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021章 第 21 章
突如其來的巨響之後, 衆人屏氣凝神,再也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
新宿二丁目的路人們都不由得放松了下來,開始和身邊人聊天。
“又是什麽爆炸了嗎”
“瓦斯爆炸還是電箱爆炸總之東京時不時的就會有這些事故發生。”
“就是說平時負責安全檢查的部門能不能用心點,總是這樣突然吓人一跳, 誰受得了!”
“呵呵, 那你還是別指望了。”
聽着客人們此起彼伏的讨論聲, 保镖暗自點頭,确實是這樣沒錯。
政府也罵過了, 也投訴過了,沒什麽用啊, 那沒辦法了, 與其操心這些,不如大家還是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等酒吧門口的保镖看完熱鬧終于回神時, 就發現原本面前的兩位氣勢非凡的客人都不見了,給他一愣。
什麽時候走的,完全沒注意到!
……好可惜。
剛才就想說來着,剛才那一對情侶,他們看起來實在是非常登對。
一黑一白, 交融和諧。
黑發的青年身形修長, 眉眼蠱惑撩人, 氣質卻要更冷漠鋒利一些,如果他的眼風掃過來,對視時會不由地躲避視線,但腦海中卻深深的刻下了那一張俊美出衆的臉。
白色長發束在腦後綁成一個馬尾的另一位客人,露出的半張臉同樣驚心動魄, 氣質則是溫和許多。但那淺含笑意的雙眸之中,是看不見底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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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氣質各不相同, 卻有着同樣矜貴與疏離的底色。
很難相信這兩個人會走在一起。
畢竟他們看起來都像是不會相信愛情的人。
但就是這種表面貌合神離,內裏暗潮洶湧的反差,配上他們親密無間的動作,才會讓人腦補更多……
保镖超想喊一句:很配!
兩位是他從業()以來見過最養眼的情侶,沒有之一!
說起來今天店裏正好有關燈接吻的活動呢,兩位客人沒有進店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
在辨認出枷場奈奈子的咒力殘穢的那一瞬間之後,桐原司眸光一沉。
他立馬拉着夏油傑離開。
兩人需要找一個避人耳目的角落快速乘坐飛行咒靈趕到摩天大樓的樓頂。
陌生的咒力殘穢代表着樓頂除了枷場奈奈子以外,還有其它咒術師。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根據桐原司的觀察來看,淺黃色的咒力殘穢并不濃郁。說明那位不速之客的咒術師的實力還沒到強大的地步,不必太過警惕。但對年僅十二歲,也并未經過系統訓練的枷場奈奈子來說,也許是個旗鼓相當的對手。
所以他們還是盡快趕到枷場奈奈子身邊去更好。
“夏油。”桐原司推了推夏油傑。
夏油傑點了點頭,迅速召喚出近日頻繁出場的蝠鲼咒靈。
等兩人跳上去之後,操縱着這只飛行咒靈以極快的速度升空。
他睨了一眼桐原司,一只手垂在身側,不太自然的擺放着。
——為什麽桐原看上去毫無影響的樣子。
他知道剛才那個動作并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吻。
在外人看起來蜻蜓點水的親吻,只是兩人口罩不貼合、稍稍凸起的地方壓了壓而已。
那時候他察覺到了桐原的暗示,示意他配合,夏油傑盡力去做了——
于是他擡起了一只手,虛虛地環繞在桐原司腰部,做出了親密的模樣。
事實上,他根本不敢碰。
照理說,以前夏油傑同性接觸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
但當時的夏油傑心亂了,所以不知道為什麽就別扭了起來。
夏油傑甩了甩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丢了出去,集中精神在前方。
要先解決奈奈子的事情才對!
至于剩下的,以後再說。
總歸桐原不會亂跑,或許他們可以找個時間聊一聊。
随着兩人的飛速靠近,即刻能感受不到空氣裏的咒力波動猛然變得劇烈了起來,“轟——”
正當桐原司想要釋放一個屏蔽動靜的帳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半圓形的賬已經籠罩住了那座摩天大樓的天臺。
有人放了帳。
桐原司就近感受了一下,發現只是簡單的隐蔽戰鬥的帳,并沒有附加其他功能。
天臺之上。
遭受到咒力沖擊,翛然揚起的灰塵漫天飛舞,遮擋住了視線,讓人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
很快,大概兩秒之後,就有一道人影從灰塵裏沖了出來。
她渾身彌漫着赤紅色的咒力,似乎能呼吸一樣,一張一弛的閃爍着光。
正是枷場奈奈子!
