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030章 第 30 章
夜蛾正道坐立難安地在辦公室裏徘徊, 還算寬敞的房間被他用腳步丈量了一圈又一圈,走得自己心浮氣躁。
他在辦公桌後坐下,雙手合十撐着額頭,深深閉眼。
在桐原司說完他也可以去找靠山之後, 夜蛾正道第一反應就想詢問:
什麽靠山能和總監部抗衡
咒術界叫得出名字, 擁有能量的也僅有禦三家而已。
桐原司也許和五條家交好, 但五條并非是樂善好施的家族。或許它和禦三家其餘兩家相比,顯得“低調平和”。
但在它與世無争的表象之下, 是與加茂和禪院一般無二的傲慢。
夜蛾正道曾經跟在藤田校長身後,為了某件任務和五條家接洽過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 他深刻感受到了家系咒術師的傲慢。
他們并不會明目張膽地對你進行嘲笑諷刺, 而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讓你感受到——
他們并未把你放在眼裏。
即便已經是一級咒術師的夜蛾正道, 也無法獲得他們發自內心的尊重。
咒術世家的底蘊深厚、枝繁葉茂的強盛之處,他們有;家族封建專制、守舊成規的迂腐之處,他們也有。
家族榮譽感強的相對面就是“排除異己”。
既然五條家看不起非家系出身的夜蛾正道,又怎會為桐原司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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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憑和五條悟關系親近麽
雖說五條家确實以五條悟的意志前行着,只要五條悟開口, 五條家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滿足五條悟的願望。
但夜蛾正道之前在聯系五條家的時候, 就被告知了一個消息——
五條悟身在國外, 無法聯系。
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夜蛾正道的心都涼了一半,正主不在,他大概率沒辦法從五條家拿到桐原司的電話號碼。更別提讓五條家出手救人。
出乎意料的是,五條家的人在短暫的停頓過後讓他稍等片刻。
很快, 電話就回撥給了夜蛾正道,報出了桐原司的電話號碼。
但多餘的幫助, 五條家卻再也沒有了。
仿佛他們只是看在少主的面子上,才給了夜蛾正道號碼。
這樣冷眼旁觀、置身事外的五條家會當桐原司的靠山
夜蛾正道認為可能性太低。
五條家,頂多不插手罷了。
可是,其餘的咒術師或者咒術家族單拎出來,完全無法與禦二家抗衡。
在夜蛾正道看來,這無疑是一場以卵擊石的既定未來。
他想要阻止桐原司。
于是夜蛾正道語氣急促地向着電話那頭分析禦三家多年來在咒術界的盤根錯節之處,以此來勸服桐原司冷靜,不要輕舉妄動。
電話那頭的人一言不發,聽完了夜蛾正道所有的話,随後輕笑着說了一句——
【“首先,非常感謝夜蛾老師推心置腹的關愛。”
所以,或許夜蛾老師可以給我兩個小時的時間,來證明我所說的話,如何”】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輕描淡寫。
總之,夜蛾正道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對方。
很快,另一邊的藤田校長那邊也說,天元大人拒絕了他的請求,所以他只能止步于薨星宮外。
直到現在,距離那一通電話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又十分鐘,夜蛾的手機幹幹淨淨,一條信息沒有,一通電話沒有。
也就是說,桐原司的消息依舊沒有傳來。
夜蛾正道有點坐不住了,他又站起身,在室內徘徊了半圈。
然後拿起手機給公安部門的人發了個消息,讓他們查詢【桐原司】和【夏油傑】這兩位咒術師的消息。
夜蛾正道還提前準備好了交通工具,如果十分鐘後桐原司還是沒有消息,他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去現場。
——并非是夜蛾正道不想遵守和桐原司的兩個小時約定,而是夜蛾正道發自內心的擔憂。
他怕桐原司吃虧。
忽的,夜蛾正道腳步一頓,一把推開辦公室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腳步急促地往外走,拐過一道走廊時,迎面撞到了一無所獲,從薨星宮歸來的老校長。
兩人的反應都還算迅速,所以避免了一場碰撞。
然而,“咔”的一聲,老校長在敏捷閃躲後,腰部忽然發出了一聲脆響。
