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角色扮演成真後》

文/米湯十三

夏日悠長,樹影斑駁,綠絨大傘下見一抹墨色身影伫立。

鹿厭手裏搖着一把玄鐵薄扇消暑,褐色發絲輕拂,白皙出挑的臉頰微揚,視線落在茶樓栅欄處獨坐的男人身上。

他清朗的聲音中帶着迷惑,“世子居然在廣和樓相親?”

誰人不知廣和樓乃京都散播流言的聖地,世子為何一改往日的低調前來此地?

他身為世子謝時深的貼身侍從,今日原本無需随行,未料突然收到謝家小姐的傳命,請他前來廣和樓,只為給世子的相親把關。

把關?區區相親要他如何把關,情情愛愛什麽的一想便頭疼。

想來難過,他一身本事毫無用武之地,此前只是錦衣衛小旗,自上月皇帝将他賞賜給謝家後,相當于換了個地兒撒歡,除了貼身跟随世子外別無他事可做,比留在錦衣衛裏還閑。

眼下回想小姐所言“千萬不能讓奇奇怪怪的人進謝家”的要求,此标準又該如何定奪?

思及此,鹿厭長嘆一口氣,收回視線,玄尾扇一收,心想趁着謝時深的相親對象未到,不如先鑽研武術之道放松一下吧。

随後見他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上方《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的書名乍現眼底,此書乃是京都當紅小說作者“咕咕”所寫,其內容皆是武林各路高手之間的糾葛,書中金句頻出,創新十足,風靡天下,一夜之間受追捧無數,更有甚者瘋狂磕書中角色互動,不由稱絕。

鹿厭因惦記着把關相親一事,無法專心致志看書,偶爾擡頭掃一眼茶樓,發現謝時深仍舊獨坐時,便繼續埋頭苦讀。

他将書中平淡部分快速跳過,沉迷在打戲之中,看得熱血沸騰時,擡頭敷衍瞥了眼謝時深。

誰知便是這平平無奇的一眼,令他驀然一頓,滿臉震驚,明亮的雙眸放大,難以置信看着謝時深對面出現之人。

世子為何會與男子相親!

他是斷袖嗎?

小姐的命令頓時在腦海浮現,“啪”的一聲,鹿厭将小說合上收起,擡手揉了把眼睛,死死盯着謝時深的相親對象。

男子長相清秀,頗有書生之氣,舉止小心翼翼,眼神在謝時深身上頻繁打量,卻又在對視間快速閃躲,随後羞澀輕笑,看得叫人不禁心軟。

然而,面對如此美色,謝時深卻無動于衷。

鹿厭此刻滿腦子疑問,摸不着腦袋,對世子的取向表示驚詫。

他仰頭觀察良久,實在沒能看出所以然,但小姐的命令猶在耳畔,毫無标準定奪的任務委實令他頭疼。

他開始自我分析,當今梁朝中,謝家祖上乃開國功臣,手握南方風歧兵權,其謝夫人乃陛下宗親,謝家門庭赫奕,行事低調。

梁朝雖盛行男風,但謝時深貴為嫡子,若為斷袖,謝家長輩可會由着他胡來?

見謝時深無動于衷,鹿厭轉念又想,難不成世子有把柄落在對方手中,受到威脅才如此?

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一閃而過,鹿厭心下決定進茶樓一探究竟,不料突然察覺一絲異樣,梭巡人群卻并未找到不妥,只能加快腳步往廣和樓去。

茶樓內座無虛席,行走一樓能聽見京中八卦,炎炎夏季人手一個瓜,吃得不亦樂乎,如今坊間談起八卦,都叫吃瓜。

鹿厭上了二樓的雅座,隔着人群遠遠瞧見謝時深冷峻的側臉,謝時深似有意遮掩身份,雖一襲素雅白袍但氣度不凡,矜貴疏離叫人望而卻步。

瞧着不像來擇偶,更像來盤問。

鹿厭尋了個角落坐下,招來小二點了茶和瓜子,出手闊綽賞了點小費,小二外加附贈新鮮瓜果一份。

接下來是吃瓜時間。

他耳力敏銳,專注時能分辨出謝時深和書生的聲音,但謝時深的回應簡短,聲色淡漠平靜,而那書生則是輕柔酥軟,儒雅随和。

此時書生神态羞怯,耳朵和臉頰偶爾泛紅,能看出他對謝時深的心意如何,但從鹿厭的方向只能看見謝時深的背影,瞧不見他的神情。

鹿厭的視線落在書生嘴唇上,仔細辨別口型後,得知謝時深隐瞞了身份,以至書生此時所言毫不顧忌。

這一點并不意外,除了時常在民間走動的官吏,百姓極少能見到高官顯貴的真容,即使見到,若無人告知,也未必能知其身份,且普通百姓要顧着生計,來來往往也不會刻意打聽。

謝時深上京不過數月,平日又極少出門,就連他出現在錦衣衛領人時,鹿厭瞧見他都感到十分意外。

當時鹿厭被鹿家塞進錦衣衛不久,小卒一枚,轉眼便被謝時深帶走,而後得知自己被賞賜給了謝時深做貼身侍從。

能得皇帝賞賜錦衣衛為近侍,如此殊榮,謝時深乃本朝第一人。

如今倒好,這位世子竟端坐在此,被區區書生暗中擺布!

