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

“啪——”

一只灰白幹癟的右手重重拍在車窗玻璃,指腹、掌心依次滑過玻璃,發出令人發酸的聲響。

聲音轉瞬即逝,吳晉于睡夢中猛然睜開眼,半夢半醒朝車窗望去,玻璃幹幹淨淨,殘留着幾條若隐若現的水痕。

座椅完全放平,從吳晉的角度只能看見上半面玻璃。

瞧着車窗并無異常,他只當自己睡迷糊了,長舒一口氣,再次閉上眼睛。

“啪—啪啪啪啪啪——”

閉眼不到兩秒,細密的拍打聲驟然從窗外響起,聲音大而激烈,似狂風驟雨敲打着車窗,物流車随之晃動,震耳欲聾。

吳晉睡意全無,直挺挺地從座位上坐起來。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向車窗的那一刻,吳晉瞳孔猛地一縮,如遭雷擊,當場愣在原地。

窗外灰蒙蒙的天已徹底消失不見,兩側車窗玻璃全部被密密麻麻的腐手所占據。數百只腐手層層疊疊擠成一團,摳挖,抓撓,奮力朝車窗縫隙發起進攻,宛如群魔亂舞。

腐手不斷擠壓,互相抓撓,雨水、血水與腐肉混雜,胡亂糊在車窗上,通透的玻璃像是突然被人拉上了窗簾,徹底阻隔了吳晉的視線。

濃烈的惡臭透過縫隙飄進車廂,吳晉于慌亂中找回了意識,立刻拎起腳邊背包,掏出斧頭緊緊握在手中。

斧頭給他帶來了安全感,也讓他漸漸冷靜下來。

可是——不,不能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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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正前方擋風玻璃,胳膊瞬間蹿起雞皮疙瘩。數量太多了,烏泱泱的屍潮将物流車徹底包圍,少說也有幾百頭,絕不是他一個人能戰勝的存在。

“咔嚓,咔——”

車窗突然傳來幾聲脆響,吳晉倏地扭頭看去,只見被腐手覆蓋的玻璃頃刻爬滿細密的裂紋。

玻璃快碎了!

吳晉慌了,手抖得厲害,斧頭都險些拿不穩。

管不了了,吳晉把斧頭往旁邊一放,擰動車鑰匙點火,左腳離合右腳油門。引擎巨大的轟鳴響起,物流車橫沖直撞,碾過層層疊疊的喪屍,朝加油站外急速行駛。

成片成片的喪屍被物流車撞到,再經車輪碾壓,腐肉與殘肢堆在底盤,堪堪駛出十幾米遠,任憑吳晉油門踩到底,物流車依舊紋絲不動。

與此同時,巨大的引擎聲響徹街道,越來越多的喪屍被聲浪所吸引,彙聚成浪潮,将整個加油站堵得水洩不通。

車窗玻璃的裂痕也越來越大,生死存亡一念之間,吳晉果斷松開方向盤,胡亂在背包中摸出一支槍,槍口從車窗縫隙塞出去,對準窗外張牙舞爪的喪屍,輕輕扣下扳機。

“砰——砰——”

街道接連響起槍聲,一頭喪屍倒下去,數頭喪屍瞬間聚上來。殺不完,根本殺不完!反倒是幾槍下去,布滿裂紋的玻璃直接被後坐力震碎。

玻璃渣嘩嘩散落一地,烏泱泱的腐手伸進車廂,槍口被捏住,衣服被撕扯,這一刻,吳晉出奇地平靜。

預想中的疼痛并未襲來,正當他絕望之際,密集且刺耳的槍聲突然從正前方傳來。

物流車相對較高,透過密密麻麻的屍潮,吳晉在絕望中看到一輛疾馳而來的黑色越野車。

兩側車窗大敞開,秦知遇與陳述趴在窗口,端着沖鋒槍大肆掃射。

被他抛棄的同伴沒有抛棄他,他們來了,來救他了!

屍潮太過龐大,謝明赫與林茜怡匆匆趕來,火速加入,六人足足清理了二十分鐘,也沒能把街道裏的喪屍清理幹淨。

很難想象這座小鎮曾經經歷了什麽,似乎全鎮覆滅,無一幸免。喪屍多到令人發指,韭菜似的不斷冒頭,割完一茬又一茬。

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殺不完,得跑!

沖鋒槍持續掃射,越野車帶頭沖鋒,硬生生從旁邊綠化帶開出一條血路。大片大片的喪屍應聲倒地,圍堵在屍潮中央的吳晉成功從物流車裏解救出來。

“接到吳叔了,掉頭!走,快走!不要戀戰!”

對講機适時響起,謝明赫與裴臻同時打轉方向盤,加大油門。

兩輛車齊齊掉頭,沖破雨幕,駛向開闊的道路,迅速逃離這如人間煉獄般的秀水鎮。

*

“吳叔!吳叔,你也使點勁兒啊!”

