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敦義坊, 李宅中。

已近中秋,天氣越發透着秋高氣爽。到了晚間,雲翳散開, 月華明淨,李家與鄭家一牆之隔的小院內似乎鋪上了一層淡雅的銀紗。

北堂內, 李好問端正坐在坐榻上, 面對側前方徐徐低頭飲茶的母親崔真。

崔真溫婉放下手中的茶盞,擡起頭, 眼神慈和,聲音溫柔地開口道:“好問,是真的嗎你真的将鄭司丞遇難那一刻的‘歷史影像’從過往的時光中給拖了出來”

說這話的時候,崔真雖用的是疑問語氣,但是她滿面都是光彩,似乎整個人都在說:這竟是我兒能做到的, 我兒真是太厲害了。

李好問卻面帶慚愧,低下頭, 道:“兒子并不知道……這, 是不是真的。

“畢竟……案子太過匪夷所思。

“原本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樁‘屏風殺人案’, 最後發現竟然是自殺案。說起來, 世間又有幾個人能相信”

崔真想了想卻道:“若是真相本就如此,世人相不相信,又有什麽關系呢”

“話是如此說, ”李好問的音量轉低, 沒什麽自信地說,“但兒子……兒子自己也不大相信。”

“為什麽”

“今日在詭務司內, 葉帥反複模拟演示,都證實了一點, 鄭司丞是先頸中中刀,而後再跌下坐榻,向那屏風爬去的。

“從鄭司丞彌留的情況來看,他對那幅屏風極其留戀,似乎對屏風上的人愛到了骨子裏……

“他那樣執着于自己喜愛之物,為什麽還要自殺呢”

崔真聽了李好問的分析,也低下頭去,沉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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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長安縣經辦此案的葉帥也說,他覺得此事不對,有一個大大的疑點。”

“什麽疑點”

“時辰。鄭司丞遇害的時辰。”

“我兒說來聽聽”

“按照葉帥所說,他在我拖出的‘歷史影像’裏看到了一點細節:鄭司丞遇害時,日光是從東面照進屋內的,因此極清晰地照在了鄭司丞臉上。

“可是……兒子自己也曾經看到過鄭司丞遇害時的情形,日光卻是自西向東照耀,照在屋內放置在東北面的屏風上的……”

那是李好問還未擔任詭務司司丞時,跟着屈突宜去長安縣公廨考察鄭興朋一案。他當時在那座複原鄭興朋遇難現場的廨舍裏,借助逼真的現場環境,定位到了鄭興朋遺體被發現的那一刻,也看到了那幅被殷紅鮮血濺染的屏風,對此印象極為深刻。

崔真仔細地又問幾句,最後緩緩地開口問:“好問,你相信自己嗎”

“你相信自己當時奮力一拖,拖拽出的,真是‘歷史’嗎”

李好問張着口,愣坐在原地。

按照林大學士留下的筆記,和他自身對于能力的預感,李好問當然可以确定:那就是真實發生的歷史,畢竟他的能力就是與時間相關的。

可問題是,目前他還缺乏自信,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掌握了那樣詭奇“不科學”的能力。而這一次探案過程中發現的前後矛盾,更加劇了他的這種不自信。

“阿娘聽你說起,你今日在詭務司公廨中,拖出的是鄭司丞揮刀自盡時的景象,那時是在上午。”

李好問聽母親這般總結,忙補充一句:“是的,只不過鄭司丞揮的應是冰刃,以水化冰,令其形成鋒銳的利刃。”

崔真的要點卻不在此處:“而你剛才說,前日裏在長安縣廨舍內看到的,是不良帥葉小樓發現鄭司丞遺體的時候,那時卻是在下午。”

李好問颔首:“對……”

他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這麽說來,這兩個時間點并不相同,因此,不能說是完全直接對立的。

但……這又怎麽可能

如果鄭興朋人在上午自盡,屍骸下午才被發現,那他傷口處的血液早就該凝固,飛濺在屏風上的血珠不可能還順着屏風緩緩流落。

可這确實如母親所言,這是兩個不同的時間點,如果有人能在時間上做起手腳,将原本應該很短的時間間隔拉長……

“好問,能夠發現旁人未能察覺的線索,是一件好事,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崔真那對形狀美麗的杏眼認真地看着李好問,眼神越發地溫柔:“就算這線索到最後被證實是假的,是誤導,你也不應該放棄,更不應該因此而懷疑自己。

“須知多一分線索,便多一分破案的指望!”

李好問猛地驚醒,點着頭道:“阿娘說得對,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在沒有找到任何實證之前,我們不能将假設就當做是結論,但也不能就此全盤否定假設……否定我自己!”