“嘶……”
老校長藤田正一當即倒吸一口涼氣,龇牙咧嘴道:“夜蛾,快來扶我一下。”
“抱歉,校長,是我走得太急了。”夜蛾正道立刻流露出愧疚的神色,趕緊召喚隐蔽在暗處的咒骸。
窸窸窣窣——
一條足有成年男性雙臂圈起粗度的草綠色蛇形咒骸緩慢地扭着身體,從不遠處的密林裏鑽出來。
雖是蛇形,但它身上沒有冰冷滑膩的鱗片,是類似羊毛氈一樣的材質。
頭部也并非長着尖牙,吐着長信子的蛇頭,而是醜萌的長條形狗頭()。
它是個對眼,且眼神非常睿智。
咒骸停在了兩人身前,夜蛾正道扶着藤田校長,動作緩慢地趴在了狗蛇背部,保持平放,然後指揮着狗蛇向女生宿舍的方向游走。
——去女生宿舍,讓家入硝子替扭傷了腰的校長治療。
“夜蛾啊,你這做咒骸的審美能不能稍微改一改,太醜了。”藤田校長看着狗頭蛇身,雙眼散發着智障氣質的咒骸,感到着實有些傷眼。
他是真心在建議。
夜蛾正道是老校長看好的人。
夜蛾正道在制作咒骸上非常有天賦,本身體術也可圈可點,加上性格不沖動,人也穩重。
當然夜蛾正道也有缺點,但想法天真卻守序,情感熱忱卻不叛逆。
優缺點結合起來,在老校長眼裏,夜蛾無疑是個合格的接班人。
所以四月,也就是下個月就退休的老校長,屬意讓夜蛾正道接自己的班。他已經提前一個月打了報告上去,就等總監部批複。
他這次順着天元大人的想法走,也是因為自己在高專待不長了。
走之前就在職權之內,給予新生最後一點庇護吧。
老校長在內心嘆息,這也許是他這幾年最後一次發自內心的勇氣了。
“校長,天元大人既然已經為了桐原司‘破例’,為何還是拒絕了您的求見”夜蛾正道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開口問道。
天元大人既然深處薨星宮,卻知道桐原司的存在,那必定有他自己收集信息的方式。
也就是說,天元大人也肯定知道桐原司現在所處的窘境。
桐原司的情況緊急,如果天元大人能提供地址,夜蛾能早點安排去接人的話,無疑更能保障人的安全。
藤田校長停頓了幾秒,才緩緩道:“也許是天元大人有他的考慮。”
夜蛾正道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兩人沉默着向前走。
女生宿舍的陽臺,家入硝子正悠閑地坐在竹椅裏面晃悠。
三月的春雨綿長,東京高專又設立在深山老林裏,水汽更足,家入硝子已經經歷了一周之多的陰雨天氣。好不容易今天出了太陽,她的心情尤其愉悅,就打算到陽臺曬曬太陽,喝點抽點。
雖說中途來了個夜蛾老師,稍微有了一點波折,但問題不大。
等人走了之後,家入硝子就搬了一把竹椅到陽臺,拿出珍藏的煙酒組合,悠閑地享受人生。
然而——
“硝子,硝子”
家入硝子仰躺在竹椅上晃悠着,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是夢嗎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現實裏被夜蛾老師抓包,夢裏還有一次。
家入硝子倒不是醉了,她酒量很不錯,但是沐浴着這樣好的陽光,很難不讓人産生困意。
“硝子,硝子”
半夢半醒的家入硝子終于反應過來,朦胧地睜開了眼,透過陽臺的欄杆看到了樓下站着的夜蛾正道。
認真負責的班主任正滿臉不贊同地看向她旁邊的桌子——上面足足擺放了好幾個空酒瓶,完全是酗酒的量。
“夜蛾老師,找我有什麽事嗎”家入硝子決定先發制人。
夜蛾正道扶了扶額:“硝子,你還未成年,不能喝酒抽煙,所以說……算了,你先過來治校長的傷。”
家入硝子再一次被輕輕拿起,輕輕放下,愉悅的在心裏比了個耶。
事實證明反轉術式真的很好用,校長的腰瞬間恢複了原樣。
治療期間,家入硝子時不時的将自己的目光落在旁邊的咒骸上。
好呆滞、卻又好攝人的眼神啊……
“我沒事了,夜蛾你去忙吧。”老校長完好無損的站了起來,吩咐他道,“不是還有另一個野生咒術師嗎聽說是能夠操控咒靈的式神使,夜蛾,去聯系他,問他願不願意來高專。”
這件事夜蛾正道也在考慮,所以才去找公安部門查詢兩人的信息。
他把這件事說給了校長聽,“也不知道公安那邊什麽時候有結果”
就在他話音落下不到兩秒鐘內,藤田校長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接收短信的聲音。
他拿出來一看,卻被短信內容一眼震懾到,僵在原地。
夜蛾正道上前道:“怎麽了校長,你的臉色很難看,難道是……”
“總監部被偷襲,高層無一幸免。”
老校長的聲音很輕,卻如同一記重錘落下,一道晴天霹靂。
連向來不關心政局,随波逐流的家入硝子在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也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震驚是必然的吧!
