“是我,所以你能把我怎麽樣,我一定不會死。”
聽完他的話,秦破道蹲在地上笑出眼淚,這世上竟有人比她還要狂妄。
很可以。
“砰砰。”
恣意站在牢外,隔着門詢問:“太後的女官正坐在上面,指明要見大人。”
救星來得真及時,但秦破道能如太後願嗎?
自然不能。
秦破道清清嗓子:“讓她等着,我一會兒就上來。”
“是。”
齊效歪着頭,底氣明顯比剛剛足:“賤民生的賤種,再怎麽往上爬,賤民也是賤民!我大人有大量,現在放了我可以不與你計較。”
秦破道皮笑肉不笑地穿上手套,用鉗子夾起幾塊燒的金黃炭塊,一手掐住齊效嘴巴,一手将炭塊強硬地塞進去。
“嗚嗚嗚!!!”
齊效張不開口,也就無法吐出炭塊,只能忍受炭塊在他的咽喉裏燃燒,一點,一點,将它吞咽到腹部裏。
“你殺害我娘親,卻讓我看在權勢的面子上放過你?”
“可笑!”
“我猜...”
“你怎麽也沒想到,散盡財富求太後營救你,卻換不來一條性命。一輩子老謀深算,卻倒在自己的盲目自信,滑天下之大稽!”
“求誰不好,求太後?”
齊效慌了,開始流露出驚恐、緊張的神情,同時小幅度搖頭。
噠..噠.噠....
一張浸透水的棉布,在半空中滴答滴答掉水。
秦破道湊到齊效面前,逼視着他:“折磨那麽多人,應該很清楚,我接下來做什麽了嗎?”
“放過我,求你,我錯了!放過我,我可以出去讓別人制更多的西域刀給你!”
“晃噹!晃噹!”
齊效拼命搖頭,晃動着鐵鏈。
秦破道不緊不慢:“別着急,不會讓你那麽快死的。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太後她啊也是自顧不暇了,既在後宮失權,又無法與齊相通信,你讓她拿什麽救你?”
“一群女官?嬷嬷?太監?”
這下,齊效徹底絕望,眼睛的光芒消失殆盡。
“擡頭,看着我.....”
“砰!!”
又一道閃電劈下來,映出秦破道扭曲的神情。
“啊啊啊!!!”
哀嚎聲響徹地牢。
待在其他地牢的官員,全都瑟瑟發抖,腦子裏不斷想法子出了這監察部。
離赴宴還剩半時辰。
“大人,女官仍沒有離開。”
恣意低頭遞上幹淨的巾帕,秦破道接過來抹去臉上殘存的血跡。
“我現在去,你待會看見黃亦回來叫他先去,別等我。”
“是,大人。”
出地牢後,也能聽見外面的雨滴聲了,若配上宮裏的樂曲倒是能享樂幾分。
以後每一個深夜,她都能夠安心閉眼就寝,就算現在要她死,那也沒留下太多的遺憾。過去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她終于大仇得報。
高興,極其高興。
這個喜悅,能跟誰說呢...
公主嗎...
她殺的人可是齊承恩父親,如果告訴公主,公主該怎麽面對齊承恩呢...
仇果,就在她這裏生根發芽就好。
【算了吧】
念頭一起,将秦破道的興奮重新打下低谷,無限的悲涼與空虛在心裏四處蔓延。
“下官,參見秦監部。”
“在你開口說話之前,提醒你一句,後宮不得攝政,違者當按我朝律例判罰。”
女官拱手:“怎敢,下官過來只為了傳遞太後娘娘的口谕。”
“說吧。”
“那人上貢財物均安置在京郊一處府邸,名為雀安閣,手持此令牌便可進去,裏面東西任由秦監部處置。”
秦破道聽到這句話很是意外,她以為要來搶人呢,結果....
“好,我知道了,替我跟太後問聲好。”
“是,下官告退。”
要是齊效知道太後不但幫不上忙,甚至要出賣自己,他會不會氣得從地獄爬上來找太後報仇?
秦破道諷刺地笑了,收下令牌,換件衣服就奔赴薛霖橋的府邸。
冬夜蕭瑟,暮色暗晚。
“駕!”
路上沒多耽擱,秦破道準時來到了薛霖橋的府邸。然而,她擱老遠時候,就能聽到黃亦跟薛霖橋吵架。一到,秦破道就急匆匆往裏面趕。
“幹嘛呢你們?”
黃亦見秦破道來了,語氣更加上揚:“大人,這綢緞不順滑嗎?用來做兩件上好的衣裳不好嗎??”
薛霖橋不顧自己爹娘也在場,也要跟黃亦争論:“我需要嗎?我不會自己買嗎?”
“不要臉,誰給你!”
秦破道無語到不想理會他們兩個人,争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側過頭對薛霖橋的爹娘行了個平禮,介紹自己。
“我是霖橋兄的友人,平日常得他照拂,若你們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時來我府上,能幫的我一定會幫。”
“诶,好好好好。”
秦破道變戲法地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長盒子:“京城婦人最常戴的珠釵,不過一兩,您可以放心收下。”薛霖橋的娘親拘束地在圍裙下抹抹手,生怕自己的污漬玷污了眼前的貴公子,反複擦拭好幾次才敢伸手接過珠釵。
薛霖橋見珠釵的珠玉飽滿光滑,釵子通體金黃,其紋路更是精雕細琢,又怎能以一兩買下這珠釵,絕對百兩打上。
雖然不能彰顯富貴,但也能不失體面。
兩個人都不把他的話放心上,贈那麽貴重的物品,這筆人情債要他怎麽還?
“霖橋,我當你是友人,不必見外。”
秦破道拍拍薛霖橋的肩膀,便自來熟地進去火房搬菜,絲毫不當自己是客人。
“臭小子,不趕緊去幫忙,愣着幹嘛!”薛霖橋的父親踹了薛霖橋一腳,轉過頭就對黃亦笑呵呵,“小兒,今年可有參加科舉?”
薛霖橋腹诽:無語,老頭還是那麽愛兩副面孔。
薛霖橋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跟着進了火房:“公主不來嗎?”
“沒跟她說。”
“為什麽?你們兩個坐下來好好說,有什麽不能說開?”
“算了吧...”
薛霖橋翻了一白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管你。”
幾人圍着鍋爐,度過了一次祥和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