緊接着,從煙塵裏沖出來的,是一個足有三米高的咒靈式神。
這只咒靈光看外形很像是迪士尼動畫裏的仙女教母,但卻穿着夜空深黑般的繁複長裙,手拿一根木制法杖,但臉部被一塊黑紅交織的橢圓形面具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五官,甚至看不清其它部位的皮膚,這些全部都被黑色長裙包裹在內,不露出一絲一毫。
比起仙女教母,更像是藏在森林深處的黑魔法女巫。
式神面具上赤紅色的倒月牙型嘴部如同一個崩壞的笑容,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枷場奈奈子的情況顯然不太好,臉色白的像紙,嘴角也殘留着血漬。
但她眼神尤其明亮,雙眸中閃爍着讓旁觀者心驚的深刻恨意。
忽的,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猩紅的粘稠血液不受控制地從她的嘴角流下來。
女孩呼吸着,重新擡眼看向前方,全然不複以往的腼腆羞澀,而是語氣冷硬:“黑田,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什麽對我們窮追不舍”
“在村子裏的時候,媽媽對你不薄,你為什麽要恩将仇報!”
她沒有注意到處于上空的咒靈,因此也沒發覺桐原司兩人。
很快趕到天臺的夏油傑原本很想從蝠鲼上跳下去,然後把奈奈子帶回去。但當他聽到枷場奈奈子的話之後,突然一頓,遲疑的收回了腳。
……奈奈子,正在尋求一個答案。先讓她問清楚也好。
他先不上前打擾。
但是也不能放任枷場奈奈子被對方傷害,或者傷害對方。
于是夏油傑召喚出了「蠕蟲」,一只吞噬型咒靈,讓它躲在角落裏。
一般來說,蠕蟲靠吞噬來祓除其它咒靈,不過夏油傑可以控制【吞】的具體定義。
他可以操控咒靈表面上是“吞”,實際上“光吞不咽”。
以此來禁锢住枷場奈奈子。
這樣既能不傷害到枷場奈奈子,也能保護她的安全,夏油傑考慮的很細心。
“咳咳咳、咳咳!”
“奈奈子,你還真是倔強啊……”
随着漫天飛舞的煙塵緩慢沉降,枷場奈奈子對面也逐漸浮現出了一個不算高大的男性人影。
那個人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了出來,手裏捏着一把長劍模樣的咒具。
是常見的銀色長劍,劍身中央則有一條深紅色的細線,就快要到蔓延到劍尖。
年齡大概在三十歲上下,面容普通,身材偏胖,唯獨皮膚還算得上白皙,比較順眼。
他聲音嘶啞的笑着,原本還算耐看的五官頓時扭曲了起來,變得猙獰:“我不是說過了嗎,看你們家不順眼而已,沒有其他理由了!”
“至于什麽對我不薄只是在年幼時丢了幾個馊掉的飯團給我而已!”
說罷,黑田重一又調整了表情,充滿笑意地看向枷場奈奈子:“我還得感謝你呢,奈奈子。”
他的語調輕松又愉快:“幫我除掉了那兩個老貨!”
聞言,枷場奈奈子瞳孔劇縮,死死地盯着他:“那你剛才……”
“當然是裝的了!”
黑田重一大笑着搶答道。
天知道,枷場奈奈子和他說“你父母都被我殺死了”的時候,他有多快樂!
剛才黑田重一差點就要維持不住表情,露出崩壞的笑容來了。
不過幸好他忍住了,故意裝作大受打擊的樣子,賣了個破綻給枷場奈奈子,引得她放出了威力巨大的一招。
黑田重一撇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左腿。
——雖然自己也算不上毫發無傷,但枷場奈奈子絕對比他傷的更重!
黑田重一又愉悅了起來,重新看向對面,形容狼狽的女孩,冷笑:“誰叫奈奈子這麽好騙呢”
他冷嘲熱諷的語調化作無形的武器直直的落在了枷場奈奈子的身上。
“奈奈子,你們一家的悲劇都怨不得旁人,是你們自己結下的孽果。”
“你們是邪祟,是異端,在村子裏的時候就應該燒死你們!”
