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粉藍天氣》 文/浛以

【半夏小說首發】

“當人生的無意義感襲來時，希望我能抓住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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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了很久的事業編聯考排名終于公布了，祝巧雨熟練地輸入賬號和密碼，快速登陸進系統後才放慢了指尖的動作。她屏息輕輕滑動着頁面，心跳聲牽動着不自覺繃緊的神經。

直到看見排名後面跟着的确切數字，祝巧雨難掩失落地盯着手機屏幕，努力告訴自己要接受現實——

接受這一次考試分數很滿意但排名第四不能進入面試的現實；接受自己畢業後為了逃避工作一直在家備考但始終考不上的現實。

這是她不上班家裏蹲的第三年，身上早已貼滿标簽，“啃老”、“不上進”、“逃避社會”、“一事無成”……

有時候祝巧雨自己也會想，這樣下去她是不是真的會廢掉？她的人生也會徹底完蛋？

無論在哪都逃不掉的審判像鏈條一樣緊緊捆着她，讓她時刻不敢松懈。

摁黑手機放在桌上，祝巧雨長舒一口氣翻開日程本，開始着手規劃接下來的考試，對照往年考綱整理該看的資料。

很神奇，高中時期面臨着的無數考試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人生裏。當選擇走上考編考公這條路後，高考再不是終點，而只是一個小小的起點。

唯一幸運的大概是，她用親身經歷證明了沒有哪場考試能真正毀掉一個人的人生，畢竟她也沒有那麽多人生可供毀滅。

失敗了，照樣活着。身體健康，當下也沒有迫切急需解決的問題。

這樣其實不算糟糕，她偶爾會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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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心底始終惴惴不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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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普通的一天，盡管因為沒進面試有些挫敗，但祝巧雨還是按照每日慣例認真做了一套行測題。

結果提交後錯誤率慘不忍睹，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落下，她徹底繃不住了，無力地坐在桌前，腦裏閃現着這些年考過的每一場試。

把過程描述出來好像總能抓到失敗的原因，她也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是否真正努力了。

可在面對失敗時，為什麽總要先審判原因？為什麽要質疑自己曾經付出的精力？

她只想為失敗難過一會兒，為什麽每次都得不停歇繼續努力？

難道世上只允許為成功喝彩，所有的失敗都僅是墊腳石嗎？為石頭哭泣就是懦弱嗎？

為什麽不上班就要被诟病、為什麽人必須要有職業規劃、為什麽要選擇被考試困住，為什麽要活在別人的眼光裏……

祝巧雨仿佛在心底聲嘶力竭地問完了這一生的問題，胸口因為激動的情緒而不斷起伏着。

總是埋在資料、題目，焦慮和迷茫裏，她很久沒有像剛才不停發問時那樣這麽鮮活地感覺到自己還活着了。

感受着心髒撲通的跳動，她無意中瞥到窗外的風景，在随風飄動的窗簾之間，遠處天空一片粉藍。

看到的瞬間忍不住就站起了身，祝巧雨随手從書架上拿走一本書，毫無打算地徑直走出了門。

她再也不想錯過那麽好的天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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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樓看到小區裏圍坐在一起的人們時，祝巧雨下意識握緊手裏的書，目不斜視地快步朝前走去。

她像常年窩居在家的老鼠，看見人群莫名生畏，總是擔心他們好奇探尋的目光。

怎麽會有人剛畢業就無所事事地在家混日子呢？她不知道怎麽說明，也無從辯解。

在社會時鐘裏，她是壞了的指針，不按照規律周而複始地擺動，偏要停下來甚至往回走。

人們看着鐘表裏如此顯目的錯誤，皺眉長嘆。

祝巧雨想象着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心底越發不安，視線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飄忽不定。

往四周看時，會注意到紛雜的路人目光；往前方看時，會發現迷茫的蜿蜒道路。

可是，往底下看時，是踏實踩在腳下的土地；往上面看時，是一望無際的粉藍天空。

雖然害怕四周旁人的眼光、雖然沒有自信能選擇前方正确的道路，但腳下的大地和頭頂的天空是真切的，無論選擇哪條路都一樣。

望着頭頂暈染好看的粉與藍，祝巧雨的身體終于不再像剛出門時那麽緊繃，腳下的步伐也放緩了一些。

哪怕沒有目的地，哪怕走在陌生無人的道上，只要邁開了腳步走出來就足夠了。

三年來，甚至可以說出生至今，這樣美麗的天空，她第一次看到。

淡淡的暮色、粉藍交織，舒緩蔓延天際，并不明亮耀眼，但也不昏暗低沉。

是只屬于這段時刻的粉藍天氣。

不知道漫無目的地走了多久，再次回神時祝巧雨才發現自己走進了一片樹林。

天空被繁茂的樹枝擋住，她正好收起視線，揉了揉因為一直仰頭看天而有些發酸的脖頸，順着腳下的路繼續往前走。

沒走多久眼前就迎來了開闊的草地與湖水，廣袤無垠。

湖面上倒映着粉藍色天空，青草随風輕搖，看上去清新柔軟。綠樹成蔭，野花芬芳。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場夢，祝巧雨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怕驚擾這幅畫卷。

如果說能意外看到那麽美的粉藍天氣已經很辛運了，那麽此刻抵達的這個地方一定是上帝格外贈予她的禮物。

原來幸福與快樂能夠那麽簡單。不需要考多高的分數、不需要賺多少錢，取得多大的成就。

沒有工作、沒有錢，只有無盡失敗的她也能因為大自然而感受到這份幸福。

連祝巧雨自己都沒發現，她的所有焦慮不安、迷茫困頓早已被風輕柔地一吹而散了。

臉上浮起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她笑着張開手臂肆意地感受着一切。

這個動作換做以前她在拍照的時候都不會做，覺得有些誇張顯眼，此刻卻毫無顧慮地任憑身體去表達、去感受。

其實祝巧雨一直都是個害怕矚目的人，上學時從不舉手回答問題，不希望自己考得太好或太差。衣櫃裏永遠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普普通通的，混在人群中不會被一眼看見。

她擔憂并拒絕着一切顯眼的行為與動作，卻在大學畢業後因為迷茫而停滞不前，被挂在了社會時鐘上，成為矚目的錯誤。

可當徹底打翻一切後，好像不管做什麽都無所謂了。

一無所有的人，沒什麽東西可以失去，反而輕松自在。

祝巧雨收回張開的手臂，不再像往常一樣站在譴責的角度責備和質問自己為什麽做那麽誇張的動作、為什麽考試又失敗了、為什麽不上班，為什麽不敢步入社會。

她第一次溫柔而堅定在心底告訴自己——

不要再那麽努力地克制情緒逼着自己必須立馬接受現實，換種方式，先看見并安撫情緒，照顧好自己，現實自然會被接受。

一直以來你辛苦了，我知道你的所有迷茫與焦慮，清楚你的每一份嘗試與付出。

你沒有因為不工作而懶惰廢掉，你沒有因為不走上跟別人一樣的路而成為錯誤。

你就是你。

你可以成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