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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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的時間，新京基地煥然一新。

城北全面恢複正常生産、生活秩序，城牆修補工作完成，冷清蕭條的街道重新熱鬧起來。

微科實驗中心依舊正常運行，大規模生産A23a病毒疫苗。駭人聽聞的人體實驗徹底被叫停，數百名受害者被解救出來，當然，還有更多的，為人類、為家人而長埋地底。

為促進基地發展建設，功勳點仍是通用貨幣，不過那些“來路不明”的功勳點被一一扣除，只留下勞動所得。

有人不服，有人解脫，但沒得選。

盛雲婕雷厲風行，要麽服從，要麽走人，毫不拖泥帶水。

罪惡存在過，無從避免，罪惡存在過的痕跡，必将不聲不響地銷聲匿跡。

城牆另一端，烏煙瘴氣的城南已開啓全面清理模式。

軍隊早出晚歸，城內炮火連天，而随着氣溫回升，愈發活躍的喪屍正逐日減少。

希望不會消失，只會轉移，脫離了罪惡的深淵，基地才能更好地發展，活着的人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盛雲婕不是一個好母親，卻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執政官。

正式啓程這天，盛雲婕沒有出現。

路還是來時那條水路，小漁船變成了大渡輪，士兵盡職盡責地護送他們跨海，船上還載了一輛成色較新的越野車。

食物、水、汽油将後備箱填滿，後排座椅放着衣物、藥品，甚至還貼心地準備了地圖和三把shou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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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沒到，心意到了。

裴臻沒問也沒有拒絕，最後還是秦知遇托士兵向盛雲婕道謝。

至親之間不言謝，但此後毫不相幹的陌路人，該謝。

渡輪駛離港口，宛如一葉孤舟，漂泊在茫茫大海。

藍天白雲，碧波無垠的海面，秦知遇漫不經心倚靠着護舷，看渡輪漸行漸遠，看身後高樓大廈縮成一個小黑點，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即将靠岸，陽光明媚的露天甲板驀地投下一道陰影，将秦知遇的影子籠罩其中。

垂在身側的手被一抹溫熱包裹，秦知遇緩緩擡起頭，春風拂面而過，闖入視線的男人比周遭刺眼的陽光還耀眼。

裴臻緊握住他的手，一言不發，勝過千言萬語。

下了渡輪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越野車實實在在地幫了大忙。

裴臻大病初愈，身體還虛弱，能走路已實屬不易。

于是，下了渡輪，秦知遇和吳映輪番上陣當司機，駕駛越野車，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

氣溫顯著回升，走出山林進入國道，喪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多了起來。

數量增多，速度加快。

不再是冬天木讷僵硬的冰棍，它們化作靈活而敏捷的捕獵手，橫沖直撞，四處亂竄。

嗡鳴聲引來了不少喪屍，秦知遇打轉方向盤，操控越野車靈活繞過屍群，而後一腳油門猛地踩下去。

汽車飛馳而過，烏泱泱一群喪屍綴在車後。

開車趕路，只要不碰上數量龐大的屍潮，相對而言較為安全。能避則避，避不了便直接撞，凍了一個冬天再解凍的人體，壓根不是越野車的對手。

但……最折磨人的其實是氣味。

空氣被濃烈的腐臭味侵蝕，穿透力極強，隔着車窗也能聞到。

很難形容那種味道，像是放壞的腐肉凍上一段時間再解凍，脂肪與蛋白質水解形成腐胺和屍胺，刺鼻的惡臭直沖天靈蓋，久久揮之不去，熏得車內三人眼淚花花。

回家的喜悅勝過一切，他們一刻未停，一路向南。

日夜兼程，出發第二天早上，新京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他們駕車跨越兩城，即将離開浮樂，進入嶺北。

好歹走過一次，同樣的當可不能上兩次。

霧海山一行給秦知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浮樂到嶺北的主路被廢棄汽車堵住，不想深入城區繞一大圈，他們還是得上一趟霧海山。

抵達山腳下，秦知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這次天公作美，晴空萬裏，絲毫沒有下雨、下冰雹的征兆，他這才緩緩松了一口氣。

然而……

很遺憾，當越野車平穩抵達山頂時，意外還是發生了。

沒有下雨、下冰雹，也沒有喪屍的蹤影，山的另一面，蜿蜒崎岖的盤山公路上，一輛接一輛的汽車宛如緩慢爬行的蝸牛，源源不斷地朝山上行駛。

有轎車、越野，還有笨重的卡車，上山的車隊密密麻麻，排成長龍，雙行道直接變單行道，擠都擠不進去。

好在目前位于山頂，秦知遇沒有選擇與對向車流硬擠，打轉方向盤将越野車開到旁邊空地，把唯一的公路讓出來。

“什麽情況？怎麽這麽多車？”汽車停穩，吳映降下後座車窗，趴在窗框上看得目瞪口呆。

熄火，拉起手剎，秦知遇靠着座椅長舒一口氣，“誰知道呢。”