“可惜,讓你們運氣好,逃了出來,但那又如何呢”
黑田重一把玩着手裏的長劍咒具,眉飛色舞道:“不還是被我抓到了嗎!”
他轉頭,笑着道:“啊,你放心,奈奈子。殺了你之後,我就會去找你的雙胞胎妹妹,哦,還有你爸爸,別害怕,你們一家會在地獄團聚的。”
枷場奈奈子把下唇都咬出了血,她執拗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她死死的盯着黑田重一,問道:“你到底,為什麽不肯放過我們!”
聽到她冥頑不靈的想要一個答案,黑田重一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
很快,他又陰轉晴。
枷場奈奈子必死無疑,死前告訴她一部分的真相也無所謂。
還有可能讓她死不瞑目呢。
黑田重一裝腔作勢地攤了攤手,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好吧,既然奈奈子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他頓了頓,觑着枷場奈奈子的神色,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
“純粹就是,你們一家不順眼而已。”
“最底層就要有最底層的覺悟,不要給我想着反抗,你們這群僞善的人!好好的待在村子裏,不好嗎”
“奈奈子,你知不知道你們一家對野曾村來說,真的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呢。自從你們走了之後,大家都變得了無生趣了起來。”
“沒有了可以囚禁的怪物,也沒了可以打罵的出氣包,真的很無聊。”
“所以,我就來找你們了。”
夏油傑拳頭硬了。
這人實在是不可理喻,這樣一個抽象的理由而傷害了枷場一家。
“你撒謊!”
枷場奈奈子打斷他,緊抿着唇:“你是害怕!害怕我們搬走了之後,村子裏的人就會重新想起來,你也是個異類!你害怕他們轉頭就會把你當做曾經的我們。”
随着奈奈子的話音落下,黑田重一游刃有餘的表情突然僵了一瞬。
是,他也是異類。
黑田的外祖母和枷場一家流着一樣的血,自然,他也能“看見”。
“奈奈子,确實很聰明呢。”黑田重一重新揚起笑容,眯眼笑道。
“你們也夠蠢的,明明擁有特殊的能力卻不懂得掩飾,為自己招來了禍事。不過也正好為我解決了麻煩,我只是多說了兩句,村子裏的人就把目标從原來的我身上轉移了,轉向了更好欺負的你們。這一點上我确實很感激你們。”
“你們一家真是好人啊。”他嘆息道。
下一秒,他話鋒一轉。
“所以為什麽不一直做這個好人呢就當是幫幫我,也不可以嗎”
枷場一家一走,野曾村裏沸騰過了一陣對枷場一家的讨論,但他們很快意識到——
他們需要枷場一家。
只要他們還在村子裏,村民就是團結一致的,同一陣營的。
空虛無聊的村民很快就把矛頭重新對準了曾經的“邪祟”——黑田重一。
雖然,那都是他小時候才說過會看見妖怪之類的話,說不定是小孩撒謊。
但那又如何!
村子裏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成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他們施行權力的對象。
好不容易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去審判“邪祟”,掌控着“邪祟”的生死。
普通人嘗過了“掌控”的甜頭之後,怎麽能願意再放手呢
所以兜兜轉轉,那群愚昧的鄉下野人又盯上了曾經有“前科”的黑田重一。
黑田重一瞬間惱羞成怒。
好似代表着他曾經轉嫁危機給枷場一家的行為毫無意義!
