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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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靜太大了,聲響持續近一分鐘。不但驚動倉庫裏的人,那些徘徊在倉庫周圍,虎視眈眈的喪屍聞聲而動,嗜血的本能徹底被激發,狂暴而兇猛,如潮水般湧動至門口。
當衆人匆匆在倉庫二號門碰頭時,門外已經不知道聚集了多少喪屍。卷閘門被擠壓變形,宛如一團柔軟的橡皮泥,不斷向內凹陷,回彈,再凹陷。
門外如群魔亂舞,沉悶而興奮的嘶吼聲不斷傳來,成群結隊的喪屍互相推搡、擁擠。脆弱的卷閘門好似鞭炮炸響,“叮叮哐哐”的響聲在空曠的通道中尤為刺耳。
響動越大,喪屍越多,這完全就是個死循環!
這樣下去不行,謝明赫擡頭看向趴在房頂邊緣的罪魁禍首,喉嚨有些發緊,“人?喪屍?到底是個什麽鬼東西!”
方才砸在屋頂彩鋼板上的不是別的,正是一個人。
到底活人還是死人有待确認,畢竟倉庫建築高度整整九米,除了通道對面的B倉,周圍再無其他建築物。而B倉與A倉之間的通道約五米,除非他會飛,不然必不可能從對面過來。
路都走不通,所以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憑空出現在屋頂的?解不開這個疑惑,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有下一步動作。
屋頂傾斜度不算高,那人似乎落在彩鋼板上又往下滑了一段距離,上半身已然懸空,半個身子軟塌塌地垂在房頂邊緣,手臂更是搭在了副窗窗框上,随時有摔下來的風險。
外面陽光正盛,透過玻璃勉強可以判斷出,是個男人。
男人有着一頭張揚的銀色短發,額頭滲出的鮮血濡濕了發根,而發尾被微風拂動,根根分明的銀絲如星塵漫漫,閃爍着晶瑩而耀眼的光澤。
殷紅的血液不斷從袖口中滲出,劃過手腕,沿着骨節分明的指節緩緩墜落在地。一滴血激起千層浪,地面圍聚的喪屍瞬間躁動起來,好似一群狂熱的粉絲,争先恐後地搶奪、擁擠。
“——哐哐哐,哐哐哐。”
“嗬!嗬——”
卷閘門慘遭蹂躏,門外嘈雜混亂的聲響時刻敲擊着人們的耳膜。
“怎、怎麽辦?”鄧成仁嘴唇顫抖得厲害,終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謝明赫和秦知遇兩個主意多的年輕人。
謝明赫看上去似乎有些猶豫,他皺眉看了一眼窗外的男人,又回頭看向秦知遇,喉嚨上下動了動,“目前看來是個人,活人。喪屍對他的血有強烈反應,至少血從他身體裏流出來之前,他還是個活人。”
而此時,男人趴在彩鋼板邊緣一動不動,早已失去意識,不知是死是活。
甘蓉被門外的喪屍吓得夠嗆,拍了拍胸口緩過勁,有些不确定地問道:“那,那我們要救他嗎?”
謝明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目光再度轉移到窗外,眼神尤為複雜,“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救,或者……”
話說一半他突然不說了,衆人被他吊足了胃口,急得抓耳撓腮。
或者什麽!倒是說啊!
“或者,把他推下去。”
一直未曾開口的秦知遇冷不丁插了一句,本就緊張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驚恐與慌亂無聲蔓延,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推下去?誰能下得去手?
見死不救頂多良心過不去,可親手将一個活人推去喂喪屍,這和殺人有什麽區別!?