他手捧那枚由詭務司司丞掌管的法螺,沖着螺口,一邊思索,一邊總結:

“目前我們發現了此案有兩個時間點——一是鄭司丞自戕的時間點,看情形是上午;二是他的遺體被發現的時間點,是未時三刻前後。

“如果這兩個時間點都是真實的,那麽我們就必須尋找是否有可能,将這本該很短的時間間隔拉長。擁有這等能力的人或者法器,便必定是破案的關鍵……”

李好問對着法螺說話,他的聲音落入螺口內,便随着螺紋旋轉,慢慢落至那枚法螺尖而細的另一端,成為淡金色的文字,飄落在李好問預先準備的紙張上。

“能将極短的時間間隔拉長至幾個時辰的人……”

說到這裏,李好問又怔了怔,不知能不能沖着法螺來一句“這句先別記”。但最終他還是又補充了一句,“……與我擁有同樣類型的能力。可能是有機會讀到林大學士筆記的人,也可能是……與天竺傳來的佛教有關的人。”

……羅景。

李好問心想:就算是他不來主動找自己,自己也是要去找他的。

正說到這裏,崔真忽然從榻上起身,沖窗外看了看,道:“十五娘恁地貪玩,到這時候都不肯回屋安寝。好問,你先在這裏歇息,阿娘出去尋一尋十五娘。”

“好!”李好問對這兩位的安危并不太過挂心,畢竟是自己“精分”,想象出來的人物。

但習慣如此,他還是多補了一句:“阿娘小心,找到妹妹之後也早些安置。”

崔真眼含慈愛,深深看了兒子一眼,便出去了。

李好問一邊手捧法螺,記下他對此案的分析,一邊以手觸碰紙張“閱讀”,檢查自己記下的內容有沒有什麽錯漏。

漸漸地,困倦襲上心頭,李好問上下眼皮打架打着打着,終于漸漸合攏。他一手托着臉頰,側卧在榻上,打算稍歇一下。

就在這時,門上篤篤兩聲,卓來的聲音在外響起:“六郎君,有訪客。”

“快請!”

雖然李好問心裏嘀咕着“都什麽時辰了怎麽還有訪客”,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很周到地像是個主人一般,從榻上坐起,穿上鞋子,起身迎客。

來人是個面相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拱手對李好問道:“李司丞,敝主人是貴府的緊鄰,姓易。久聞郎君在此居住,但一直沒有前來拜會。最近聽聞李司丞新任詭務司司丞,并且成為此宅真正的主人。敝主人特命我前來,請司丞恕我等一向怠慢之罪。”

說着,就沖李好問拜了下去。

李好問連忙拱手回禮:“好說,客氣了。”

那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又道:“敝主人本欲親自前來,然而年紀老邁,腿腳不便,然而又實在是想見李司丞一面。因此命敝人前來相請,司丞可否移步,前往我等宅中,見見敝主人呢”

李好問心中隐隐約約有些疑惑:他何時有一個姓“易”的鄰居

但自己畢竟是穿越者,穿來的時間也不算長,對敦義坊中的鄰裏們并不熟識。眼下見到這位管家言辭懇切,殷殷相請,于是便點頭答應下來,随那管家一道出門。

出的卻也不是李家正對十字街的大門,而是北堂旁側後院的一道側門。

李好問幾乎急不得自家曾經有這樣一扇門了,疑惑地問那管家:“你家真是我家緊鄰”

管家回身道:“是的。司丞難道不記得了,李宅面對十字街,緊靠着鄭家,而鄭李兩家背後,就是我們易家。”

李好問迷迷糊糊地依稀覺得有這麽個印象,便點頭答應了一聲,繼續跟着那管家向前行去。

穿過側門,竟是一道極其敞闊的院子。院內傳來絲竹之聲,那管家喜孜孜地回頭道:“敝主人今日請了梨園子弟到此演習歌舞,還特為李司丞編排了一支歌舞,請司丞欣賞。”

李好問再度颔首,連聲道:“府上真是太客氣了。”

他也沒想到,到鄰人家裏作客,竟然能享受這種超規格的待遇。

唐人口中所稱的“梨園子弟”,源自玄宗時在長安大明宮中所設之梨園。這位文藝皇帝當年甄選了多名樂部伎子弟,教于梨園。雖然後來“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舞”,梨園人才因為戰亂而星散。但“梨園子弟”這個稱號從此傳下,用來稱呼那些技藝精湛的樂工與伶人。

李好問還知道,如今的梨園子弟如今不僅能歌舞,更在歌舞中融入了敘事,頗有些後世戲曲的意蘊。然而這些梨園子弟人數不多,身價不菲,要請至家宅之中表演一整出歌舞,至少是兩三個金珠的價值。

他随管家模樣的男子邁入宅院,見這宅邸占地廣闊,進深極深,屋舍連綿,一時竟看不出有多大。

十多名侍女整整齊齊地立在階前,她們一概穿着土黃色的粗布衣裙,披着褐色的披帛或是半臂,恭恭敬敬地向李好問行禮:“見過李司丞。”

這一聲響起,遠處屋舍深處的絲竹聲便也停了。其中一名侍女盈盈上前,向李好問行禮,道:“李司丞,老夫人有請!”