仿佛命運的輪轉,在嘲諷着他。
他恨上了不安分的枷場一家。
他們為什麽要逃走為什麽要做出這樣背叛的行為為什麽
待在村子裏被折磨也不會死啊,頂多身體虛弱一下而已。
偶爾忍受一下村民的虐打,等兩天不就會過去了嗎
不過黑田重一在察覺到村裏人把目标轉向自己的苗頭時,就帶着父母跑到了東京。
他可比枷場要聰明多了,不會站着挨打。
黑田重一帶上父母去東京,是為了讓他們都出去打工掙錢。畢竟是在繁華的東京,多兩個人幫他解決他的衣食住行的話也會更輕松。
雖然父母也夠愚昧的,但他們卻是實打實的兒子擁護派。
只要他提出要求,他們為了滿足自己這唯一一個兒子,都會盡心去辦。享受着父母服侍的黑田重一,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找工作。
來了大都市的他不到一個月,首先摸清了吃喝玩樂的地方。
在村子裏黑田重一屬于大齡未婚青年,不過因為野曾村實在偏僻,大多數人娶不起老婆,他混在裏面倒也不顯眼。
實際上,黑田重一喜歡同性。
仗着父母人生地不熟,也不會知道他的行蹤,黑田重一去了同\性/酒吧。
在裏面他不必再隐瞞自己的性取向,醉生夢死,享受着燈紅酒綠。
誰知道那兩老貨跟蹤他,等他回到家之後把他打的鼻青臉腫,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他。
還說要往他床上塞女人。
黑田重一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仿佛淬了毒,起了殺心。
但他不能親自動手,他沒有把握能把兇案現場做得天衣無縫,躲過警察的追查。
那時候,他的貴人就出現了。
是他給了自己這把強大的咒具。
之後黑田重一又在澀谷偶遇到了枷場由乃。
兩相結合,他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個絕妙的計劃。
“我故意去枷場由乃所在的美容院大鬧了一通,就是為了讓她調到夜班。畢竟白天人太多了嘛,把咒靈引過去的話,礙事的人也太多了,萬一殺不死你媽媽呢我會很失望的。”
黑田重一一邊說着,一邊緊緊的盯着枷場奈奈子的臉。
不想錯過一瞬間她的崩潰表情。
讓他失望的是,枷場奈奈子知道真相之後,并沒有嚎啕大哭。
枷場奈奈子垂下眼,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所以後來,你是故意引我先去你爸媽那裏。”
“當然!”
“這一點我非常感謝奈奈子。”黑田重一無所謂地輕嗤了一聲,“不過奈奈子應該也很爽吧畢竟他們也是在村子裏欺負你們最狠的人。”
“那老虔婆在你媽媽臉上直接劃了一道貫穿半張臉的口子,差點破相呢。”
言語鄙視,仿佛黑田重一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母。
枷場奈奈子的眼神終于有了波動,道:“黑田重一,你該死。”
黑田重一呵呵笑道:“如果奈奈子能殺死我的話。”
站在枷場奈奈子身後的紅色式神立刻動了起來,它快速揮舞着手裏的法杖,一道蓬勃的紅色驟然驟然朝着敵人黑田重一強攻而去。
咒力球團的速度很快,幾乎眨眼之間就到了黑田重一的面前,他擡起手裏的咒具抵擋。
奇怪的是,能量磅礴的咒力團沒有被切開,而是粘着在了劍刃上了一秒之後,陡然縮小了一半。
“呲——”
黑田重一手臂用力,成功的将縮小一半的咒力輕松切開,它分成兩半,分別砸向他身後的左右兩側。
水泥地被砸出了五六厘米的深坑,碎屑四濺,零零散散地砸在兩人身邊。
黑田重一調笑:“這一擊的威力真大,奈奈子又付出了什麽珍貴的代價嗎”
他看向站在枷場奈奈子身後,如同守護神一般的咒靈沉默而嚴肅,面具上漆黑的兩點仿佛眼睛一般,黑洞洞的,“看”着他的方向。
黑田重一道:“能許願的式神是很少見吧,不過相對的,許願人也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付出了什麽呢奈奈子。”
“接連發出了三次威力強大的攻擊,還有餘力嗎”
“感覺我只需要等你力竭而亡,就能獲得勝利了。”
一邊說,黑田重一一邊揮舞了一下手裏的咒具,一派輕松閑适。
他對面,枷場奈奈子的臉色愈發蒼白,仿佛每一次攻擊都在抽取她的生機。
看到她這模樣,夏油傑暗中焦急,想從旁觀者的身份裏脫離出去拯救奈奈子,一只手攔住了他。
他偏頭看去:“……桐原”
夏油傑雖然不解,但他不認為桐原司是個會臨時出爾反爾的人。
——他說會讓自己來救奈奈子,那就會言出必踐,不會半路阻止。
桐原司瞬發了一個結界籠罩住奈奈子,道:“夏油,那柄咒具有問題。”
夏油傑心髒加速了一瞬。
也不問為什麽,本能地跟随桐原司的腳步,召喚出咒靈護住枷場奈奈子。
似乎什麽都沒察覺到的黑田重一還在那裏說着話:“你也看到了吧我手裏的咒具能夠自主吸收咒力,無論你發出什麽攻擊,它都能夠吃——”
“下”字還沒出口。
“砰——”
毫無征兆的,黑田重一手裏的咒具仿佛炸\彈一般,爆裂開來。
吸收了三次枷場奈奈子全力一擊的咒力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耀眼的光芒直接讓人到了暫時失明的地步,沖擊波直接把黑田重一整個人倒着擊飛出去。
離他最近的枷場奈奈子有結界和咒靈的雙重保護,咒具爆發出來的咒力也直接打散了一小半夏油傑的「蠕蟲」咒靈的身體,然後狠狠撞擊在透明的結界上!