幾天前大家都只是本本分分的打工人,誰也沒想過有一天會面臨這種定奪別人生死的抉擇。人性與理智不斷拉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沒有第三個選擇了,如若放任不管,屍潮将破門而入,下一個死的就是他們。見衆人始終猶豫不決,秦知遇忽然想到昨天早上的慘劇,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大字——果斷。
他神色微變,回頭看向衆人,鄭重其事道:“卷閘門堅持不了多久,我們考慮得越久,聚過來的喪屍也就越多。這樣吧,我們投票。五個人一人一票,救或是不救,少數服從多數。”
“我同意。”雖然方法有些兒戲,但時間緊迫,謝明赫也知道不能再猶豫,一口應下秦知遇的提議。
吳晉和甘蓉也先後點頭,唯獨鄧成仁還在糾結。
“鄧主管?”甘蓉小聲提醒。
鄧成仁咬緊後槽牙,“來吧!”
投票采用最簡單的方式,舉手投票。倒數三個數之後,舉手的人視為救,不舉手則代表不救。
氣氛略顯沉重,門外的嘈雜聲仿佛被耳朵自動屏蔽,倉庫安靜得近乎詭異,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三,二,一!”
話音剛落,秦知遇擡起頭,見除自己以外,竟還有兩個人舉了手。
謝明赫和吳師傅一同舉手,而鄧成仁與甘蓉沒有動作。看到結果的兩人對視一眼,面上閃過一絲慌亂,還有不知所措。
秦知遇猜到他們心中所想,稍微提了一句,“投票這件事,我們幾個知道就行,人是我們一起救的。鄧主管,能幫我去前面把折疊梯搬過來嗎?”
“行行行,我現在就去。”鄧成仁松了一口氣,趕忙應下。
副窗離地面太高,爬梯子撈人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秦知遇和謝明赫兩個年輕人頭上。
折疊梯有兩面,他們一人一面,踩着階梯爬到最高點。
陽光、微風,多日未曾呼吸的新鮮空氣就在窗外,可他們擰動旋鈕打開窗戶,預想中吹拂臉頰的清風并未迎來,相反,一股濃烈到無法形容的惡臭撲鼻而來。
血腥味、腐臭味直沖腦門,像是一頭紮進了農村旱廁,又臭又嗆,熏得人睜不開眼。
窗一開味道順勢蔓延進來,倉庫瞬間臭氣熏天。下面幫忙扶梯子的吳師傅等人都被熏得忍不住幹嘔,更不用說直面臭味的秦知遇與謝明赫。
一行清淚劃過臉頰,秦知遇擡手抹了一把。待逐漸适應刺鼻的臭味,他忍住強烈的好奇心,只看上面的人,忽視下面張牙舞爪的喪屍。
救援比預想中順利,秦知遇與謝明赫先後跨上副窗窗臺,直接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他們一人抓一條胳膊,稍一用力,那人便緩緩從屋面滑下來。
但人比想象中更重,兩人合力托住他的腋窩将人接住,被超出預料的重量帶動,差點三個人一塊栽下去。
小心翼翼地将人挪進倉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吳師傅他們在下面把人接住,秦知遇和謝明赫卻依舊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遲遲沒有下來的意思。
人是救回來了,可那人受了傷,屋頂彩鋼板殘留着不少血液,不時滴幾滴下來。到嘴的鴨子飛走了,聞到血腥味的喪屍不肯散去,尖銳的指甲劃過卷閘門,憤怒的嘶吼彙聚成一股恐怖的聲浪,直懾人心。
怎麽辦?喪屍不走,這人救了和不救有什麽區別!秦知遇大腦高速運轉,無意間回頭瞥見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他忽然靈光一閃。
“吳師傅!把他的衣服脫下來給我,快!”
