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近臭

第6章 近臭

許是因為內疚，亦或是心疼，晚膳比尋常要豐盛些許。不是逢年過節的日子，楚白珩竟然在餐桌上看到了紙包炸雞！

紙包炸雞，顧名思義，就是将整雞用紙包住入油炸，然而整道菜的重點不在炸雞，而在包裹雞的紙，這紙必須用春筍作為原料，以古法制得。①

春筍自然來自老爺子寶貝的竹林，不過現在是九月，想來這包裹炸雞的春筍紙應當是春季攢下的。

楚白珩和楚澤兩兄弟打小就饞這道菜，楚老爺子心疼自己的筍，尋常不允廚房當差的人去挖竹筍。

今天不是什麽重要日子，老爺子難得吩咐廚房做這道菜，多半是寬撫兩個孫子。不過老爺子固執了大半輩子，拉不下臉來對晚輩說體己話，只得通過這種方式來表露自己的意思。

既然楚老爺子都祭出了兩人喜歡吃的紙包炸雞，楚澤和楚白珩自然不會再揪着那件事不放。

楚白珩雖然有些氣老爺子對大哥的嚴苛，不過老爺子也是為了大哥好，退一萬步說，老爺子沒做錯，不過是他不忍見大哥受罰罷了。

想通這些，楚白珩莫名有些心虛，他用公筷給老爺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楚老爺子。

楚老爺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但也沒說什麽，虎着臉将楚白珩夾的排骨吃了。

*

晚飯過後，楚白珩陪老爺子在碧竹園溜達，姑且當做飯後消食。

楚白珩看到那片僵屍紫的竹子，眼皮跳了跳，問出了一個很早就想問的問題，“爺爺，當初您為什麽要種紫竹？”

明明觀音竹更好看。

買竹種被老兄弟坑騙的楚老爺子不耐煩的皺了皺眉，一臉高深莫測，“你懂什麽？紫竹自然是好的。”

楚白珩撇撇嘴，懶洋洋的“哦”了聲，還拖着非常欠揍的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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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爺子惱羞成怒，瞪了眼總是沒個正經樣子的小孫子，“哦什麽哦！？快滾回去歇息，別在這礙我眼！”

楚白珩笑嘻嘻的說了聲“好嘞”，慢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院子。

楚老爺子看着小孫子吊兒郎當的樣子，太陽穴突突的疼。

這小子……簡直和少春當年一個樣。

可千萬別再惹一身情債啊。

楚老爺子仰頭看向重明山的方向，默聲念了句“祖宗保佑”，并吩咐符明，回頭将月老的供奉斷了。

符明語氣有些艱難，“老爺，十多年前，您便吩咐将月老的供奉斷了。”

楚老爺子不記得有這回事了，但他不表現出來，粗聲粗氣的說那就把月老供奉牌給砸了。

符明：“……好的老爺。”

*

楚白珩回到自己院子，進屋時餘光瞥到窗臺上放着的兩件法器。

貼在法器上的符紙變成了灰色，楚白珩心頭一喜，急匆匆跑進屋沐浴焚香，将自己洗幹淨之後，楚白珩緊張地揭下法器上的符紙，白玉筍便暴露在楚白珩眼中。

散發淡綠色「氣」的白玉筍之上靜靜的躺着一串馬奶葡萄，很迷你的一小串，只有白玉筍擺件的三分之一大小，卻也令楚白珩熱血沸騰。

這不只是一串馬奶葡萄，這是他由「菜農lv10」升級到「果農lv1」的巨大飛躍。

雖然都是種植業，但水果比蔬菜貴！

發家致富不是夢！

不過這是他人生種出來的頭一份水果，楚白珩不打算賣，他将迷你馬奶提放在小碟子裏，一臉認真的拿着手機給這串馬奶葡萄拍了十幾張照片，各個角度都有，編輯了一條簡單的朋友圈。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普通的馬奶葡萄對預防心腦血管病有一定作用，那由法器的「氣」育化出的馬奶葡萄的功效直接拉滿。