結界上蕩漾出仿佛水面圓暈的形狀,安然無恙地将所有咒力都卸掉了。
“嗬、嗬……”
離咒具最近,也承受住了最猛傷害的黑田重一口鼻嘔血。
像一塊破布一樣趴在地上,大灘的血液從他身\下滲出來。
他還剩下一點意識,瞳孔劇烈顫抖着,嘴唇張張合合,滿臉不可置信。
眼睛已經無法聚焦了,他伸出沾滿血跡的手,朝着某個方向伸過去。
“哎呀,你也太沒用了!”清脆又自帶笑意的聲音響起。
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快速靠近,來人彎下腰,撿起掉落在黑田重一身邊,已經碎裂成兩截的咒具。
“唔,确實很不穩定呢,帶回去給鞣造看看,讓他再改進一下吧!”
“這可不能當做最終版,太危險啦~我可不想打着打着,先把自己炸死。”
模糊的視野裏,黑田中一看到了那頭他為之着迷的金色長發。
不過也是一閃而逝。
那人很快就站直了身體,似乎是在擺弄着手裏的斷劍,同時嘴裏還發出嘀嘀咕咕的聲音。
黑田重一聽不真切,或許是瀕死之時,他破敗的身體裏又爆發出一股能量,支撐着他翻了個身。
已經混沌的視野裏,終于将那個人完整囊括在了裏面。
“春、春……”
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那個人終于轉頭過來,分了一絲注意力給他。
他蹲下身:“重一啊,雖然你很沒用,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我測試到了這把咒具的吸收極限——是一級以下,二級以上的級咒術師的全力一擊哦。”
模糊的面容随着那個人的蹲下,終于變得清晰了。
黑田重一瞪着眼前這個紮着金色側馬尾,雙眼下有粉紫色三角形紋身的青年:“你、你究竟把我……”
“當然是工具人了~”
“你不會以為我接近你,是真的喜歡你吧別招笑啦!”
重面春太嘿嘿一笑:“畢竟鞣造為了很多心血在這把能主動吸收咒力的咒具上嘛,雖然也不是什麽強大的咒具,而且還是一次性的,制作起來也麻煩的要命……”
“但誰叫鞣造很看重呢,說什麽上限很高之類的話。他又一直摸不準吸收的極限在哪裏,所以我才需要為他解決煩惱呀。”
“感謝你的付出喲,重一。”
畢竟願意配合實驗的詛咒師是真的難找,要不然他怎麽會哄騙一個野生咒術師當小白鼠呢
語畢,重面春太幹脆利落地把斷裂的劍刃送進了黑田重一的胸膛。
後者雙目圓瞪,直接斷氣。
重面春太站了起來,又踢了他一腳,吊兒郎當地道:“真是讨厭的眼神。”
“對了,剛才那一擊對那個小女孩來說還是很強的吧,希望已經死了,不然又要補刀~”
走走跳跳,嘴裏哼着歌的重面春太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太安靜了。
他以極快的速度扭身回去,在天臺的另一邊看到了兩個不速之客。
——月光銀輝從雲層的縫隙裏透出來,輕柔灑落下來,如一層月光薄紗,柔軟地披在那二人的身上。
兩個人一黑一白,并肩而立着。
輕柔的風拂起他們的衣角,輕薄的月光追逐着。
黑色半長發的人懷裏抱着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擡眸掃過來的眼風充滿殺意。
他身側還盤桓着一只醜陋的咒靈。
呀,式神使嗎
再看另一位,在月輝下愈發顯得聖潔而神聖,眉眼裏含着笑意。
手上沒有咒具,咒力感知到的實力也一般般,大概三級咒術師。
雖然實力不行,但外表非常唬人呢,他第一眼見到的時候有被吓到。
所以,只是穿的好看嗎
黑狐貍,和白鶴啊。
重面春太心裏不以為意,但臉上卻條件反射性的露出一個笑容。
他舉起雙手做無辜狀:“拜托,別這樣看着我。我可不是傷害那位小妹妹的罪魁禍首哦,你們看,犯人已經死了呢。”
他指着身後的屍體笑着說道,“看在我殺了他的份上,我們就此別過,怎麽樣”
“美容院的咒靈,是你引過去的。”在靜谧的夜晚中,白發人首先開口。
重面春太眼神一凝,嘴上插科打渾:“您說什麽,我聽不懂哦。”
“那一把咒具,是你給黑田重一的。”
“也是你,故意挑起黑田重一和奈奈子的争鬥,坐收漁翁之利。”
“這整件事,都由你主導。”
夏油傑攥緊了拳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重面春太再次挂上了嬉皮笑臉的表情:“…哎呀,瞞不住了呢!”
