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謝時深聞言臉色一黑,與此同時,對面的書生也露出驚詫的神情。

四周不少人聞聲投來目光,見此場景,陸續交頭接耳談論起來。

書生立刻從圈椅中起身,指着鹿厭追問:“你、你到底是何人?!”

鹿厭假意掩面哭泣,一臉委屈巴巴道:“我叫薯薯。”

謝時深遲疑須臾,道:“薯薯?”

鹿厭朝他使眼色無果,咬了咬牙,一狠心,把謝時深的腿抱得更緊了。

随後拔高聲哭道:“公子!你怎麽能忘了薯薯!”

“薯薯我啊,真的好苦啊——”

四周聽見一片嘩然過去,吃瓜聲如浪潮般湧來,衆人悄悄投來目光,看到鹿厭時,不由覺得他家境凄涼,有着好賭的爹,生病的娘,上學的妹妹和破碎的他。

既然都報上名來了,書生又豈能接受,他見鹿厭這般死纏爛打,必然有備而來,左右衡量一番,書生眼中帶着不舍看向謝時深,在指指點點的聲音中被迫作出選擇。

雖然他對這張臉實在心動,可奈何遇到這般意外的狀況,他不想丢了臉面,随後指着謝時深拔高聲斥責。

“原來你竟是有家室之人,枉我方才已将一顆心托付于你,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實在太令人失望了,哼!”男子一跺腳,一拍桌,一瞪眼,收拾東西,走了。

鹿厭心中一喜。

成了。

他偷偷看了眼謝時深,發現謝時深臉色陰沉,尤其他們被百姓光明正大注視着,甚至還能聽見刻意的辱罵。

謝時深暗自吐息後想起身,但腳邊卻傳來密密麻麻的嘀咕聲。

鹿厭道:“世子別去,他是詭計多端的壞男人。”

謝時深:“......”

他轉頭朝一側瞥去,冷冽的目光叫四周衆人心驚,大夥連忙把議論的嘴巴閉上,将看戲的眼珠子轉走。

等謝時深将目光移到腳邊時,鹿厭正好擡頭,明亮的眼眸不摻一絲雜色,加上衣衫不整的模樣,襯得謝時深更像負心漢了。

兩人沉默對視,謝時深掃過白袍上沾染的污穢,眼底閃過一抹排斥。

鹿厭琢磨着他的臉色,明白大事不妙,正要狡辯兩句,突然後頸被一只大掌無情掐住。

謝時深拎着他幹淨的脖頸,壓着聲音道:“鬧夠了沒?”

鹿厭餘光見那書生徹底離開後,連忙松開謝時深的大腿,狼狽地爬起身,雙手撥開淩亂的褐發,朝着謝時深咧嘴一笑。

很好,任務大功告成了。

但,世子似乎不太開心。

不過轉念一想,今日這任務是小姐所派,實在不能怪在他的頭上,所以面對謝時深冷漠的質問時,他很識趣地将謝允漫供出。

“世子息怒,小姐只是關心你。”鹿厭說得合情合理。

謝時深道:“比不上你的關心。”

鹿厭笑道:“世子謬贊。”

謝時深的臉色顯而易見又沉幾分,他從圈椅緩緩起身,頃長的身子比鹿厭足足高出一個頭。

吃瓜百姓仍在偷看,謝時深視若無睹,壓着怒氣朝鹿厭道:“回去。”

鹿厭笑容一斂,乖乖點頭。

兩人離開二樓,但謝時深在樓梯轉角處頓足,複雜的眼神自上而下掃過鹿厭。

鹿厭察覺他的目光,笑盈盈問道:“世子,怎麽了?”

謝時深阖眼一瞬,“你要這般模樣随我離去?”