總監部裏全都是咒術界的高層,周圍自然有咒術師守護。
所以哪一位方勢力這麽兇猛,能夠将他們一網打盡
家入硝子很有興趣。
然而夜蛾正道的震驚比老校長還要更多,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一個小時前桐原司的話——
【“他們能回去找靠山,我也可以啊。”】
原本輕如柳絮的話,打這旋兒地落在夜蛾正道的心湖,剛開始只是漾起一點漣漪,此刻卻猶如風暴般席卷過境。
夜蛾正道想不出一個合适的詞去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他幾乎是耳鳴了三秒鐘,才勉強找回自己的神志。
他嗓音幹澀:“總監部其他人有查出偷襲的咒術師是誰嗎”
“是擁有冰系術式的咒術師,預測等級是特級咒術師。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潛入了總監部。”藤田校長眼裏含着驚詫。
“現場只看到了冰,還有總監部長的咒力殘穢,也就是說,除了總監部長以外,其餘人甚至沒有出手的機會,就已經死亡。”
家入硝子舉手道:“這算是醜聞吧。”
家入硝子滿臉寫着“這消息,我能聽嗎要不我先走”。
她不太想摻和這些權力鬥争裏。
“沒錯,确實是醜聞。”老校長點了點頭,“不過這消息也攔不住,也不可能被壓下來。”
總監部不是一塊鐵桶,更何況一個蘿蔔一個坑,有人死了,自然就讓出了位子來——
咒術界高層的位置,誰不想坐
難道讓總監部那群人捂着消息,然後禦三家內部自動填人嗎
在總監部裏的地位比不上禦三家的勢力就開始大肆宣揚這個消息。
把水攪渾,其餘再說!
哪怕這一塊蛋糕落不到他們手上,也不能全被禦三家內部消化。
“據我所知已經有百餘年沒有出現過冰系術師了,一時間總監部也無法鎖定那一位的身份。”藤田校長說道。
“不過上層的動作和我們也沒什麽關系。夜蛾,還有硝子,你們只要安心待在高專就好。”
夜蛾正道有些渾渾噩噩,胡亂朝着校長點了點頭,就腳步虛浮地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砰”得一聲關上門,夜蛾正道顫抖着手,拿出了手機。原本僅需幾步就能撥出的電話,他按錯了兩遍。
綿長的嘟嘟聲鑽進夜蛾的耳朵裏,幾乎是在對面接通的一瞬間——
夜蛾正道:“是你嗎!”
“夜蛾老師,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桐原司道。
“你……”
夜蛾正道受到了沖擊,他甚至不知道從哪個問題開始問。
“你的靠山,真的很強……”
說出這樣一句話之後,夜蛾正道的心跳進行了最後一次加速,随後詭異的平靜了下來。
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夜蛾正道感覺今天自己被刺激到的情緒,比之前十年的都多。
“原本他還想去禦三家轉一圈來着……”桐原司笑道。
夜蛾正道:!
直接把一個總監部廢了還不夠嗎!還想去禦三家!
夜蛾正道就聽他道:“不過我攔住了,畢竟現在禦三家其他人沒有得罪我,不至于遷怒。”
所以這意思就是說,現在禦三家沒惹就沒事,将來要是惹到你了……
還是得被清掃對吧!