嗐，明天給老爺子送去嘗嘗。

白玉筍只有淺淡的「氣」，卻能化出馬奶葡萄，那這串氤氲着雪白色「氣」的佛串會化出什麽？

說實話有些好奇。

楚白珩舔了舔唇，接着揭開佛串貼着的符紙，取下的符紙消散成灰，而那串平平無奇的佛串中央赫然躺着一粒平平無奇的……

“大，大米！？”楚白珩不可置信，實不相瞞，他十歲就種出了大米……

楚白珩心痛的一批，他本以為這串佛珠可以育化出一件好東西，沒想到只是一粒米。

終究是錯付了。

楚白珩現在甚至有些想把燒給天道的香給砸了。

不過砸是不可能砸的，要是真敢做出對天道不敬的事，他這輩子算是走到頭了。

楚白珩面無表情地将那粒大米丢進嘴裏，洗也不洗，也懶得蒸熟，甚至連嚼都懶得嚼一下，直接冷漠無情地咽了下去。

一定不是天道驢他，一定不是！畢竟他非常虔誠的給天道爸爸上香了！

是他剛才揭佛串符紙的時候沒有洗手！

——沒錯，破案了！

楚白珩拿出筆記本，用紅筆記下一條血淚教訓：先洗手再開符紙！先洗手再開符紙！先洗手再開符紙！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楚白珩含淚将白玉筍和不争氣的佛串挂到「四十四市」的二手板塊，售價比較低，但聊勝于無。

做好這些，他找到最近在追的電視劇，窩在美人榻上，邊吃零食邊刷劇。

看到他的反派兒子被主角團虐的即将嗝屁的時候，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唔，是雲微度發來的，問他玉戒的育化情況。

楚白珩擦了擦為反派兒子留下的淚水，敲字回複：“快了快了。”

消息發送後，楚白珩迅速切回大窗播放，一邊抱着薯片咔嚓咔嚓，一邊含糊不清的說“我兒子命好苦啊”。

話音落地，反派洛春生臨死前深情的看了眼男主，狹長的美人眸中滿是不甘與難舍，瞬息之後，洛春生眼中失去了高光。

而主角團因為反派洛春生最後的眼神，不免對男主産生了懷疑。

主線劇情會如何展開，楚白珩不感興趣，他是因為反派飾演者，也就是他的室友周流才追的《奇風火月》，既然洛春生都領盒飯了，他也沒興趣再看下去。

楚白珩興致缺缺的關閉播放窗口，淚眼朦胧的打了個哈欠。

雲微度剛才可能很忙，過了一會才回複了一句「不着急，你慢慢來」。

楚白珩耷拉着眼皮子，回複了一個「好的」，然後也沒看雲微度的回複，蒙頭就睡。

*

假期還剩三天，楚白珩撸起袖子開始幹活。

十二件上品法器，二十四張符紙，楚白珩認認真真畫了一上午，才忙完手頭上的十二件法器。

楚白珩将法器擱在院子的空地上晾着，自個則是搬來一張躺椅，擱在竹蔭之下，悠閑地躺在躺椅上，小腿一晃一晃的，眯着眼睛望着飄來飄去的白雲，好不安逸。

楚老爺子過來時就瞧見自家小孫懶散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讓符明撤走楚白珩的躺椅，親自将人揪去書房抽查功課。

楚白珩有三怕，一怕撞鬼，二怕老爺子抽查他功課，三怕大哥抽查他功課。

不過他既然敢回H市，就說明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回家前的那幾天，他熬夜看書，好歹是記下來了。

楚白珩乖乖站在檀木書案前，等着老爺子出題。

楚老爺子掀起眼皮子瞧了眼楚白珩，臉色不怎麽好看，開口就是讓楚白珩默寫《陰符大全》。

楚白珩吓的小手一抖，他艱難開口，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全部默嗎？”

《陰符大全》一書中所記載了各種符，涉及生活大大小小各個方面，總計三千六百種。

全部默出來，他手別想要了。

楚老爺子橫眉，“不然呢？！”

楚白珩笑的比哭的還難看，小臉可憐兮兮的，他眼巴巴的看着不怒自威的楚老爺子，輕輕扯了扯老爺子的袖子，“爺爺，我後天就要回學校了，再回來得是一個月以後，這回就默一百個，好不好呀？”

楚老爺子瞥了眼自己的袖子，氣笑了，“楚白珩，你跟我讨價還價？”