連跨兩城一個活人沒碰上，一個小小霧海山居然出現了這麽多人。這些人從哪兒來，到去哪，秦知遇僅有一點點的好奇，他更關心，這麽多車，他們什麽時候才能下山！

“應該是一夥兒的。”

坐在副駕駛打盹兒的裴臻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掀開眸子望向窗外，漫不經心分析道：“有車有燃料，同一時間出現在山上，我猜，他們應該是從某個基地出來的。”

“基地？”吳映扭頭看向裴臻後腦勺，一臉茫然：“不是說新京周圍這些城市壓根沒有基地嗎？”

裴臻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餘光掃了眼秦知遇，老老實實回答道：“沒有大型基地，不代表沒有小型避難所。這世界上的人啊，太多了，怎麽死都死不完。”

“小臻。”秦知遇倪了他一眼，眼神頗有不滿。

裴臻立馬舉手佯作投降，“錯了哥哥。”

吳映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還是想不明白，過了幾秒，又問：“如果有基地，還能安全過冬，他們幹嘛要冒險出來？走去哪呢？這麽多車，浩浩蕩蕩的，多危險。”

裴臻笑笑不說話，透過後視鏡看着吳映，看傻子一樣的眼神。

秦知遇輕咳一聲，順着裴臻的猜想繼續往下說：“去新京。人是群體動物，像我們這樣只想隐居山林的是極少數，大多數人應該還是更傾向于生活在一個集體社會中。”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新京擁有病毒疫苗。”

秦知遇回頭看向吳映，輕輕挑了下眉，“目前人類最大的威脅是什麽？”

吳映脫口而出：“喪屍！”

“沒錯。”秦知遇打了個響指，“如今喪屍橫行，就算暫時安全，就算吃喝不愁，我們也回不到從前無憂無慮的生活。抓傷、咬傷代表死亡，人們必須時刻警惕，以免不小心丢了性命。”

“而這個時候，有人拿着疫苗搖旗吶喊：我們這兒有免死金牌，抓傷、咬傷不再是必死無疑！我相信，就算是千裏萬裏也有人趕過去。”

一切都只是他們的猜測，不過半個小時後，領頭的車輛陸陸續續登上山頂，不少人朝他們這輛反向行駛的越野車投來好奇的目光。

也有熱心司機踩上一腳剎車，隔窗交流幾句，零散的話語漸漸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側面驗證了裴臻和秦知遇的猜想。

而他們唯一猜錯的，不止一夥兒人。

從清晨到傍晚，陸陸續續上山下山的至少有數百輛汽車。有的整個基地全員出動，也有的冒險離開避難所，寄希望于新的家園。

而這場大規模遷徙，或許才剛剛開始。

吃過晚飯，喧嚣熱鬧的霧海山重歸寂靜。

站在山頂上觀察了幾分鐘，見盤山公路徹底沒了車輛，吳映這才坐進駕駛室，發動汽車，緩緩朝山下行駛。

本以為折騰到大晚上，終于可以順順利利地下山了，不料越野車剛開到半山腰，一隊重型裝甲車浩浩蕩蕩地開上山，迎面堵了個正着。

裝甲車不至于将路完全堵死，錯一錯車勉強能過，關鍵那車隊後面還跟了十來輛重型卡車，把本就不算寬敞的盤山公路堵得嚴絲合縫。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沒下雨也沒下冰雹，但為了給裝甲車隊讓路，吳映只能一腳油門将越野車開進旁邊坑坑窪窪的樹林。

天黑透了，夜色籠罩着山林間，朦朦胧胧看不太清。

車隊如長龍，緩慢行進。

等着也是等着，出于好奇，秦知遇回頭看向身後陸陸續續經過的車輛。裝甲車、重型卡車，車上雖然沒有标識，但他猜測，應該是來自其他某個大區的軍隊。

裝甲、重卡陸續經過，掀起一股勁風，塵土飛揚，而後一輛與車隊格格不入的物流運輸車不經意間闖入視線。

微弱的光線下，車身上不起眼的标識映入眼簾。

——北侖物流中轉。

秦知遇微微一怔，極短的一瞬，物流車迅速消失在視線中。秦知遇噌地一下坐直了，趕忙伸手拍打吳映的座椅靠背，“快！倒車出去，追上剛才的車隊！”

“啊？什麽情況？”

“可能碰到熟人了！”

吳映不明所以，出于對秦知遇的信任，立馬把車倒回公路，猛踩油門追了上去。

倒車耽誤了不少時間，好在重卡拖慢了車隊整體速度，在他們緊趕慢趕，持續鳴笛下，不到五分鐘，前方車隊緩緩停在了盤山公路中央。

荒郊野嶺截停軍方的車隊可不是明智之舉，秦知遇已經開始思考對策了，萬一不是，萬一他看岔了……

沒等他想好對策，前方物流車車門打開了，一個身材高挑、寬肩窄腰，秦知遇再熟悉不過的男生躍出車門，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

