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八年轉眼即過,這段日子,二人過得極其平靜、舒心。
陳萍萍從當日的小團子長成一翩翩少年,豐神俊朗,儀表堂堂,為他動心的姑娘不勝枚舉。
範閑時常拿他打趣,“萍萍,你這張臉如今可值錢了,引得無數芳心暗許,來,跟哥哥說說,有沒有遇到心儀的?”
每每說起這個話題,陳萍萍格外不耐煩。經事令人成熟,他身為師兄,在人前須得嚴肅穩重,冷下臉時,能吓到不少師弟師妹,唯有面對範閑,仍不脫稚氣。
“哥哥,你又來了,我心向劍道,無意情愛,以後莫要開這樣的玩笑了。”
範閑笑得促狹,也不多言,直直盯着陳萍萍看,眼神玩味。
陳萍萍原就是說謊,被範閑這般看着,兩耳愈發紅透,惱怒壯人膽,他扭頭橫了一眼範閑,轉身離去。
範閑無辜地摸摸鼻子,他怎麽好似從方才的一眼裏看出些許哀怨?呸呸呸,亂想什麽呢,一定是他看錯了。
然而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才是真正的答案。
陳萍萍心悅範閑,而當事人一無所知。
陳萍萍走了以後也不去練劍,一味往高處走,宗門內有一處山崖,居高臨下,遠處風景一覽無餘。
可惜今日他無心賞景。
素來愛惜的本命劍被當成洩憤的工具,有一下沒一下地揮向野草,滿目荒夷。
陳萍萍一時被情緒遮了眼,竟沒注意到葉輕眉的到來。
“陳師弟,難得呀,你這是在生什麽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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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萍萍心煩意亂,這會兒見了葉輕眉,煩悶更甚,他眉頭鎖起,淡淡瞥了一眼葉輕眉,又移開視線,眸中不喜一閃而過。
葉輕眉挑眉,與她有關?
“陳師弟,近來我應該,沒得罪你吧?”
“葉師姐說笑了,你為人好,衆所周知,怎會有得罪我的地方。”
嘴硬,說話都這麽陰陽怪氣了,還說對她沒意見?葉輕眉并未放在心上,相反,她覺得挺有意思的。
陳萍萍這人,一貫早熟,為人做事太過老氣橫秋,欠了幾分少年人該有的恣意張揚。
這會兒看着,順眼多了。
“說說吧,你的範哥哥又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了?”
陳萍萍眉心一跳,倏地望向葉輕眉,“你,你怎麽知道?”
“整個宗門,除了範閑,還有誰能讓我們端莊穩重的陳師兄像個孩子似的在這兒,割草玩?”
“你,胡說八道!我哪有割草玩?!”
葉輕眉腳尖輕點,踩在野草碎屑之上。
陳萍萍不大自然地轉過頭。
“說不說?不說我可走了。”
“別……”陳萍萍終是服了軟,他拉着葉輕眉坐下,“我想問你,你怎麽看範哥哥?”
葉輕眉揶揄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問的恐怕不是我的看法,而是我的想法吧?”
範閑愛拿陳萍萍的桃花債來開玩笑,其實他本人的情況也不遑多讓。
範閑生得眉清目秀,貌若潘安,八年過去,容顏不變,氣質也不變,衣冠配飾,無一不顯精致,且常年眉眼帶笑,待誰都溫溫和和的,雙眸澄澈,似可見底,活脫脫一個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爺。
初見範閑的人,大多有此誤解。
心儀範閑的人不少,男女皆有。不管對誰,範閑的處理方式都是一樣的,先是溫柔表達謝意,而後笑眯眯婉拒。
有人不死心,忍不住追問:“範長老是否已有心上人?”
範閑眸光溫軟,笑意盈盈,不答。
因此起了不少流言蜚語,衆人猜測範閑心中住着人,而最有可能的人選,就是葉輕眉。
葉輕眉冤枉,但她不能澄清。範閑答應與她比試,條件是她得當一回擋箭牌。
當時他們都沒能想到,流言一傳,竟傳了八年。
葉輕眉更沒想到,範閑居然沒有把真相告訴陳萍萍。
陳萍萍抿唇,梗着脖子,并未應聲。
葉輕眉失笑,“好啦,不鬧你了,範閑他……身上有秘密。”
陳萍萍不解,好端端的,怎麽又提起這事。
“八年了,我們相處也算融洽,可他從來沒提過一句他的過去……”
“範哥哥可能只是不想提。”
葉輕眉點點頭,“對,我們對他來說,終究算是外人,但你呢,他待你極好,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可曾對你提及?”
陳萍萍默然,眼底藏着些許失落。
“他不提,或許是往事不堪回首,又或許,他沒有過去。”
陳萍萍對此并不贊同,“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過去?”
“實話告訴你,我們一直在查範閑,凡間,修仙界,我們都查過,但沒有結果,這個名字,這個人,半點痕跡都找不到,”葉輕眉神色凝重,“他就像憑空出現的,你若問我如何看他,我只能告訴你,我心有擔憂,有顧慮。”
“他很強,若有朝一日,與魔族對上,他會成為一大助力,我希望他永遠站在修仙界這一邊。”
“……你扯遠了。”
“陳師弟,人言可畏,宗門內那些聲音,不是你想裝聽不見,就能聽不見的。”
見陳萍萍極為抗拒,葉輕眉不再多言,“行了,我走啦。”
走出兩步,她又轉頭,“該聽的聽,不該聽的少聽,我和範閑的傳言,都是假的,一個渾身都是秘密的人,我不敢,也不會喜歡。”
待腳步聲徹底遠去,陳萍萍也不裝了,渾身松懈下來,癱倒在地,對天長嘆。
葉輕眉說的話不中聽,也不是他心中所想,唯有一句,戳到他心窩子了。他心有介懷,介意範閑即便對他,也從不提起過去。
愛慕一個人,總想求一份特殊。毋庸置疑,範閑待他,是最好的。可人難免貪心,想要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都怪葉輕眉,明明擺出傾聽心事的姿态,說的話卻與目的背道而馳,把他的心攪得更亂。
陳萍萍悶悶不樂,一路踢着石子,返回住所。
範閑從屋內迎來,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蘆,“回來啦?來,給你。”
陳萍萍愣了須臾,而後失笑,“範哥哥,我都長大啦。”
生活太苦,只能憑借外物來竊取丁點甜味,陳萍萍兒時最愛吃糖葫蘆,他每次心情不好,範閑都會買糖葫蘆來哄他。
“長大了?我怎麽聽說,你把崖邊的野草都薅禿了?”
陳萍萍霍然擡頭,“範哥哥,你怎麽知道?”
“葉輕眉告訴我的,”範閑聳肩,“你也是的,不就是開了幾句玩笑嘛,怎麽這麽生氣?”
陳萍萍鼓着嘴,“那些話,不該胡說。”
“好好好,都依你,我以後不說了,行吧?”
範閑牽着陳萍萍回屋,說了很多話。陳萍萍咬着糖葫蘆,唇角帶笑。
夜色靜谧,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範閑的說話聲。仿佛天地廣闊,獨餘他們二人。
外界紛擾,從不間斷,陳萍萍無意理會,他只想守着這方天地,與範閑繼續過下一個安穩平靜的八年,最好永不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