是來尋仇的吧
光看氣息,是黑發的那個更強一些呢,但對方又是式神使,只要偷襲到本人就好了。
另一個,随意就能殺掉吧。
這樣想着,重面春太的惡趣味發作,飛速思考要怎麽做,才能讓兩人更痛苦。
重面春太的視線往下移了一點,在枷場奈奈子身上一晃而過。
——因為是在乎的人被傷害了,所以表現的才這麽充滿敵意吧
重面春太依舊是笑嘻嘻的樣子,但他确信自己已經找到了突破之法。
“你們不覺得好玩嗎”
“我覺得很好玩啊!”
一邊說着,另一邊,在重面春太的控制下,一把手柄為一只紫黑色的手的刀緩緩從邊緣摸到了對面二人的身邊。
這個角度,正好把那個黑發人和小孩一起穿透呢!
重面春太興奮到呼吸急促。
他正翹首以盼着聽到刀尖刺入血肉的聲音,卻忽然感受到了什麽,擡頭看——
巨大的背影以他不可躲避的速度,重重地落下來!
【咚——】
從天而降的「蠕蟲」咒靈狠狠的落下,重面春太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就沒了聲音。
繞到夏油傑身後的手刀,也被黏着系的「菌絲」咒靈纏住,掙脫不得,也萎靡了下去。
夏油傑沒有再去管他,因為懷裏的枷場奈奈子正以極快的速度衰弱着。
原本還算平穩的呼吸陡然變弱。
夏油傑目露焦急,想趕緊把人送到醫院去。
“咳、咳咳……”
枷場奈奈子半睜着眼,醒來了。
她茫然看了看,然後伸手拽了拽夏油傑的袖子,努力露出一個笑:“…不用了,哥哥。”
“這是我的術式的代價。”
夏油傑茫然,本能地轉頭看向身邊的桐原司。
桐原司垂眸看她,道:“奈奈子的術式名為「魔女教母」,她可以向魔女式神許願,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同時她也需要付出代價。”
代價必須是術師本身所擁有的。
比如一周的嗅覺,或者永久的嗅覺,分別兌換威力不同的技能。
“我用…生命許了願,一定要、要殺了兇手。”枷場奈奈子氣若游絲。
式神替她完成了願望,現在就是收取代價的時候。
夏油傑狠狠一震:“……”
枷場奈奈子躺在夏油傑的懷裏,他用微弱的力道扭了扭頭,尋找着某個身影,眼淚從開始虛散的眼睛裏流出來。
“教、教祖……”
“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待。”
枷場奈奈子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教祖時候的樣子——
他們一家剛從魔窟裏逃出生天,雖然換上了新衣服,但因為太瘦,怎樣都不合身。
枷場奈奈子那時候被折磨得有些精神失常,時常是完全恍惚的,聽人說話要反應好一會兒。
但那一天,她記得很清楚,她聞到了一股非常特別的香味。
身旁的父母輕輕推着他她,讓她趕緊和教主打招呼,她遲鈍的擡起頭,一張尤其漂亮神聖的臉撞進眼裏。
父母見她愣愣的,小聲告罪。
那個人不嫌棄她呆呆傻傻的樣子,反而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奈奈子很乖巧。開啓新生活之後,不止是她,你們都會變好的。”
教祖的手并不是很溫暖,卻讓她留戀。
枷場奈奈子下意識追逐着他離開的背影,見到了一只在他腳邊翩跹的冰藍色蝴蝶。
蝴蝶啊……
那一支她沒能送給教祖的舞蹈,瑪麗·塔裏尼奧的《蝴蝶》。
輕盈又靈巧,自由又漂亮。
本該是她給教祖的獻禮。
但她沒有做到。
枷場奈奈子在想,在教祖心裏,她是否還是那個神情呆滞,木愣彷徨的奈奈子呢……