而他身後，多日未見的陳述、林茜怡緊跟着躍出車門。

久別重逢，空氣仿佛都變得格外清新，幽深寂靜的盤山公路徹底沸騰起來，衆人圍成一團，又哭又笑，激動而興奮的氛圍持續了近十分鐘才逐漸平複下來。

林茜怡的膽子似乎練出來了，看到駕駛室裏的吳映，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可她一邊哭，一邊走向副駕駛，未曾有一秒的遲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大半夜的，又是在公路上，始終不是個敘舊的好地方。

秦知遇本想讓他們上車，但餘光掃過前方端着槍蓄勢待發的士兵，不太敢輕舉妄動。

揉了揉略微泛紅的眼睛，秦知遇扯了下謝明赫的衣袖，輕聲問道：“他們是什麽人？你們怎麽會和他們在一起？”

“他們？”循着秦知遇的視線看了一眼，謝明赫猛地一拍腦門，“我差點都忘了，他們是平都基地的人，華南軍，奉命護送物資到新京基地，我們跟着他們一塊過來的。”

秦知遇眉心微動，“換疫苗？”

“這你都知道？”謝明赫不答反問，眼底滿是詫異。

秦知遇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了解得不是也很清楚麽？”

被那雙眼睛這麽一看，什麽都瞞不住。

謝明赫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略顯尴尬道：“其實——”

正想着該怎麽開口，陳述忽然打斷他的話，叭叭叭地全部給他抖摟出來：“哥哥們！你們是不知道，咱們謝哥深藏不露啊，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華南區執政官謝平的兒子！華南區的太子啊！”

秦知遇早有預料，不算吃驚。

反倒向來波瀾不驚的裴臻挑了下眉，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詫異，“噢，原來是太子爺啊。”

“你在那陰陽怪氣什麽？”謝明赫皺眉瞪着他。

察覺到氣氛不妙，陳述及時閉嘴。

趕在兩人吵起來之前，秦知遇擺擺手，不動聲色地朝陳述眨了下眼，“謝明赫去新京，你們呢？你和林茜怡怎麽會在這？”

陳述被他問得一愣，瞪大眼睛，“當然是去找你們！”

陳述和林茜怡兩天前就出發了，他們開得慢，不熟悉路線，開了兩天才堪堪抵達浮樂。本以為還要磨蹭好幾天才能到新京，誰承想今天中午停在路邊休息時，被謝明赫認了出來。

謝明赫那邊也是差不多的版本。

四天前，謝明赫随物資隊從平都出發，途經北侖他特地回了一趟雲湖山，不料撲了個空。不僅秦知遇和裴臻沒有回去，就連陳述和林茜怡也沒了蹤影。

随物資隊一路向北，在路上他認出了物流車，于是與陳述、林茜怡結伴而行。說來也巧，這輛始于起點的物流車再次被秦知遇認了出來，要不然，他們可真就擦肩而過了。

分別太久了，每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有疑問，有關心……細細說來，估計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還沒從重逢的喜悅中緩過勁兒，沒等他們敘完舊，站在前方的士兵忽然發話了，“謝先生，時間不早了，我們應該盡快出發。”

“是嗎？”謝明赫手腕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塊腕表，他低頭看了一眼，“哦喲，确實不早了。那你們還不走？”

士兵：“我們在等——”

“少校，我的終點已經到了，別等了，一路順風！”謝明赫眉開眼笑，不遺餘力地朝士兵揮手。

士兵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

五分鐘後，車隊重新啓程，浩浩蕩蕩地駛向山頂，留下一片嗡鳴。

看着漸行漸遠的車隊，陳述目瞪口呆：“這也行？”

“有什麽不行？”謝明赫雙手抱臂，得意極了。

秦知遇十分不解：“你不是要護送物資去新京嗎？就這麽溜了，你爸那邊怎麽交代？”

謝明赫哈哈一笑，“我護送物資？我又不是軍人，我一個體育生能起到什麽作用？跟着車隊出發不假，但事實上，我也是來找你們的。”

“其實我們早就想回來找你們了，我爸不放心，一直不讓。這次跟物資隊一起出發，我磨了三天嘴皮子才磨來的。他們的任務是護送物資，外加保護我，而我的任務，順利抵達北侖，或者順利抵達新京，總之，找到你們為止！”

這番話就像是淋雨後的一碗熱姜湯，秦知遇一飲而下，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擁有這麽一群勝似家人的朋友，末世、喪屍……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結束了，他們重新相聚，不再是獨自漂泊的流浪者；他們重新擁有家人，齊心協力，共同成長。

車隊漸行漸遠，山野重歸寂靜，秦知遇深吸一口空氣，燦爛而愉悅的笑容自眼底綻放開，“走了，別愣着，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喪屍。”

“那去哪？”

“走了嗎？”

“知道了，我們——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