“所以,夜蛾老師要去檢舉我嗎”桐原司在電話那頭哂笑道。
“……”
夜蛾正道沉默了有一分鐘。
畢竟桐原司說的話真的很瘋,就在他認為夜蛾正道會将【桐原司與冰系術師有關聯】這一情報上報時——
“我不會包庇你。”
夜蛾正道停頓了一秒鐘,繼續說道:“除非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桐原司頗感好奇,于是說道:“什麽要求”
夜蛾正道沉聲說道:“桐原,你必須要入學高專。”
夜蛾正道是個有理想的教育者。
身為師者,引人向善,教人成才,是他的職責。
桐原司走到現在這一步,其中脫不了總監部暗中推動的影子。只不過他們自食惡果罷了。
但夜蛾正道也并不認為桐原司肆意殺人是完全正确的行為。
這就像是一道底線。
一旦随意踏過,本就掌握着非凡力量的咒術師會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随心所欲。
“謝邀,但婉拒。”桐原司道。
夜蛾正道沒想到會被拒絕,還被拒絕的這麽快,對方甚至沒有考慮一下。
他忍不住追問道:“……為什麽”
“我有我自己的事業要忙呀,夜蛾老師。況且,據我所知高專也是沒什麽文化課的吧只是上一些關于咒術界的理論,就會讓學生去出任務,祓除咒靈。”桐原司條理清晰的說道,“這樣一來,高專對我來說沒什麽必要。”
夜蛾正道有些呆愣:“你有什麽事業”
桐原司開始推銷自己的教會:“我建立了一個教會,叫做萬世極樂教。老師有需求的話也可以叫家裏人過來一起聆聽教義。”
“我這裏信徒也不少,光是安慰信徒就忙到起飛呢。實在是沒空兼顧高專。”
“忙到起飛”是指,上二休五。
總之,桐原司說起來也不心虛。
反倒是桐原司過于理直氣壯的語氣成功堵住了夜蛾正道的勸說。
“我沒有家人,不需要這個……”剛剛離異的夜蛾正道心抽痛了一下。
夜蛾正道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出發:“在高專當咒術師工資也不錯的。”
“當邪\教教祖賺得也不少。”
夜蛾正道:“……”
好的,談不下去了。
這麽一看高專确實沒什麽競争力,吸引不到桐原司也是正常的。
實際上,夜蛾正道也并不想真的去舉報桐原司,可現在完全卡住了,沒辦法再推流程。
正當夜蛾正道頭疼的時候,倏爾,一道清潤典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和他說:如果你來,天元會教授你更多更難的結界術。】
聲音很輕很淡,能聽得出來是二十歲上下青年的聲音。
但嗓音出塵脫俗,散發着一股不容人亵渎的疏淡與高貴。
而且這聲音就好像在他的腦子裏出現一樣,分外清晰。
夜蛾正道立刻反應了過來,他聽到的是誰的聲音,呢喃:
“天元大人……”
夜蛾正道再次感受到了天元大人對桐原司的這一份重視。
身在薨星宮的天元大人,雖然在時時刻刻的關注着桐原司!
向來以神明的視角觀測着芸芸衆生的天元大人,居然會在一天之內,為了一個人,兩次傳信。
且會在他無法勸服桐原司的時候主動出聲示意。
這是……何等的重視!
夜蛾正道抿了抿幹澀的嘴唇,如實對着電話那頭傳音,道:“桐原,如果你來高專,天元大人會傳授你更多更難的結界術。”
“免費”
夜蛾正道無語凝噎:“……”
【并不免費,但僅需他支付一些微小的代價,我可以與他定下束縛。】
夜蛾正道哽住的一口氣又松了,轉達了天元大人的話。
“不免費”
夜蛾正道的心又提起來了。畢竟按照大多數人的觀念來看,免費的才有吸引力。
“那我去一趟。”
“…咳咳、咳咳咳!”夜蛾正道被自己吸氣嗆到了。
似乎是意識到了夜蛾正道的滿頭疑惑,桐原司給出了他的解釋:“天上掉餡餅這種事确實讓人快樂,但更讓人不安心。”
夜蛾正道:“我以為你……”愛財。
畢竟教會是很吸金的行業,也是被頻繁爆出牟取暴利的行業。
桐原司年紀輕輕就涉足這一行,必定是喜歡錢的。
“有時候免費的東西才是最燙手的。我可不想撿了芝麻,丢了西瓜。我愛財,卻絕對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桐原司聽出了夜蛾沒說出口的詞。
“對了,那我現在就相當于去你們那邊出差學習喽那記得給我開工資。”
“啊,我也不常去,畢竟教會是我的主業,您能理解的吧”
夜蛾正道:“……”
頭隐隐作痛。
算了,好歹是朝着夜蛾正道最初的目标發展了不是
人好歹是要到高專來了。
“你的地址,給我吧。”夜蛾正道心力交瘁,不知道第幾遍問出這句話。
桐原司這一次痛快地給出了位置,然後道:“不過我這裏還有點事情要收尾,等天黑了,再來接我吧。”