沒有絲毫長進的奈奈子。
不過沒關系。
她已經給媽媽報仇了,爸爸會好好活着的,妹妹們也會在短暫的悲痛之後開啓新的人生。
這樣就很好,這樣就很好。
只是,稍稍有一些遺憾而已……
“奈奈子,睜開眼。”
教祖的聲音溫潤又悅耳。
枷場奈奈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想回應他的呼喚。
“——”
蹁跹着翅膀的冰藍色蝴蝶在枷場奈奈子身邊出現,靈動地飛舞,如絨雪一般輕盈躍動。
它們争先恐後的拍打着翅膀,繞着枷場奈奈子旋轉飛舞,如同嬉戲的孩童般雀躍。
閃耀奪目的憑藍色翅膀在月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點,一閃又一閃,比寶石更加灼目。
數以千計的冰藍色蝴蝶似乎在默契的跳着同一支舞蹈,缱绻又靈動。
枷場奈奈子其實已經看不太清楚了,但她捕捉到了顏色鮮明的色塊,一點又一點,圍在她周邊浮動起舞,最後聚如繁星,飄向深空。
夏油傑沉默着,也用目光追逐冰藍色蝴蝶的軌跡。
等他再低頭時,枷場奈奈子已經停止了呼吸,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
桐原司的手正停留在枷場奈奈子的嘴角,幫她擦掉唇邊的血漬。
夏油傑的手指開始輕微地顫抖。
原來枷場奈奈子從一開始就确定了這樣玉石俱焚的方式去報複敵人。
她複仇的決心是如此強烈!
夏油傑心裏彌漫着悲戚。
“呃、啊……”
不遠處傳來一道痛苦的呻/吟,夏油傑身體一頓,緩緩轉頭。
是重面春太。
……他沒死。
重面春太的術式是「儲存奇跡」。
通過将自己日常裏發生的小奇跡抹消并儲存起來,在關鍵時候釋放。
因此得到死裏逃生的機會。
但他艱難的爬起來之後,卻發現對面的瘟神根本就沒有離開。
重面春太滿臉都是血,牙也掉了幾顆,整個人看上去分外凄慘。
當他擡起頭,恰好和夏油傑四目相對時,恐懼的表情言溢于表,立刻求饒:
“求求你,放過我……”
因為掉了幾顆牙的緣故,重面春太說話口齒不清。
但語氣分外驚恐,誰都能聽出來他是在讨饒。
夏油傑輕聲問道:“為什麽要指使黑田重一做這些事。”
語氣很平淡,但彌漫着一股風雨欲來的冷漠感。
“我、我只是測試而已,剛好挑中了他。”重面春太涕淚橫流,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更可笑了。
“我只是測試咒具而已,黑田重一說他有一個同樣是咒術師的仇人,我就順水推舟……”
重面春太這個人很惡劣。
原本他也不必幫黑田重一做事情,不過他覺得這樣做會更有趣一些,所以才會幫助黑田重一把咒靈引到美容院去。
當然,他不會把這些在說出來。
生死存亡之際,誰都知道不能碰敵人的高壓線。
夏油傑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面無表情,伸出右手,召喚咒靈。
突然一聲“嘎——”打斷了他們。
随着凄厲的烏鴉叫聲,天臺的小門被人推開。
重面春太又害怕又期待的朝後看去,只見是兩個女性咒術師。
倏地,他看到了其中一個女性咒術師腰腹部衣服上的金屬螺旋紋紐扣。
…咒術高專。
高專的學生。
重面春太一喜,臉上表情瞬間一變,朝她們那個方向爬去。
“救救我、救救我……”
在重面春太眼裏,高專的學生都是涉世未深的十五六歲少年,只要裝可憐就好了。
哪怕他是詛咒師也無所謂,她們不會随意殺人的!