鹿厭低頭看看破破爛爛的衣着,确實有些詭異,但是別無他法,只好讪笑道:“這款式街上也有人愛穿。”

謝時深抿唇不語,最後選擇沉默轉身。

兩人往廣和樓外而去,鹿厭跟在主子後方,垂頭心疼地瞥了眼壯烈犧牲的衣袍,現在他如謝時深撿回去的小乞丐,跟在身後手忙腳亂收拾着形象。

謝時深踏出廣和樓的腳步突然停下。

鹿厭還在低頭打理着自己,眼看要撞上去,腳步迅速剎停,腳尖踮了下,完美避開撞上謝時深的後背。

他疑惑朝謝時深看去,正要開口詢問,眨眼神情變作警惕,下意識左右梭巡四周。

有殺氣。

謝時深似乎察覺他機敏的變化,偏頭看了眼身側之人。

兩人相識不過一月之餘,談不上有默契,鹿厭甚至覺得謝允漫都比他有趣。

但此刻對視間,卻意外看懂對方眼底的神色。

顯然謝時深也發現了不妥,想必今日出門相親恐有人跟蹤,只是不知來者的眼線知曉了多少。

鹿厭将玄尾扇取出,正色道:“世子,我來開路。”

說罷,他跨步上前,站在謝時深的前方,無視人群中好奇的打量,大大方方朝着馬車的方向而去。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總歸是旁人。

兩人平安無事抵達馬車前,謝時深突然問道:“你何時進了廣和樓?”

鹿厭思索道:“申時。”

謝時深凝視他的雙眼問:“漫漫呢?”

鹿厭道:“小姐在府上。”

謝時深又問:“她可說了今日要出門?”

鹿厭對此想了想,随後輕點頭說:“有的,小姐說要去鴿子書樓。”

那裏有咕咕的連載小說。

話落,鹿厭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續道:“難道方才的......世子,書樓就在後面兩條街!”

謝時深:“走!”

很顯然,這股殺氣是沖着謝家來的。

兩人往鴿子書樓趕去,甫一抵達,發現鴿子書樓前人潮湧動,唯獨不見謝允漫的身影。

鹿厭拽着門前招攬的小厮,在小厮滿眼嫌棄的目光中詢問兩句後,他回頭朝遠處的謝時深對視,撥動了下腦袋。

謝時深的眉梢未見舒展,落了車簾,示意離開。

回到世子府後,劉管家上前相迎,對鹿厭不堪入目的衣着表示震驚。

未等劉管家發話,謝時深率先問道:“漫漫呢?”

劉管家見他面色不佳,連忙說:“小姐一炷香前方才回到,此刻也許在書房。”

謝時深轉頭打量一眼鹿厭,續道:“換衣來書房。”

書房門被推開時,見一抹粉白的身影背對門口,聽見動靜後倏地回頭。

“大哥!”謝允漫欣喜喚道,拿起小說快步走來。

她天生麗質,眼似水杏,舉手投足間透着靈氣,活潑可愛,率性直爽,朝他們跑來時,像只無拘無束的蝴蝶。

見她安然無恙,鹿厭察覺到謝時深松了口氣。

謝允漫來到面前後,又朝着鹿厭喊道:“鹿哥。”

謝時深和她交談起來,仔細詢問她今日的行蹤,謝允漫淺淺一笑,表示自己并無大礙。

鹿厭在一旁聽着,用玄尾扇支着下颚,反複打量謝允漫的眉眼,她眼尾稍紅,似有哭過的痕跡,并不像她話中所言“并無大礙”。

一時半會兒,鹿厭覺得不解,既是沒發生什麽,小姐為何哭過?

鹿厭晃眼時又看到小姐懷裏抱着的小說,難道是因為咕咕更新的小說太感人,小姐向來淚點低,便因此哭了起來?

少頃,謝時深發現他的目光,偏頭掃來。

謝允漫跟着投來視線,鹿厭和兄妹二人對視一眼,收回對謝允漫的打量,清了清嗓子低頭瞅着自己的靴面。

謝時深雖看出他有端倪,但并未發問。

不過謝允漫卻表示好奇,主動問道:“鹿哥為何盯着我?”

鹿厭一愣,下意識看向謝時深,眼中閃過一抹局促。

但恰好被謝時深捕捉,衆人默不作聲等着鹿厭回答。

鹿厭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問:“小姐真的想知道嗎?”

謝允漫連連點頭:“你我但說無妨。”

鹿厭又瞥了眼謝時深,得到默認後問:“小姐可是哭過?”

謝家兄妹皆微微怔愣,對比謝時深的狐疑,謝允漫的難以置信尤其明顯。

謝允漫連忙抹了下眼角,擺手說:“可能是咕咕更新的小說太感人了。”

鹿厭明亮的眼眸微眯,心想咕咕今日更新的小說何來淚點?