“什麽事”
“把加茂和禪院的垃圾送回去啊,不可能放在我這兒占地方吧”桐原司慢吞吞道。
所以這個垃圾是指……
夜蛾正道秒懂。
他想起這件事情就覺得棘手。
雖然現在總監部一塌糊塗,完全沒有可以主事的人,禦三家絕對會趁此機會用力撕扯【總監部名額】這一塊肥肉。
但禦三家的底蘊還在,一旦他們騰出手來,對付桐原司……
桐原司聽到了他的擔憂,笑道:“夜蛾老師不用擔心。我這邊已經安排……”
【讓他不必擔心。】
【禪院是我的忠實信徒,我會向他們傳達我的命令。】
【至于加茂,孤掌難鳴,獨有他們一家,便不敢輕舉妄動。】
天元大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夜蛾正道又聽到了仿佛從腦內發出的聲音,實在過于清晰,讓他汗毛聳立。
頭皮發麻的夜蛾傳達了天元大人的話。
“天元大人真的這麽說呀”那邊,桐原司笑了出聲,“他這樣對我諸事皆順,不禁讓我懷疑到底要從我這拿走什麽代價了。”
天元大人對桐原司的态度可以說……寵愛
為桐原司解決前憂後患,還教他學習結界術,簡直就像是在對待極親近之人才會有的做法。
但這種态度看上去實在太可疑了。
已經超過了一種範疇。
哪怕是夜蛾正道自己在面對這種情況時,也不禁會懷疑——
天元大人究竟所圖為何這真的不是外表甜蜜的陷阱嗎
天元大人運用着「不死」術式存活了千年之久,怎會忽然會對一個年輕咒術師另眼相待
不必細品,就有陰謀的味道。
就在夜蛾正道以為桐原司會臨時反悔不來高專時,他卻沒有再說什麽。
于是夜蛾繼續提醒道:“桐原,禦三家是禦三家,總監部是總監部,一旦總監部有了新人上位我不确定他是否會針對你,所以還是小心。”
“如果他們不識趣的話,我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你用不識趣這個詞……”夜蛾正道按了按眼角。
“如果将來總監部新換的一批人也不識趣的話,你會怎麽辦”
“殺。”
輕飄飄的聲音充滿了殺意,“殺到他們識趣為止。”
說罷,桐原司笑了笑:“夜蛾老師不要認為我喜歡濫殺無辜哦。”
“只有在他們惹到我的前提下,我才會反擊。況且我對他們的要求也很低,只要他們做好份內的工作,不節外生枝就可以。”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我懂了。”
“晚上七點,輔助監督的車會到你地址的門口。”
“ok。”
七點正好。
天已經完全黑了。
桐原司和夜蛾正道約定了時間之後,就挂掉了電話。
早田真花在旁邊小聲道:“教祖,你真的要去高專嗎”
她面上有顯而易見的抗拒。
早田真花厭惡高專,是因為她的術式「萬疆蛛絲」并不具有強大的攻擊性。
京都高專曾在早田真花父母因為咒靈出事的時候找上過她,但知道她的術式只能延長蛛絲的長度,而很難提升韌性或毒性的時候,就給了她兩個選擇。
當窗,或是,輔助監督。
那時她才發現,京都高專的人就因為術式的強弱給她下了定義。
早田真花安慰自己“先天條件比不上更強大的術師”這是事實,她無法在這方面抗争。
高專僅教授給她了釋放帳的方法,就讓她去做了輔助監督。
高專可以用來培養平民咒術師,同時是咒術世家用來玩樂的場所。
早田正花被分到了一個姓禪院的少年咒術師,從一見面起,他就開始不停地評鑒自己的外貌,用惡毒的詞彙侮辱她。
早田真花強行忍耐着情緒,把他送到任務地點,并放下了帳。
青年的實力很強,不到一分鐘就祓除了那一只一級咒靈。
就在早田真花看到任務完成,解除了帳的那一瞬間,她被從身側襲來的一只漏網之魚的咒靈撲倒了。
早田真花根本沒有在高專學到釋放帳以外的能力,只能依靠滾爬等動作艱難地躲避。
期間,早田真花向他求救,那個少年就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欣賞她狼狽的模樣。
仿佛看夠了戲,等早田真花差不多要死在咒靈手裏時,少年終于出手,一擊便祓除了那只咒靈。
早田真花聽着他高高在上的嘲笑:“我讨厭你的眼神。”
“不夠柔順,不夠妩媚,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燒一樣,作為輔助監督,或是作為一個女人,都不合格。”
“剛才求饒的眼神就不錯,讓你變得可愛了不少,所以繼續保持吧。”
他這樣說着。
早田真花嘗試向京都高專反應,向總監部反應,得到的卻是沉默和訓斥。
“你只是個輔助監督而已,他是前途無量的一級咒術師,胡鬧。”
“是你觀察不力,沒有發現咒靈的存在,禪院他救了你,你應該心存感恩才是!”