被老爺子叫了全名的楚白珩立刻縮回手，小聲說了一句“不敢”，接着恹恹地坐在書案前，耷拉着眼皮子，一筆一劃的畫符。

楚老爺子一貫清閑，一盞清茶雪尖媚，一小碟子點心京糯酥，坐在書房盯着小孫子畫符。

倒也不是他苛責小孫子，只是他這小孫脾性簡直與他便宜兒子楚少春沒兩樣，皆是好逸惡勞的懶骨頭，若無人監督，他能給你懶上天去。

長孫楚澤能當大任，倒不必實時看着，只是這小孫，他躺在棺材裏時，都得操心着。

不孝孫！

楚老爺子想到這裏，沒好氣的哼了聲，當真是應了老祖宗的話，遠香近臭，明明小孫回來時他心裏還是歡喜的，只第二日便瞧他哪哪都不是。

楚白珩默默直起腰，坐姿勉強算得端正。

*

三千六百道符是不可能畫完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畫完。

楚白珩這天畫到月上中天，才堪堪畫了六百道符。

楚老爺子随手抽了幾張，粗略掃了眼，頓時，看楚白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鐵不成鋼，“業精于勤荒于嬉，符紋抖成這樣，你平日做什麽去了？！”

自認為已經穩如老狗的楚白珩默默不敢還嘴。

楚老爺子還想繼續數落一通，不料楚澤這時來了書房。

楚白珩看自家大哥的眼神宛若看到了救星，滿臉寫着“九敏大鍋！！！”

楚澤安撫性的看了眼楚白珩，和老爺子說後廚将飯菜熱了三道了，“爺爺，先去用膳，等吃飽了才有力氣教訓弟弟。”

京糯酥早被楚老爺子吃完了，這會兒也确實餓了，他沒好氣的瞪了眼兩個孫子，好歹松了口，讓楚白珩先去吃晚飯。

餓的靈魂險些出竅的楚白珩總算得救了，他朝大哥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無聲的說“謝謝大哥~”

楚澤輕輕揉了揉楚白珩的腦袋，兩兄弟走在老爺子後頭，低聲交談。

楚澤問他，又做錯了什麽事，讓老爺子這麽生氣。

楚白珩狐疑的看着他哥，“又？”

大哥你很可疑欸！

楚澤包容的看了眼弟弟，改口問他做錯了什麽。

楚白珩弱小無助還無辜，他瞅了眼老爺子，小聲說，“我也不知道啊。”

“我只是躺在躺椅上曬了會兒太陽，就被老爺子逮來書房了。”

“額……總不能因為我搬了老爺子的躺椅吧？”楚白珩遲疑道。

楚澤默了幾息，然後說你還是把搖椅送回去，“明天我給你買個全新的。”

楚白珩乖乖的點了點頭，感動的說，“謝謝哥~我哥最好了！”

楚老爺子轉過頭，掃了眼磨磨蹭蹭的兩兄弟，有些不耐，“還不快點！”

楚白珩給楚澤擠了個俏皮的眼神，然後立即跟了上去，“爺爺別氣別氣，我和大哥這就來了。”

*

在祖宅的最後兩天，楚白珩都是在老爺子的書房度過的，手沒停過，不是在畫符就是在畫符。

畫完還得挨老爺子訓，“毫無長進！”

“繼續畫！”

楚白珩在心裏嘆了一聲，繼續拿着狼毫筆畫符。

這種單調無聊的日子在第三天的早晨結束，楚白珩拖着行李箱，屁颠屁颠的蹿上車，總算結束了被老爺子按着腦袋畫符的苦逼日子。

楚老爺子看着空蕩蕩的栖雪院，悵然若失，喃喃道，“該對小珩寬容些的……”

孩子不在身邊時，當真是時時念着，在眼前晃蕩時，又頓覺他處處不好。

楚老爺子搖搖頭，心道下回小孫回來，定不能再如此訓他了。

*

楚白珩不知道楚老爺子所想，這會他坐在車上昏昏欲睡。

符明也并未喊醒他，直接将車開到楚白珩租的別墅。

楚白珩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租的房子，頓時震驚，“符叔，你開了多久了？”

符明拿出老爺子給的通行牌，方方正正的黃金牌上刻着“此路我開”四個字，“走的酆都道，沒開多久。“

楚白珩聞言點了點頭，不走陽間道，直接開上酆都道的話，确實要不了多久。

“符叔，來都來了，上來喝杯茶再走。”楚白珩将行李箱搬下車，“順便幫我看看這裏的風水，我晚上總是失眠，不知道是不是風水有問題。”

若是喊符明上去喝茶，他斷然是不肯去的，但若事關小少爺的人生安全，他說什麽都要上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