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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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晚上吃了太多重鹽重油的食物,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秦知遇口幹舌燥,硬生生從睡夢中渴醒。

房間裏沒有備水,秦知遇半夢半醒間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在冷和渴之間反複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選擇離開溫暖的被窩,起身披了件軍大衣,出門找水喝。

夜色正濃,看天色估計才淩晨兩三點鐘。

宅子裏烏漆麻黑,手邊沒有任何照明物,秦知遇摸黑從三樓走到負一樓,一路磕磕碰碰,走得格外艱難。

黑暗籠罩着宴會廳,秦知遇幾乎什麽也看不清,只能憑借白天的記憶,放慢步子走下樓梯,摸索着朝物資堆走去。

水和飲料似乎放在第三排,秦知遇依次數過去,尤為艱難地走到第三個過道。可正當他摸索着緩慢進入過道時,忽然間,他聽到黑暗中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抽泣聲。

“嗚——嗚嗚——”

聲音極為微弱,像是在極力抑制着什麽,斷斷續續地低泣聲穿過過道,悲傷如潮水般蔓延,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突如其來的聲響把秦知遇吓了一跳,裹在大衣裏的手臂頓時爬滿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但好歹是個成年人,秦知遇原地站了幾秒鐘,漸漸冷靜下來,不退反進,摸黑朝過道深處走去。

“林茜怡?”聽聲音是女生,而宅子裏的女生只有一個,秦知遇試探着叫了一聲。

話音未落,抽泣聲戛然而止,左前方傳來“哐當”一聲,那人似乎受了驚吓,不小心碰到了什麽。

“別慌別慌,是我,秦知遇。”

原本還有些不确定,制造出來的動靜倒坐實了躲在裏面的至少是個活人。秦知遇松了口氣,擔心對方看不見人害怕,主動道出姓名。

過道再次安靜下來,那人沒有再給出回應,秦知遇确定了方位,不緊不慢地走進過道,向左前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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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遠處看不清,近距離一目了然。蹲坐在牆角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遲遲融入不進集體,始終不太合群的林茜怡。

她蹲坐在牆角,雙臂環抱着膝蓋。

似乎覺得來人不會威脅到自己,她全程頭也沒擡一下,整個人瑟縮成一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睡不着嗎?巧了,我也睡不着。”秦知遇順勢靠牆坐下,離她不遠也不近,肩膀與肩膀保持在一米左右的距離。

話音被黑暗吞噬,林茜怡始終一聲不吭。

秦知遇也無所謂,仿佛與相識多年的老友坐在一塊,自顧自地說着,從今晚的飯菜說到接下來的安排,後知後覺發現口渴得厲害,拿了瓶水重新坐回來。

相比秦知遇的自然随性,林茜怡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溫潤的嗓音撥開層層漣漪,她不再無動于衷,深陷于掌心的指甲漸漸卸了力,頻頻側目看向秦知遇。

察覺到對方不安的視線,秦知遇立馬閉嘴,攥着水瓶扭頭看向她,頗為關切地詢問道:“怎麽了?想說什麽?”

林茜怡深吸一口氣,咬了咬下唇,鼓足了勇氣,“我、我沒有偷拿物資,我只是……只是來這坐一會兒。”

秦知遇眉頭一挑,眼底含笑,語氣頓時嚴肅了許多:“物資不獨屬于某個人,是我們共同的。想吃就吃,想拿就拿,只要不浪費,不要有任何顧慮,更不能說是偷。”

他語氣很輕,言辭誠懇,林茜怡卻愈發無地自容。

她雙手掩面,肩膀微微顫抖,醞釀了許久才斷斷續續地說道:“可我……可我什麽忙都沒幫上,我根本幫不了你們什麽,我就是個累贅。”

“是啊。”秦知遇輕聲附和。

看着女孩後背猛地顫了一下,他低笑一聲,淡淡道:“現在你确實沒幫上什麽忙,那以後呢?不能努努力嗎?”

“努力?”

這個詞似乎格外陌生,林茜怡眨了眨眼,蓄滿淚水的眼眶盈出一滴晶瑩的淚水,茫然問道:“該怎麽努力?”

秦知遇單手托着腮,耐心與她說道:“喪屍突然爆發,末世随即降臨,其實所有人都一樣,毫無心理準備。”

“恐懼、慌亂,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情緒。但能怎麽辦呢?世界已經這個模樣了,沒有人為我們兜底,振作起來的人茍延殘喘,振作不起來,那就只能等死。”

“林茜怡。”秦知遇喚了她一聲,一字一句問道:“你想活着嗎?”