吳晉幾乎是被人硬塞進車廂的,上半身勉強靠着後座座椅,下半身随着汽車移動而滑進座椅縫隙,陳述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将人扶坐起來,累得氣喘籲籲。

虎口脫險,秦知遇驚出一身冷汗,靠在座椅直喘粗氣。

聽到後座傳來動靜,他強打起精神扭頭看去。可下一瞬,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血色褪盡,嘴唇劇烈顫抖起來。

身處屍潮正中央,難免與喪屍近距離接觸。

吳晉身上裹滿髒污,頭發淩亂,軍大衣也被喪屍撕得稀爛,整個人濕漉漉的,像是一只落湯雞,格外狼狽。

上車時情況危急,見他神色如常,能正常與人交流,秦知遇便沒有留意。而此時,他沒了半截袖子的左手袒露在空氣中,手臂上殘留的髒污被雨水沖刷幹淨,細密的黑紋與一道道血淋淋的抓痕一覽無餘。

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隔空對上秦知遇的視線,瞳孔漸漸被白蒙蒙的霧氣所占據,目光卻出奇地平靜。

坐在他身旁的陳述絲毫未覺,直到看見秦知遇的臉色不太對勁,他這才遲鈍地意識到什麽,僵硬地扭動脖子看過去。

“啊啊啊啊——”

“吱嘎——”

尖叫聲與剎車聲同時響起,劃破寂靜的曠野。

裴臻一腳剎車踩下去,越野車急停在路邊。

越野車剛剛停穩,兩扇車門被同時打開,陳述連滾帶爬,灰溜溜地跑出車廂,秦知遇卻逆向而行,火急火燎地坐進後排。

離開加油站前後不到五分鐘,吳晉的情況越來越不妙。他的呼吸愈發急促、沉重,像喘不過氣一般,胸口劇烈起伏,手臂上的黑紋一路向上蔓延,悄無聲息地爬上脖頸。

他似乎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秦知遇在他身旁坐下,他有所察覺,喉嚨裏溢出短促的嗚鳴,顫顫巍巍舉起手,胡亂揮舞,仿佛讓秦知遇走,快走!

瀕死的感覺秦知遇深有體會,看着吳晉在痛苦中掙紮,一只無形的手用力戳進他的胸口,死死攥住了他的心髒。

疼,揪心的疼,難受得讓人窒息。

“替我多照顧照顧我爸,替我多照顧照顧我爸!替我照顧!秦知遇,為什麽!你為什麽不照顧好我爸!?”

吳映帶着哭腔的質問驀地從耳邊響起,秦知遇喉嚨一緊,差點忘了呼吸。

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不讓吳叔同行?

明知道他護子心切,為什麽要逼他為所謂的大局做出選擇?

自責、懊悔,負面情緒如潮水般湧來,将秦知遇團團包圍。他雙目失神,緊咬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哥哥!哥哥!”

裴臻一連喚了他好幾聲,秦知遇眉頭一皺,猛然回過神。

不,吳晉不能死,吳映已經被他連累了,吳晉不能。

秦知遇倏地擡起頭,迅速朝駕駛位上的裴臻伸出手,“刀!給我把刀,快!”

“哥哥?”裴臻立刻猜到他要做什麽,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而後飛快地搖搖頭,“不行,沒用的哥哥!”

秦知遇竭力平複呼吸,“聽話。我包裏有一把水果刀,拿給我,乖一點。”

“不,不行!”裴臻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裴臻!”秦知遇為數不多的耐心耗盡,緊咬後槽牙,死死盯着裴臻。

裴臻敏銳地嗅到了危機,乖乖從背包裏拿出水果刀。

秦知遇已經走火入魔了,不讓他試一試,萬一人死了怪在他頭上可就不妙了。但他還是擔心秦知遇下手沒輕重,拿了刀沒有第一時間遞給他,反而讓秦知遇把手伸過來。

刀刃劃破掌心,殷紅的鮮血瞬間湧了出來,秦知遇抽回手,沒受傷的右手迅速掐住吳晉的脖子與下巴之間,也就是下颌角下方。

喉部肌肉反射性收縮,即将失去意識的吳晉微微張開嘴。秦知遇立刻将還在滴血左手挪到他嘴巴上方,殷紅的血液擦着他幹燥的嘴唇,沒入口腔。

杵在車門外,被淋成落湯雞的陳述徹底傻眼了。

這是在做什麽?為吳叔喂、喂血?

沒等他将滿肚子疑問問出口,原本一動不動的吳晉突然動了。他像是渴了三天三夜,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迫切而貪婪地張開嘴,喉結上下滾動,喉嚨裏溢出“咕嘟咕嘟”的吞咽聲。

裴臻劃出來的傷口不算深,很快,滑過嘴唇的涓涓細流化作血滴,一滴一滴砸入口腔。

“差不多了,如果有用的話,已經足夠了。”裴臻一瞬不瞬地盯着後座兩人,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地握住槍,溫聲提醒秦知遇。

确實差不多了。

秦知遇聞言抽回手,可手剛剛從嘴邊挪開,吳晉卻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急不可耐地往嘴邊送。

“吳叔!”秦知遇猛地将手抽回,目不轉睛地看着吳晉。

血有作用,一動不動的吳晉恢複了生機,但……

人?還是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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