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謝時深沉吟少頃,瞥了眼鹿厭,語氣平靜道:“那就去死。”
鹿厭一驚,以為謝時深帶着自己去送死,心想好歹毒的死法,但回想那日女裝跳舞的懲罰,倒也見怪不怪。
他朝劉管家攤了攤手,兩人目送謝時深離開後,餘光見一抹窈窕的身影奔奔跳跳跑來,他們轉頭看去,發現是謝允漫來了。
謝允漫從鴿子書樓回來,手裏還拿着小說。
她打量面前兩人半晌,指着鹿厭的臉好奇問道:“鹿哥雙眼為何這麽紅?”
鹿厭捏着玄尾扇,撥開她修長的手指,疲憊說:“被世子折磨的。”
說話間,他擡腳往梧桐院的方向回去,恨不得現在能立刻倒在床榻上,他可以閉眼就睡。
謝允漫屏退旁人,追上前壓低聲問道:“鹿哥,我聽說楊懷朔死了,而且太子還把屍體搬到東宮裏是嗎?”
鹿厭側頭看了眼她,點頭。
謝允漫心頭一驚,咽了咽喉嚨,試探問道:“難道此事和大哥有關?”
鹿厭腳步頓了下,思忖道:“和他無關。”
和自己有關,畢竟是自己親手操刀,連任務都沒完成,說出來都覺得丢人。
謝允漫聞言則長舒一口氣,提着的心總算放下,畢竟事關王爺性命,若謝家被牽扯進去,只怕她很快要被送回風岐。
鹿厭見狀笑道:“死了也好,省得礙着你出門。”
一旁的謝允漫震驚,下意識想要捂着他的嘴,但男女授受不親,只能手忙腳亂說:“鹿哥!你你小心隔牆有耳,胡說八道什麽大實話,何況我才不怕他呢。”
鹿厭看着她手裏揮舞的小說,伸手想要借,順口問道:“此話怎講?”
謝允漫大方遞去小說,輕仰着下颌,有些驕傲道:“這次我奉父母親之命上京探望前,大哥曾告知我不必懼怕任何人,若有人敢欺負我,便找大哥告狀。”
鹿厭翻着小說,心不在焉問道:“既然如此,那日在書房你為何不告狀?”
只聽謝允漫嘆了口氣,“楊懷朔畢竟是王爺,此人成日跟在太子身後,不敢輕易得罪。”
鹿厭胡亂安慰道:“他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用放在心上。”
其實他在追殺楊懷朔時,也曾擔心過諸如此類的問題,畢竟是王爺,謝時深說殺就殺,未免太放肆了些,可無論事發前後,謝時深對此不僅胸有成竹,甚至能沉着冷靜處理,委實令他心生佩服。
謝允漫話鋒一轉問道:“對了,那日大哥的相親把關得如何?”
鹿厭轉念想起廣和樓發生之事,合上小說,老神在在說:“妥帖,就沒有我拆不散的。”
謝允漫雙眼發亮,追着打聽道:“那男子長得如何?”
鹿厭咦了聲,反問她:“你如何知曉是男子?”
謝允漫愁眉苦臉道:“劉管家說的,而且未料大哥是斷袖,居然找男子相親。”
虧她還盼着有嫂子,現在這個情況,她該如何向爹娘交代清楚。
京都的風水果真養人,讓她高高在上的大哥都玉減香消,饑不擇食了。
鹿厭捏着玄尾扇,敲了敲額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詫異問道:“所以,那日的書生,是相親對象?!”
謝允漫滿頭霧水,“難道大哥沒看上?”
鹿厭怔愣看她,暗自滑動喉嚨,吞吞吐吐道:“該怎麽去形容才貼切......”
總不能說是自己判斷失誤,把書生當作坑蒙拐騙者才故意破壞的。
他思索片刻,轉而道:“有點奇怪。”
說罷,鹿厭轉身朝前快步走去,躲開謝允漫的打量。
謝允漫繞着他問道:“如何奇怪了?鹿哥,你倒是說啊。”
鹿厭努力消化着那日鬧出的烏龍,此刻又值犯困,額角突突發疼,他胡思亂想半晌,依舊沒能接受主子是斷袖一事,倘若如此,那謝時深要自己做貼身侍從,難道別有目的?
思索間,鹿厭低頭看了眼自己瘦削的身板,神色有些不安,反問道:“小姐,世子他、他真的喜歡男子嗎?”
話落,謝允漫深思說道:“以我對大哥的了解,他這麽不解風情,突然揚言自己是斷袖,那我會更傾向于他在謀劃着什麽。”
鹿厭神色一頓,“謀劃?”
謝允漫回想道:“大哥在風歧的軍營時,用盡手段服衆,尤其在上京前,他更是大作整頓一番才離開,所以我懷疑有其他目的。”
聞言,鹿厭突然松了口氣,再次和她确認道:“所以世子不喜歡男子,對吧?”
謝允漫端詳着他揣揣不安的模樣,猜到他在擔心何事,噗呲一聲笑道:“鹿哥,像你這種七情不見六欲的小白花,和大哥沒有共同語言,又如何談情說愛?”
鹿厭拍了拍胸口,認可道:“我贊同你的說法。”
畢竟他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每逢看到小說的感情橋段時,他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還不如看多幾本武林秘笈。
但回想自己鬧出的烏龍,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于心有愧打聽道:“小姐你說,世子既看不上那書生,那他會心悅哪種男子?”