書生朝謝時深續問道:“敢問公子家中所做何事?”

謝時深從杯中茶擡首,面如冠玉,端正沉靜,嘴邊挂着禮貌的淺笑,但周身卻散發着無形壓迫,面對面時猶如隔着一堵隐形的牆。

他将茶杯輕置桌上,淡淡回道:“家中行商,父母希望我找一位飽讀詩書的內人。”

書生若有所思點頭,随後問:“既是行商,那公子平日可會常歸家?”

謝時深沉思了下,回答道:“時長在外,極少歸家。”

話落,鹿厭看着書生回話的嘴型,不可思議搖頭道:“想不到竟貪心至此。”

鹿厭認真觀察書生的神情,發現他對謝時深所言甚是滿意。

但吃瓜之餘,鹿厭卻感覺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似乎在小說裏出現過,他循着記憶回想小說裏的橋段,驀然驚覺竟有相似之處。

鹿厭喃喃道:“這書生,不會要開始問打錢之事吧。”

話落,他定睛看去,只見書生朝謝時深問道:“那不知公子每月能否準時撥月例?”

謝時深不假思索颔首:“自然。”

鹿厭錯愕,相公不歸,準時撥款,這不就是人間美事嗎?

他恍然間明白小姐所言,此人果真奇奇怪怪。

這門親事,莫說小姐,他也不同意!

鹿厭決定阻止兩人發展,卻陷入無計可施的困擾中,直到想起手裏的小說,他恍然醒悟其中橋段,似乎有合适的解圍之術。

他連忙翻找,直到一行醒目的內容出現眼前,“柔弱情夫”四字令他眼前一亮。

很好,此乃妙計。

然而,他卻不知今日的相親乃謝時深的布局。

如眼前所見,他之所以選擇相親,是為了打破此前形象,以便日後出行,自從上京以來便不常出門,一直在暗中摸索京都形勢。

前世謝家功高蓋主,他作為人質入京,是被迫之舉,後來天家為取謝家兵權不惜設陷謀害,他孑然一身,歷經坎坷終才登上高位,不料命運弄人,令他重活一世。

今生他主動入京,一是為了皇位,二是要在登基前肅清天家的勢力。

如今的梁朝乃楊氏掌權,這一世他要謝家平安,若非迫不得已,絕不會重蹈覆轍選擇起兵造反。

倘若能利用朝中勢力推翻楊家,免去戰事,避免百姓流離失所,也省得接了個爛攤子。

京都眼下男風盛行,他借此放浪形骸,既能樹立新面貌,亦能打消皇帝對他的忌憚。

而廣和樓,是最好的選擇,此處擴散流言蜚語乃京都最快,沒有之一。

但謝時深此刻有些頭疼,且不說劉管家選的相親對象眼光不好,這書生對自己的野心毫不忌諱,令他生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不願與其周旋下去,打算另擇手段布局。

書生仍在喋喋不休,謝時深捏了下眉心,試圖揉去不耐煩。

“好久不見。”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謝時深緩緩擡起眼簾,眉頭一蹙,凝視着憑空出現的鹿厭。

鹿厭的衣袍出現人為的撕裂,褐發亂作一團,臉蛋被摸了不明液體,襯得更像被蹂/躏過。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書生率先質問道:“你是何人?”

他的聲音略帶幾分警惕,是對鹿厭這張臉所産生的。

謝時深眉梢微挑,端坐圈椅中不語,對鹿厭的行為選擇靜觀其變。

鹿厭略顯緊張,只敢看着謝時深,躊躇半晌未見動靜。

因為謝時深有潔癖,自己現在明顯髒兮兮的。

鹿厭心想,撲上去會被踢死嗎?

他擠眉弄眼暗示謝時深配合自己,但信號傳遞失敗,好不尴尬。

直到餘光察覺書生欲質問,鹿厭快速瞥了眼謝時深的靴面,似是找到目标。

只見鹿厭“哎呀”一聲,猝不及防往他腳邊柔弱一倒,抱緊謝時深的大腿放聲痛哭。

“孩子他爹!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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