“高專養着無父無母的你,你就當是回報好嗎冷靜下來,不要再鬧了。”
各種說法/輪換着來。
他們卻齊齊地忽視了早田真花即便弱小,也是有感情和自尊的人。
而且弱小,就該被侮辱嗎
當早田真花想要親自去找那個禪院時,卻得到了他已經回歸本家,靜心修煉咒術的消息。
看吧,報複不到,也碰不到。
仿佛天地渺茫,只有她一個人在卑微的邁步。
之後,早田真花“叛離”了咒術界,成為了一名詛咒師。
和她預想的一樣,無論是高專還是總監部,都沒有人在意她的離開。
早田感覺就像一只掙脫出囚籠的小麻雀,平凡弱小,還遍體鱗傷,卻努力地拍動着翅膀,獨自一人摸爬滾打了許久。
然後仿佛用盡了這一輩子的好運氣,撞見了教祖的懷裏。
她是教祖最虔誠的信徒。
早田真花跪在教祖膝蓋邊。
她并不想教祖去那給予了她噩夢的地方,即便她很清楚教祖的強大。
但……
“真花,別哭。”
微量白皙的手指輕柔地擦拭着她不知何時掉下的眼淚。
桐原司放輕了聲音,道:“我不會去很久,畢竟我們的新家馬上就能搬了,對嗎”
擡頭望向教祖,淚水形成的霧模糊了她的視線。
但早田真花依舊看到了他神子般耀目的七彩瞳孔。
“……嗯。”
早田真花又笑了起來,胡亂的抹着臉上的淚水,低頭帶着鼻音說道:“對不起,這樣完全不可愛呢……”
“真花即便什麽都不做,也很可愛。”桐原司伸手,道。
早田真花閉上眼,讓自己的臉頰躺在教祖的手心當中。
教祖的手并不溫暖,但卻讓早田真花眷戀不已。
接觸得久了,誰會發現教祖是個随心所欲,報複心強,并不完美的人,也是再真實不過的人。
教祖對他們這些幫他做事的人也說:無需将他當做神明看待。
但早田真花卻不覺得。
教祖毫無疑問确實是神,卻并非是高坐神龛的神明。
神明從不垂憐人間,但教祖會。
“我會守好家的。”
她這樣說道,仿佛做下了一個無比鄭重的承諾。
·
高專的車按時到達。
此次來接人的輔助監督是夜蛾正道的學弟,中野一郎。
因為實在不喜歡打打殺殺的生活,就自願轉成了輔助監督,他把車停在了別墅門口。
他在門口探頭探腦,沒發現人影,正打算打個電話的時候,有人出來了。
中野一郎定睛看去,夜蛾學長沒說要接的人的體貌特征,只告訴了他名字。
所以中野一郎只能靠喊名字來辨認:“請問,桐原司……”
輔助監督的話還沒有說完,眼睛就悄然瞪大了一半。
走在最前方的那一位……
他沒看錯吧!
因為術式和眼睛相關的緣故,中野一郎看的格外清楚。
耀眼奪目的特異雙瞳,還有外表與氣質,完全是別樣的等級。
這是真仙氣!
比京都校那個裝世外老神仙,假裝自己超然于世俗的幹巴老頭仙多了!