其他人終于意識到門外喪屍還未散去,雖然不知道秦知遇要做什麽,卻也配合吳師傅迅速将那人的衣物扒下來。
溫熱的血衣到手,秦知遇當即從懷裏掏出手機,随便選了一首緩存過的歌曲,聲音開到最大,随後他用衣服将手機包裹住,衣袖交叉打了個死結。
沒有一秒猶豫,他高舉血衣對準窗外一抛,濕乎乎的衣物伴随高昂的歌聲于半空中劃出一道抛物線,精準砸落在A倉倉尾。
重物落地,盤踞在門外的喪屍有一秒停頓,在聲音與血腥味的兩重誘惑下,屍群動了。他們遵循原始的本能,嘶吼着、咆哮着,跌跌撞撞地沖向“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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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傷得很嚴重,身上有多處瘀青、擦傷,甚至刀傷。左腿大腿外側還有一個奇怪的傷口,傷口呈螺旋狀,像是被什麽高速旋轉的東西命中,竟直接沒了一塊肉,一片血肉模糊。
而更詭異的是,他身上除了最近添的新傷,後背與前胸還有不少陳年舊傷。衆人面面相觑,總感覺救了個奇怪的家夥回來。
反複确認他身上沒有咬傷與抓痕後,衆人在昨晚聚餐的通道鋪了一層厚紙板,将人攤平放在地上。
人還沒有恢複意識,如若放任不管,必然兇多吉少。救都救回來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人死,衆人略一合計,還是決定好人做到底。
救人時基本是秦知遇和謝明赫出的力,吳晉心疼他們,提議讓兩人先回去休息,暫時由他們三個來幫忙照顧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
相比冒險去救人,照顧傷者算不了什麽,甘蓉和鄧成仁也沒意見,一口應下。
喪屍帶來的沖擊力還是太強,秦知遇很困,但是睡不着,一閉眼腦海中便如走馬燈般,頻頻閃過喪屍那張黑紋密布的臉與一雙雙渾濁的眼。
躺着睡不着也是浪費時間,秦知遇起來吃了點東西,繼續開箱。
暮色沉沉,最後一縷霞光消失在窗口,倉庫頓時暗了下來。陰寒森冷的風透過縫隙吹進來,好似凜冽的冰霜,帶着刺骨的寒意無形滲透倉庫,輕而易舉便卷走所有溫度。
真冷啊!秦知遇裹緊羽絨服,将垂在後背的兜帽拉起來蓋在頭上,這才暖和了點兒。
這時候要能吃點熱乎的就好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貨架上的泡面和螺蛳粉,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
熱食沒東西煮,有鍋有水卻沒有柴火。倉庫裏倒是有不少紙箱紙板,不過這玩意兒不耐燒,燒鍋熱水都夠嗆,煮東西更是想都不用想。
吳師傅送來的兩盒自熱米飯還沒動,但這兩天開箱開出來許多不易保存的熟食與水果。以後的日子估計就這樣了,所以得先吃不耐存放的,能放的物資就先存着。
想到這裏,秦知遇無奈從貨架上拿了一包冷吃牛肉。
撕開包裝,肉還沒來得及送進嘴裏,吳師傅忽然從貨架外面探出頭,低低喚了一聲:“小秦。”
秦知遇擡起來的手又放下,眼眸微擡,“怎麽了吳師傅?來點牛肉嗎?辣味的,吃着暖和。”
“不用不用。”吳師傅連連擺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可能又要麻煩你們了。那個人,我們給他收拾幹淨了,但他身上傷口實在太多,我們幾個都不會處理,所以還得叫你和小謝過去看看。”
吳晉确實有些難為情,自己硬攬下這活兒,到頭來還得麻煩兩個年輕人。
“行。等我一下。”秦知遇沒當回事,随手把牛肉放下,當着吳師傅的面把裝藥的箱子拿出來。
消炎藥、止血止痛藥、退燒藥,秦知遇挑挑揀揀拿了幾盒,又拿了兩瓶純淨水,扶着貨架站起身,“走吧。”
處理傷口他也不在行,如果謝明赫也不會,那就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找藥耽誤了一會兒,秦知遇到的時候謝明赫已經蹲在地上查看那人的傷情。他帶了不少東西,腳邊箱子裏放着白酒、紗布、剪刀等,看上去挺專業的,讓人安心。
秦知遇放輕步子上前,他剛想向謝明赫了解情況,餘光随意往地上一瞥,灰蒙蒙的光線下,一張驚豔絕倫的臉驟然闖入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