他要給世子好好物色男人,狠狠彌補一下。
謝允漫苦惱地搖了搖頭,“不如我讓劉管家選多幾個款式。”
鹿厭提議道:“建議照着《武林高手出逃九十九次》裏的角色去選。”
提起此事,謝允漫忍不住偷笑,小聲說:“還以為你只看打戲不磕官配呢。”
謝家既是名門望族,又是武将出身,家中對孩子的管束講究随心所欲,以至于謝允漫早年便接觸男女之事,彼時又逢梁朝斷袖風氣盛行,她所接觸的東西頗廣,只是與她同頻之人少之又少罷了。
鹿厭搖了搖手指道:“小說,我只磕打戲,說起來,若按武力值的程度來看,黑皮學生第一,肌肉男第二,白皮精英第三。”
謝允漫聽他提及喜歡的角色時耳廓緋紅,壓低聲激動道:“鹿哥我磕黑皮和精英!俗稱黑白配!不如給大哥安排上。”
鹿厭問道:“世子算什麽屬性?”
謝允漫認真思考一番,“霸道總裁?”
想到小說對霸道總裁的描述,提到總裁會“攀岩”一事,鹿厭脫口而出道:“我記得他會爬牆。”
兩人一路嘻嘻哈哈,眼看回到鹿厭所住的梧桐院,謝允漫想把小說拿回,未料被鹿厭擡手躲開,謝允漫愣住,意識他想搶書,再次出手去奪,結果仍舊不敵鹿厭動作迅疾。
鹿厭晃了晃手裏的小說,“借來一看。”
謝允漫急道:“不行!我還沒看呢!”
鹿厭拔腿便朝廂房跑去,頭也不回說道:“謝謝小姐!快去給世子找黑皮,小說借我值夜時消遣啦!”
謝允漫跺腳道:“怎麽又是你值夜!”
入夜,明華居。
鹿厭下午補覺,此刻正精神着,整個人盤腿坐在屋頂,借着月色津津有味看小說。
明華居的書房還點着燭火,謝時深端坐案前,默不作聲看着手裏的書信。
依舊是謝家的家書,此信被他反複查看,卻未曾發現有何不妥,照理來說,他曾極力反對謝允漫上京之事,但謝家抵不住謝允漫的鬧騰,只能派人護送她前來。
前世謝允漫哭着喊着不願上京,這一世又為何執着前來,是他忽略了什麽嗎?
正當謝時深沉思時,忽地聽見屋外傳來一道笑聲。
他身着一襲牙白常服,聞聲離開書房,行至廊下循聲擡首,視線落在屋頂上的人影處。
鹿厭此時沉迷在小說的打戲裏,時不時發出笑聲和驚呼,手腳跟着揮動,嘗試摸索出一招半式。
“小鹿。”謝時深朝天喚了聲。
無人回應。
謝時深眉梢微蹙,清了清嗓子欲再喚一聲。
驀然間,鹿厭因學習招式動作過大,身子猛地始終,一個不穩翻身朝屋檐滾落而下,小說從他手裏飛出,啪嗒一聲掉落在院子。
他翻滾時發現謝時深的身影,頓時大喊一聲:“世子!救救——”
謝時深在他求救前擡腳,白色的身影在院子中一閃而過,幾步上前,踏住石燈借力一躍,擡手接住跌落半空的人。
待穩穩落地時,謝時深欲斥責之際,鹿厭從他懷裏忙不疊跳下,急急忙忙去檢查小說的安危。
謝時深:“......”
等鹿厭記起身後的救命恩人時,趕緊轉身行禮謝恩,他伏低腰,單薄的衣袍因滾落被扯開些許,衣領敞開大片,能輕而易舉瞧見他白皙的鎖骨。
謝時深淡淡瞥了眼,伸手道:“拿出來。”
鹿厭意識他要沒收小說,連連後退兩步,把雙手藏在身後,搖頭道:“世子,這是小姐的東西。”
謝時深逼近一步,掃了眼他衣衫不整的胸口,蹙眉道:“拿來。”
鹿厭欲哭無淚,“世子,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謝時深面色冷峻,帶着不容抗拒的命令道:“不拿出來,今後皆由你值夜。”
“啪”的一聲,謝時深的掌心被小說蓋住。
鹿厭為了擺脫值夜選擇主動上繳,姿态恭恭敬敬說:“世子請觀閱。”
謝時深冷着臉把小說接過,翻開書名一看,眼眸緩緩阖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方才他不解謝允漫今生與前世不同,思前想後,或許和小說脫不了幹系,畢竟前世他從不讓謝允漫接觸此物,整日督促琴棋書畫不得耽誤。
今生他只求謝允漫無憂無慮,但現在看來,竟有野馬脫缰的趨勢出現了。
鹿厭心虛道:“世子,學無止境。”
謝時深冷哼一聲,忍不住斥道:“話本有何值得你學習?”
“這不是話本。”鹿厭乖巧站着,“這是小說。”
謝時深險些無言以對,沉聲問:“所以這些小說裏有什麽讓你着迷?”
鹿厭如實道:“有很多男人。”
謝時深:“......”
鹿厭見他不語,記起要給他在裏面物色對象一事,突然提議道:“要不你瞄瞄?”
謝時深皺起眉梢,凝視着他天真的神色,沉默片刻,難以啓齒重複道:“什麽......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