說不定她們還會救我、會救的……
“冥小姐,要插手嗎”
那一邊,桐原司輕聲問道。
冥冥的視線落在夏油傑懷裏,失去生息的枷場奈奈子身上,眸色深了一瞬:“不了,我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她拿出手機,編輯信息發給總監部,輕飄飄的聲音傳過去。
“不用管我,你做你的事就好。”
庵歌姬不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麽,但是看到枷場奈奈子的時候就沉默了。
任務确實是完成了。
但是……
庵歌姬眼眶發酸。
桐原司扯出一個清淡的笑容:“嗯。”
聽到他們仿佛達成了共識的對話,重面春太呼吸越發急促,手腳并用的,想要逃離。
鞣造、鞣造他這個時候應該在工具房裏制作咒具,不可能會出來找他的。
身後一片安寧,重面春太的死亡壓迫感就越強。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詛咒師,來玩個游戲吧。”
重面春太呼吸一滞:“……”
什麽游戲
他不敢回頭,卻不得不回頭。
是誰說話來着哦,那個白頭發的年輕咒術師。
對了對了,他身上的氣息不強,頂多三級咒術師而已,總不可能是另一個式神使,不可能的。
萬一能贏……
這是他現在的唯一一條生路。
被逼入絕境的重面春太扶着牆站了起來,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玩什麽……”
桐原司微微歪頭,道:“游戲規則很簡單,你逃我攻,你能逃走,我就放你走。”
重面春太瞬間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忙不疊的點頭。
此時他已經恢複了兩成實力,對上三級咒術師,甚至不是攻擊,而是逃跑。
他最擅長逃跑了!
重面春太臉上挂着笑容,扭頭就朝着天臺的小門跑去。
“嗖——”
一股冷風擦過他的耳邊,咒力凝結成的箭矢插進他斜前方,緩緩消散。
重面春太感受着那股箭矢的咒力,再一次笑了!
天無絕人之路,果然是三級咒術師的水平,他肯定能逃開。
他也不打算還擊了,直接拖着身子加速腳步朝小門跑去。
“嗖——”
又是普通的一箭。
重面春太輕松躲掉了。
“嗖——”
箭矢射出的聲音第三次來臨,重面春太直接往旁邊竄了竄,卻突然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砰!”
澎湃的咒力裹挾着一股勁風向他襲來,重面春太被箭矢的爆炸沖擊,整個人直接失去了那瞬間的意識。
等他再次清醒時,發現身體受傷嚴重根本動不了。
奇跡、奇跡用完了嗎……
重面春太一片漿糊的腦子艱難地想起了另一個問題:
三級咒術師能有這樣的攻擊力,嗎
“醒了,繼續跑呀。”
如惡魔低吟一樣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裏。
重面春太嘴唇顫抖。
他有預感——
跑會比不跑更恐怖。
但他沒得選!
咒力箭矢的威力仿佛又回到第一次的層次,輕松就能躲開,但重面春太反而更加如臨深淵。
摸不準何時變幻威力的箭矢像是懸停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像棋盤上棋子,或籠子裏的老鼠,所有行蹤都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重面春太狼狽的模樣或許能夠取悅對方,看着他像小醜一樣垂死掙紮。
——他在玩弄我。
他在報複我。
因為我玩弄了那個女孩!
重面春太明明看到出口的小門就在眼前,卻也遙遙不可及。
重面春太被玩弄到心态崩潰,他終于忍不住,回過頭,想看一眼那箭矢,或許能預判。
“砰!”
他被迎面一箭穿透胸膛,釘死在牆面上。
內髒抽痛,他眼前一黑,也不知多久才緩過神來。
睜眼時,重面春太看到了那個人。
——他就那樣漫不經心地凝聚咒力,将它化作箭矢的外形,左手伸直,右手做出拉弓的手勢。随意又優雅,燃燒着的冰藍色咒力透露着人畜無害的氣息。
但當箭離弦的那一剎那,仿佛進過了無數倍加持。
陡然變得恐怖起來!
比他身體裏的這一支還要恐怖百倍!
“……”
重面春太驚恐瞪眼,他感受着幾乎是擦着自己頭頂射出去的咒力之箭,連呼吸都不敢有。
這一箭更像是恐吓。
如果下一箭瞄準了他的腦袋,會死、絕對會死!
“好玩嗎”
……
什麽
重面春太喉結滾動。
他想起了之前被他們發現自己是事件主導時,他在他們兩個面前嬉皮笑臉說過的話:
【“你們不覺得好玩嗎”
“我覺得很好玩啊!”】
現在,對方漠然地俯視着看向滿臉驚惶的他,也問道:
“你不覺得好玩嗎”
……
“我覺得很好玩。”
……
在絕望、畏懼與後悔中度秒如年的重面春太終于聽到最後一聲箭響: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