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鹿厭頓時直起身,神情呆滞看着他,腦海裏閃過太子不懷好意的舉止,以及那位被亂棍打死的男寵,後知後覺太子的意圖何在。
他感覺一股惡寒自內心驀然湧上,不由蹙眉後退半步,懷裏的果子嘩啦掉落在地。
百浪見把人吓着了,立刻安慰說:“嗨,多大點事兒,就算太子想要你,也得陛下點頭才是,你如今可是謝家的人,當初世子什麽賞賜都不要,就要了你這個人,想必不會為此和謝家鬧不愉快。”
鹿厭仍舊表示震驚,心知陛下不會輕易點頭的原因,是礙于謝家的權勢。
百浪見他走神,連果子都不吃了,連忙走到他面前說:“小鹿你別亂想,師兄的意思是,太子想要你當貼身的侍從,但是你知道的,太子那人肯定是沖着......”
“小鹿?”一道聲音突然打斷百浪的話。
他們循聲看去,入眼瞧見一襲公服的吳語回來,魁梧的身形将門前陽光擋住。
鹿厭望着來人喃喃道:“吳師兄......”
百浪瞧他魂不守舍,忙朝着吳語擠眉弄眼,示意趕緊過來幫忙安慰人。
可惜吳語沒看懂他的眼神,咧嘴笑着朝鹿厭走去,用從前一慣招呼人的姿勢,摟緊鹿厭的肩膀擠了擠。
鹿厭的雙腳在意料之中離地,像個玩偶似的被平移了幾步,飄到果籃面前,眼看着吳語準備投喂,他們身後聽見腳步聲傳來。
只見吳語裹挾着他轉身,看着一臉正氣的唐平靠近。
鹿厭的手雙手被擠着,動作艱難地舉起打招呼,“唐師兄。”
唐平冷漠站在門口,面無表情打量着他們,他在輕松的氛圍裏過分突兀,常常因為成熟穩重而顯得格格不入。
他對吳語擠出寥寥數字道:“小鹿看起來快碎了。”
吳語垂頭一看,發現鹿厭雙腳離地,意識到他被自己提着走,原來是自己握得太緊了,忙不疊松手,讓鹿厭安全降落。
鹿厭迅速着陸後,百浪接着方才的話說:“小鹿別多想,太子不會拿你如何的,別當真哦。”
怎料吳語聞言後,往百浪的腦袋呼去一巴掌,拷問一番得知原委,再三警告他不要在鹿厭面前胡說八道。
吳語随後看向鹿厭道:“別聽百浪亂說,陛下不會答應太子的,只要你家世子不松口,無人敢耐他如何。”
話落,他們聽見關門聲響起,衆人循聲看去,發現是唐平謹慎阖上門,避免隔牆有耳。
吳語朝他比了個大拇指表揚,對鹿厭問道:“話說你今日過來作何?”
鹿厭扯回思緒,心态因百浪所言受了些影響,垂頭喪氣說:“夜宴時太子指認我為兇手,心裏惶惶不安的。”
此言一出,連唐平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提及此事,吳語神色嚴肅道:“不必擔心,陛下并未深究此案,指揮使因為其它案子忙得腳不沾地,你身在世子府安分守己便是。”
鹿厭聽聞有其他案子,不禁想到百浪所說的走私案,也算是有用的情報,可以回去彙報給謝時深。
他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朝他們擠了個笑表示謝意。
不過突然聽見唐平道:“但你還是要小心太子。”
百浪倏地轉頭瞪他一眼,又回到這個該死的話題上,這群人就喜歡挑吓唬鹿厭的話來說。
唐平對他警告的目光視而不見,端着茶在手,穩重抿去一口茶水。
他們深知官場險惡,不谙世事之人寸步難行,從前鹿厭在錦衣衛任勞任怨,被人欺負還不忘講道理,他們雖和鹿厭共事不久,卻喜歡鹿厭的性子,平日在錦衣衛也多有照顧,所以關系很不錯。
吳語無奈,語重心長拍了拍鹿厭,用老父親般的語氣交代說:“唐平說得對,你未經人事,絕非太子的對手,若見着東宮的人,你能繞就繞。”
百浪也貼上來提醒道:“躲不掉就找我們,或者找世子。”
唐平捧着茶,像個老大爺似的坐着,補一句道:“世子能一步到位。”
之後鹿厭離開錦衣衛時,揣了一兜果子,都是百浪和唐平去搜刮給他的,行至衙門前,在等馬車駛來之際,看門的錦衣衛使頻頻盯着他看,他非常大方分了兩個出去,成功堵住悠悠衆口。
抵達宮門時,鹿厭向禁軍打聽謝時深的行蹤,得知他還在宮裏,只能爬回車廂裏啃果子。
吃下兩個桃子後,他滿足打了個嗝,拍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吃飽喝足伸懶腰,探頭朝宮門看去。
恰逢此時,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現在宮道上,兩人對視一眼,謝時深瞥見他手裏的果子,眉梢微微蹙起。
那目光似乎在說:為何整整齊齊的車廂會開花結果?
鹿厭捕捉到他的視線,快速把果子揣回衣兜,迎着謝時深的前來行禮,壓低聲說:“世子,打聽到了。”
謝時深掃了眼他滿載而歸的肚子,“嗯,晚上說。”
鹿厭問道:“等一下不回府嗎?”