林茜怡沒有回答,秦知遇餘光一掃,精準捕捉到她臉上那一絲遲疑。

看來求生欲不強啊,秦知遇原本醞釀好的說辭哽在了喉嚨裏,輕“啧”了一聲,話鋒一轉:“世界太殘酷,不想掙紮了?但林茜怡,你現在還不能死。”

林茜怡微微一怔,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悄無聲息地砸落在地。

秦知遇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打算,喉嚨裏溢出一聲冷哼,冷聲質問道:“那人拿槍抵着你的時候,你害怕,你不想死。現在呢,安全了,你又不想活了,那吳映算什麽?算他倒黴?”

吳映仿佛某個開關,聽到這兩個字,林茜怡再也忍不住了,眼眶瞬間紅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喉嚨裏不時發出哽咽的低吟。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中夾雜着歉意,秦知遇并不買賬,冷眼看着她,“不用跟我道歉,這三個字你可以和他爸爸說,或者,自己找機會彌補的錯誤。”

“彌補?”林茜怡抹了把眼淚,淚眼蒙眬地看向秦知遇,“我能怎麽彌補?吳映他——”

“吳映他還沒有死。”秦知遇說得口幹舌燥,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繼續道:“振作起來吧。一天天傷春悲秋,無止境的內耗、自責,跟那外面那些喪屍沒有任何區別。”

“一切負面情緒都源自自己的無能。你可以繼續萎靡下去,說實話,這裏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情緒。當然,你也可以打起精神來,盡可能地為吳映出一點力。”

“然後——好好活下去,親口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

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廢話。

林茜怡并沒有如打了雞血一般原地振作起來,相反,她依舊沉默寡言,游離在團隊邊緣,毫無存在感。

犧牲睡眠時間給人灌雞湯的秦知遇,好似一個笑話。

兩天“假期”轉瞬即逝,清晨,天灰蒙蒙亮,靜谧的院落人來人往,早早熱鬧起來。

“不要帶那麽多東西,一人一個背包,裝多少帶多少,吃的喝的少拿點!陳述,把你的零食放回去!”

吳晉與謝明赫先後拎着油桶上車,提前去給物流車預熱。陳述拎着大包小包從樓上下來,剛走到院門口,立馬被人擋住了去路。

整理了一宿的零食還沒捂熱乎,陳述不情不願地癟了癟嘴,眼巴巴地看着秦知遇,“哥,就讓我帶上呗。我昨晚收拾了一宿呢,不多帶點東西我心裏沒底。”

秦知遇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駁回申請:“放回去。車就那麽大,出門少帶點,回來才能多拿點兒。”

“好吧。”

陳述沒敢犟嘴,拎着大包小包乖乖退回合院。

人前腳剛走,一輛黑色越野車飛快地從車庫駛出。車輛裹挾着寒風逼近,剎車聲适時響起,越野車精準停在秦知遇身旁,緩緩降下車窗。

“早上好啊哥哥~”裴臻手肘抵着車窗,側身望向窗外。

張揚的銀發長出了黑色發根,不顯違和怪異,黑白交錯,配上一張濃豔精致的臉,反倒多了幾分淩亂的美感。

難怪一大早沒看到人,搞半天又折騰車去了。

秦知遇似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給你五分鐘,把車開回去。”

“為什麽啊?”裴臻不以為然地拍拍方向盤,“我就要開這輛嘛。”

“不聽話了?”時過境遷,秦知遇早已學會如何應對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問題少年。他眉目含笑,極盡溫柔道:“乖一點,別耽誤時間。”

裴臻愣了一下,乖乖點下頭,“好吧哥哥,那你等我哦,我要跟你一輛車。”

越野車原路退回車庫,秦知遇低笑一聲,掉頭就走。

五個人,兩輛物流車,座位明顯不夠。

秦知遇果斷上了前車,坐上吳晉的副駕駛。而陳述放好東西回來時,只剩下僅有的兩個選擇。要麽坐謝明赫的副駕駛,要麽在車座背後擠一擠。

如果還沒上車的是別人,他絕對一秒都不帶猶豫的,果斷選擇前者,但還沒上車的是裴臻啊!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讓裴臻擠在座椅背後啊!

于是,陳述垮着個臉,不情不願坐進前車座椅空隙中。

難得起了個大早,被陳述和裴臻兩人磨磨蹭蹭耽誤了不少時間,等裴臻坐上車,正式準備出發時,天已經徹底亮了。

松開手剎,踩下油門,物流車随轟鳴聲緩緩啓動。

可就在車輛駛下斜坡,即将駛離院落時,一聲清脆而嘹亮的高呼驀地從身後傳來。

“等等我!秦知遇,等等我!”

聽到動靜的吳晉輕點下剎車,車速漸漸慢下來。秦知遇透過反光鏡看了一眼,身後白茫茫的雪地中,一位意想不到的微胖女孩朝物流車飛奔而來。

她面色蒼白憔悴,步履蹒跚,眼神卻異常堅定。

“等等我!我要和你們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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