上次姐妹校交流會輸了,端着一張老臉裝淡然。實際上氣得發瘋,誰都能看出來他破防了。
不等桐原司說話,中野一郎眨了眨眼回神,道:“桐原君,對嗎”
“快上車!快上車!夜蛾學、夜蛾班主任已經在等你了。”
桐原司拿着一把黑傘,中野一郎瞥了一眼,沒說什麽。
畢竟最近确實雨下的很頻繁,有備無患麽。
兩個小時後,順利到了高專。
輔助監督把車停在山腳下,最後讓桐原司先去暗室裏錄入咒力。
這樣一來,桐原司進入高專的結界就不會報警。
随後輔助監督就領着人上了山,一路蟲鳴鳥叫,加上風吹樹葉的簌簌聲,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現在時間确實不早了。
所以中野一郎也很是疑惑。
這個點,夜蛾學長還非要把人接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不過這也不是他該問的,他只要把人安全送到夜蛾面前就好了。
爬到學校門口,一個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就已經等在了那裏。
“夜蛾學長,我已經把人帶到了,就下班了。”中野一郎說道。
“好的,麻煩你了,在高專歇息吧,空房間已經準備好了。等下回有空的時候,請你去喝酒。”夜蛾正道說道。
打發走了人,夜蛾正道就把目光落在了跟随在中野一郎身後的桐原司身上。
借着高專的路燈,随着距離的拉近,他也看清楚了那一雙如寶石般的雙眸。
夜蛾正道不禁詫異:“你是,桐原”
桐原司露出一個笑容,用和電話差不多的輕笑語氣道:“夜蛾老師看起來很意外。”
“被吓到了嗎”
夜蛾正道搖了搖頭:“并沒有,只是很少看見這樣的瞳孔。”
應該說他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碰到這樣流光四溢的彩色雙瞳。
“所以擁有着這樣一雙眼睛的我,簡直是天選教祖,不傳教都可惜了,對吧”
桐原司感嘆道。
熟悉的噎人感又來了。
夜蛾正道現在的耐受度已經提高了不少,所以他只是簡單的沉默了一秒鐘,就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輕咳一聲。
“天元大人已經在薨星宮等你了,桐原,先跟我來吧。”
桐原司不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兩人拐進了一條小路,進入了枝繁葉茂的森林裏面,随即在濃重的陰翳找到了一扇木質大門。
夜蛾幫他推了開來:“桐原,你進去吧,天元大人只說要見你,所以他一定會拒絕我的進入。”
“你只要向裏走就好,天元大人的結界會指導你前進的方向。”
桐原司眨了眨眼,說了聲好。
緊接着他走了進去,穿過狹長幽暗的長廊,很快就抵達了一個巨大的空間。
他眼前并且不像原著那樣,是圍繞着盤根錯節的巨樹所圍成的建築。
而是一片純白的空間。
他一只腳徹底踏入其中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倏然變化。
這一瞬間就變成了桐原司無比熟悉的景象——
頭頂燈光幽暗,兩邊牆壁上鑲嵌的寶石在燈光的照映下,閃爍着五顏六色的光芒。
這是,桐原司在靜岡的萬世極樂教的傳教房間。
原著中,薨星宮的空間位置并不固定,它可以随着天元的心意而變化,也可以通過結界術的方法進行移動。空間內部也可以根據天元的意念進行改變,創造出各種景物和物品。
和領域展開的具象化有一些相似。
所以他确實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但天元……
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桐原司對他的印象全部來自于漫畫中羂索攻入薨星宮那幾章。
在他的記憶中,天元應該是與世無争,随波逐流的人設才對。
現在這樣的行為……卻好似在讨好桐原司一樣。
“天元大人,您這是為何”桐原司用了敬稱。
他的話音剛落,很快就從角落裏走出來了一個人影。
還為同化失敗的天元還沒有變成怪異的模樣,他顯然是正常人類的模樣。
但是、但是!
桐原司眯了眯眼,緩緩說道:“天元大人,你是特意變成夏油傑的模樣嗎”
天元歪了歪頭:“我覺得你應該會很喜歡,所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你不喜歡嗎桐原。”
天元學着夏油傑的語氣。
扯開衣領,露出脖頸。
“我也會滿足你,桐原。”他說着讓桐原司不解的話。
桐原司只覺得現在的情形十分詭異,他非但沒有被誘惑到,而是感到一股……
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