謝時深道:“去廣和樓。”
鹿厭長長哦了聲,意味深長看他一眼,猜測是劉管家給他安排了相親,心裏有幾分興奮,好奇劉管家選了什麽款式。
謝時深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适,欲回車廂時,耳畔傳來車輪辘辘的聲響。
兩人偏頭看去,發現是東宮的華蓋馬車。
謝時深的眸色沉下,轉頭朝鹿厭說:“上車。”
鹿厭扭頭回來,雖不知為何,但來人既然是太子,想必沒有好事發生,立即抱着滿腹果子轉身,輕松躍上馬車鑽進車廂裏。
甫一落座,便聽見車外傳來對話。
楊祈修驚喜問:“是鹿厭在車廂嗎?”
謝時深平靜回道:“不是。”
但楊祈修明顯不相信,似乎想靠近車廂,迫不及待掀起車簾想一探究竟。
鹿厭下意識縮在角落裏,回想師兄們的提醒,渾身變得不适,屏着呼吸不語,仔細聽着車廂外的動靜。
直到車簾被掀開的剎那,鹿厭不經意顫了下,才發現來人是謝時深而非楊祈修。
謝時深見他縮身時,神色略微一頓,随後面不改色進來,淡漠問道:“躲在角落裏做什麽?”
甫一落座,馬車緩緩行駛,突然車廂內響起一聲飽嗝。
鹿厭倏地捂着嘴,胡亂解釋道:“角落暖暖的,很貼心。”
謝時深:“......”
鹿厭憋着不敢說話,自覺找到位置坐好,雙手托着衣兜裏的果子,雖然車外的動靜蓋住了打嗝聲,但沉默的車廂中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無奈之下,他只能選擇憋氣,試圖壓制住自己的失态,免得驚擾了謝時深。
當謝時深朝他看去時,只見鹿厭的臉頰憋得滿臉通紅,像極一顆熟透的桃子,乖巧等着別人采撷。
謝時深暗自輕嘆一聲,無奈道:“把打聽之事說說。”
鹿厭聞言後緊抿的唇破開,大口喘着氣,仿佛從湖底浮出水面,不斷呼吸着新鮮空氣。
他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打嗝稍微有所緩解,便道:“錦衣衛手裏有王爺府上之人的供詞,仆從坦言在小姐上京前,王爺曾去過京郊,但不知約見何人,此外,錦衣衛近日也在京郊調查走私案。”
謝時深沉吟少頃,“還有呢?”
鹿厭再三思索,最後搖了搖頭,消息甚少,他悄悄端詳謝時深的神情,擔心主子會怪罪自己辦事不力。
躊躇半晌,他內心有些忐忑不安,打算詢問謝時深是否要去京郊調查,馬車突然停下。
車夫在外禀道:“世子,廣和樓到了。”
鹿厭得知抵達廣和樓後,率先想到鴿子書樓的小說,昨日借了謝允漫的書,結果被謝時深沒收了,得趁機去買新的還給謝允漫。
他兜着果子,眼巴巴目送謝時深離開,乖巧說道:“世子,我在此等候你的凱旋。”
謝時深頓足原地,回首看來,視線在他身上停頓幾息,“跟我走。”
鹿厭指着自己,“我去......能做什麽?”
謝時深頭也不回道:“去解圍。”
“嗝!”鹿厭忍不住再打嗝,欲哭無淚看着他的背影,想不懂條件如此優越之人,他的相親之路怎會這般如履薄冰。
兩人走上二樓後,謝時深往角落遞了個眼神,示意鹿厭去等着。
鹿厭從身後冒出腦袋問道:“世子,求一個解圍信號。”
謝時深擡起指尖,在額角輕敲兩下,斜睨着他道:“見此動作,立即行動。”
鹿厭肅然起敬,用力點頭應下,随後朝角落的茶桌走去,而謝時深依舊在靠窗的老位置,他的相親對象還未抵達。
此時謝時深坐在光影下安靜品茗,茶樓會有話本供應,但他的興趣不大,只是将其打開後放在腿上,心裏盤算着對付東宮之事。
角落裏,鹿厭點了一壺茶,招了小二送來瓜子,誰知端上瓜子之人并非小二,竟然是謝允漫。
且謝允漫手裏還拿着咕咕的小說!
書迷相見,分外眼紅。
未料謝允漫憑空出現,鹿厭擔心她被謝時深發現後被趕走,只能快速把她塞到牆邊,狐疑問道:“你怎麽來了?”
謝允漫并不在意行禮或尊稱,聞言回道:“我去鴿子書樓了,方才瞧見府裏的馬車,猜想大哥定是前來相親了。”
茶客都在交談,未曾留意大聲密謀的兩人。
鹿厭眼饞她手裏的小說,“咕咕更新了?”
謝允漫捕捉到他的眼神,趕緊藏好在身,眯着眼道:“鹿哥,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昨日借給你的小說,被大哥沒收了是不是?”
鹿厭心虛地別開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其實世子也想看。”
但謝允漫可不吃這一套,揭穿說:“大哥從不看話本。”
鹿厭卻搖頭,随手指去謝時深的方向,老神在在說:“非也,你看世子的腿上,是不是擺着話本?”
謝允漫順着視線看去,結果率先瞧見今日的相親對象,她目光怔愣,忍不住啧啧稱奇,激動地拽住鹿厭的衣袖道:“鹿哥快看!劉管家當真給大哥找到了精英美男。”
鹿厭轉身看去,眸光一亮,不由感嘆道:“世子吃得真好啊。”
那今日豈非不用解圍,只需等着喝喜酒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