全是笑點。

他心生一計,突然對起小說的暗號:“喝了這瓶營養液?”

謝允漫一聽,脫口而出:“明日再戰三萬三。”

玄尾扇在鹿厭手中一拍,十分篤定道:“世子,她哭過。”

謝時深雖聽不懂莫名其妙的對話,卻對鹿厭的結論深信不疑,只見謝時深轉眼仔細打量謝允漫,視線落在她揪緊袖口的雙手。

一陣沉默過去,謝允漫漸漸搭下腦袋望着地面,模樣心不在焉。

鹿厭用玄尾扇指向她手裏卷起的小說,毫不留情戳穿說:“咕咕的最新更新全是熱血打戲,沒有任何淚點,但小姐的書面有淚水風幹的痕跡。”

謝時深索性問她:“發生何事?”

謝允漫一掃方才的開朗,低聲道:“從書樓回來時,四王爺攔着我的馬車,想......想輕薄我。”

她的聲音漸小,帶着些許哽咽,夾雜着憤怒在其中,握着小說的手愈發收緊,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聞言,鹿厭握緊手中的玄尾扇,“好嚣張的小子,這不打一頓?”

謝允漫搖頭,擡眼悄悄看他說:“我用了你給的辣椒水,然後......踹他下了馬車。”

鹿厭長舒一口氣,誇道:“幹得漂亮。”

然而謝時深卻抿唇不語,垂着眼簾沉思,冷靜的眸色中暗藏殺意。

少頃,他擡手揉了下謝允漫的腦袋,溫聲道:“無事便好,你才上京都不久,這裏不比風歧謝府,今後出門為兄讓劉管家給你加派侍從。”

謝允漫颔首:“對了大哥,今夜京都有花燈會,我想去。”

謝時深頓了下,随後道:“好,為兄陪你去。”

少見謝時深爽快答應出門,謝允漫的不快一掃而空,蹦蹦跳跳離開了書房。

待書房門再被阖上之際,鹿厭原地轉身,被謝時深陰沉的臉色吓得心頭一顫。

他放輕腳步上前,“世子?”

謝時深冷聲下令道:“殺了楊懷朔。”

鹿厭難以置信,神色有些慌張,小聲确認道:“殺、殺四王爺?”

這可是他平生第一個任務。

謝時深睨着他問:“很難?”

此言一出,鹿厭屏着呼吸看他,試圖在他的身上找到玩笑的痕跡,可事實證明,謝時深所言非虛。

他無法想象,平日處變不驚的世子,為何會如此果斷下令殺了楊懷朔?

鹿厭咽下心頭的惶恐,快速搖頭說:“倒也不難。”

殺個人而已。

謝時深似是發覺他的疑惑,大發慈悲解釋道:“此人留不得,不僅僅因為漫漫。”

鹿厭問道:“還有別的原因?”

謝時深沉吟須臾說:“礙着我相親了。”

鹿厭:“......”

好幽默的理由。

未等鹿厭反回答,謝時深續道:“明夜留楊懷朔一口氣。”

聞言,鹿厭薄唇一抿,發現任務難度好像變大了。

似乎謝家兄妹的要求頗有妙處,總能讓人絞盡腦汁思考一番。

謝時深端坐桌前,神情化作平靜,餘光見鹿厭愁眉苦臉的模樣,道:“若我沒看錯,你在錦衣衛中應當無人能敵才是。”

鹿厭一驚,略帶謹慎的視線落在謝時深身上。

謝時深端起茶盞在手,無視他的打量,繞過書案落座,掀起眼簾随意看了眼道:“嗯?”

鹿厭迅速垂首,背脊瞬間發涼,只能低聲回道:“世子說的是。”

他不敢回想謝時深眼中的寒意,但眼神交彙的那一刻,他仿佛被謝時深看穿所有,亦或是,但凡出現在謝時深面前之人,僞裝皆是破綻。

鹿厭心想,若是适才膽敢否認一字,自己豈非是下一個楊懷朔。

可他無法理解,這世上知曉他本領如何之人,除了師哥便是将死之人,為何謝時深會對自己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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