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那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開始時還能清楚地記得很多細節，甚至存留着當時的感受，但醒來後就全部都在現實生活中自然地慢慢淡去了。

其實祝巧雨認真想象過，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都在睡覺，會不會每個人在夢裏那個世界也真實地生活着？那天或許就是她在另一個世界觸碰到的奇遇。

雖然沒能找到那個地方有些可惜，但她不會執着于一場夢，人總得接受現實，回到當下繼續生活。

新的考試公告毫無預兆地發布，考試提前了一個月，現在不是她可以悠閑地去尋找不确定東西的時候。祝巧雨認清現實，研究着公告和崗位表，被這次考試的變動打得手忙腳亂。

經過慎重的思考才選定崗位，她趕在報名的最後一天打開網站，估計是報名的人太多，系統卡頓出了問題，一直也沒報上名。

界面一直卡在信息提交的地方，怎麽刷新和重新報名都不行，祝巧雨蹲坐在床邊，望着電腦屏幕上不斷加載轉圈的顯示，忽然有種很累的感覺。

她再一次被考試捆住了，從公告開始就被牢牢栓緊，這些考試到底是機會還是包袱？

好像是自己把它們當成機會看得太重了，所以變成了沉重的包袱。

可在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裏，有誰敢錯過機會呢？哪怕再重的包袱也要背上才能往前走，才能步入正軌。

報名截止的時間漸漸逼近，屋裏的光變暗了一些，祝巧雨屈膝坐在地上，遲緩地不停刷新着界面，點動鼠标的動作做得太多已經變成了自然反應。

終于，“報名成功”四個字出現在了屏幕上，祝巧雨疲憊地合上電腦，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将頭往後仰靠在床沿，她望着頭頂的天花板，腦裏自動開始安排着一會兒的學習計劃。

坐起身時，正好對着窗戶，有風吹過，窗簾輕柔飄動，這一幕莫名熟悉。

毫無波瀾的心境被這道風吹動，祝巧雨忍不住站起身朝窗邊走去，拉開窗簾，外面的天空一片粉藍。

跟那天的窗外風景一樣，她再次看見了粉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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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也毫不猶豫地想要拿書出去看，祝巧雨從書架上選了一本《局外人》，帶上鑰匙換鞋出門。

關門離開的動作爽快利落，像是把一切焦慮煩悶都扔在了腦後。

帶着書走出門，在廣闊美麗的粉藍天空下，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嶄新的生命力。

無需尋找，此刻就可以身處在夢裏。

這種奇妙的感受讓祝巧雨下定決心，以後每次看到粉藍天空，都要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現實裏尋找不到的夢，她想試着親手去創造。

人偶爾也需要活在夢裏吧，遠離一切現實和必須，單純地從心而走。

就這樣感恩地望着頭頂絢麗的粉藍天空往前走去，祝巧雨不知不覺中又走進了那片樹林，看見了草坪和湖水。

一直刻意尋找的地方，在從未預料之時重新出現了。

祝巧雨站在原地怔了會兒，正打算拿出手機收藏定位，摸了摸褲兜才想起來自己出門時只拿了書和鑰匙。

由于每次手裏拿着手機就會控制不住地上網刷各種瑣碎的信息，時間無聲無息地飛速流逝，到頭來一事無成，所以她想盡量保持與手機的距離，出門也沒拿。

既然如此，祝巧雨沒再試圖記下這裏的位置，而是決定停下來用心去感受此刻。

哪怕這只是一場醒來就消失的夢，只要自己能完全存在于當下就足夠了。

望着眼前夢幻美好的風景，她想起上次在這裏翻開的《瓦爾登湖》，書中作者寫到瓦爾登湖的名字可能源于“walled in”的諧音，意思是圍起來，“圍而得”湖。

聯想起這點再看向不遠處的湖，她的唇角不自覺輕揚起，很感激自己也能看到一片“瓦爾登湖”。

書籍帶來的聯想和思考潛移默化地讓她多了一些小确幸，讓她在廣袤的世界裏抓住了細微珍貴。

跟上次一樣在草坪上坐下，祝巧雨翻開手裏的書靜靜地看着。

《局外人》是加缪寫的一本短篇小說，她凝神閱讀着，沉浸在主人公的生活和感受裏，沉悶而淡漠的、枯燥而熟悉的。

指尖一頁頁翻動着，到第一部分的結尾驀然頓下。

“我把汗水與陽光全都抖掉了。”［引］

主人公在烈日下緊繃着身子，開.槍打破了一切，以四道槍聲結束。

“就像我在苦難之門上急促地叩了四下。”［引］

祝巧雨不知道怎麽形容看到這句話時內心受到的震撼，她隐約感覺，自己心底也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

擡眼眺望遠處沉思，她在腦裏回想着書上“就像我在苦難之門上急促地叩了四下”這句話，下一秒，樹林中響起四道轟鳴的響聲。

就像書裏的槍聲傳到了現實，正中她的思緒。

那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心髒的跳動，指尖顫栗。

祝巧雨下意識站了起來，循聲向那邊走去，想知道聲音來源。

踩在泥土地上，穿過一棵棵樹木，她在茂密的樹林裏模糊看到了一道修長的身形。

很神奇，她絲毫沒有害怕的感覺，依然堅定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仿佛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一樣。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種莫名的肯定來自于哪裏，直到祝巧雨徹底走近他。

那人轉身看向她。

熟悉的帥氣面孔再次出現在眼前，與上次蹲在身邊關心她的人重疊，她才明白，原來是他。

她又遇見了他。

相同的粉藍天空、相同的樹林，相同的湖邊。

以及，祝巧雨垂眸看見他放在地上的書，她果然沒有認錯——

相同的《瓦爾登湖》。

注意到她下垂的視線，那人看向地上的空盒子帶着歉意解釋道：“不好意思，是我放煙花吵到你了嗎？”

“沒有。”祝巧雨很快搖頭回答，思緒回到剛才聽到的四道響聲，原來是他在放煙花，但……

“為什麽現在放？”

天還沒黑，放煙花也看不清焰火。

聞聲他仰頭看向頭頂的天空，祝巧雨也跟着一起擡頭看。

粉藍暈染，舒緩柔和。

他們沉浸在同一片天空下。

過了會兒他才啓唇道：“因為天氣很好。”

祝巧雨了然地點頭，見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沒再打擾，輕聲道別後轉身離開了。

她沒發現的是，他放在地上那本《瓦爾登湖》的底下還有一本書，如果看到封面的話，她應該一眼能認出來，書名是——

《局外人》

她也沒讀到這本書的結局，沒發現主人公說自己開槍是“因為太陽起了作用”，跟他那天說“因為天氣很好”如此相似。

當祝巧雨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切時，腦裏自動回想起了書上打動她的那句話、想起了樹林裏恰如其分響起的四道煙花聲。

心髒撲通撲通。

就像有人在她心門上輕叩了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