李好問倒是沒想到易家直接把人請進內院裏去,狐疑地看了一眼帶他過來的管家。

管家連忙對李好問解釋:“敝府小郎君小娘子俱已移居在外,府中唯有老夫人,帶同一衆侍婢,另有家丁護院若幹。今日正是老夫人相請。她老人家年紀與司丞差了不少歲,倒是不怕那些繁文缛節的。”

“原來如此!”李好問看看四周,果然看見院牆下有不少身體健壯的家丁,一個個都正挺胸凸肚地站着,他心裏忍不住感嘆:這易家排場頗大,而自己在敦義坊裏竟然從未聽過,真是奇哉怪也。

當下他随着引路的侍女入內,穿過數進院落,終于來到一座露天搭建的舞臺跟前。

這舞臺雖是露天搭建,但聲勢較之當日倚雲樓的舞臺也不遑多讓。舞臺前坐了好幾名樂師,個個似模似樣地抱着樂器。舞臺上則陳設着坐榻、屏風等物,另有幾名舞者僵立在舞臺正中一動不動,似乎表演到一半被喊了“停”,然後就一直保持着當時的姿态直到現在。

李好問由那名侍女引領着上前與主人打招呼:“易老太太真是太客氣了,原本該是晚輩前來拜見才對。”

恰如管家所言,易家的這位“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鶴發雞皮,正坐在一張巨大的羅漢床上,背後靠着好幾個錦墩,另有幾名侍女扶持着,似乎只有這麽着,她才能勉強坐穩。

她的坐姿與唐人見客時不同,既不是跪坐,也非坐在胡椅或者墩凳上将雙腿垂下。她坐着時雙腿向前伸,腿上蓋着一床厚厚的錦被,被角一直拉至她腰部以上。這樣一來,便顯得她的肚子格外大,腿尤其胖,蓋上被子之後還高高隆起,有時被子表面還會顫動一二,就像是裏面掩藏了一座肉山。

“李司丞見諒了,老身一上了年紀便身體發福,身子笨重,幾乎無法起身,難以向司丞行禮,萬望司丞見諒。”

李好問雖說有官職在身,但他再怎麽樣也只是一個還未及冠的少年人,本着尊老敬老的傳統美德,他趕忙上前一步施禮道:“老夫人太客氣了!”

“李司丞!”老太太面露悲怆,“今日請司丞前來,便是懇請司丞,解救我阖府中人。”

李好問立時皺起眉頭:“老太太,如是府上遭遇危難,報長安縣、京兆府,甚至說動敦義坊鄰裏們一起幫忙,都是解決之道。而在下只有一人,又如何能幫到府上……”

“我們一家子都想請李司丞出手,幫我等解除水患。”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她那肉山似的下半身雖有錦被遮蓋,依舊微微顫動。

“水患”

這回輪到李好問發愣了。

“敦義坊哪裏來的水患”

敦義坊西面是永安渠,東面是清明渠。但兩渠在坊內都沒有水道。坊內居民吃水,往往還要借助十字街中央的那口水井。

再者,李宅周邊鄰裏,其中有不少是世世代代居于敦義坊的土著,還從來沒聽他們提到過敦義坊會有水患啊!

“李司丞,求你施以援手,這世上,就只有你能做到了……”

易老太太說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而李好問卻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易老太太,還請您把話說清……”

“李司丞,你放心,我們易家一定會答謝你的,會答謝你最喜歡的……最想要看的歌舞!”

李好問心裏大搖其頭,忍不住心想:開玩笑,我哪裏想看什麽歌舞

“今日已經太晚了,老太太的好意,晚輩改天過來領教便是。”

“晚……晚嗎”

易老太太和管家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是一片迷茫,似乎都沒理解李好問的意思。

“我們易家人……都不懂……什麽晚不晚的”

李好問越發皺起眉:難道對方真的沒有任何時間概念嗎

“這歌舞一定是你最想看的……”

易老太太兀自喋喋不休,她身邊站着的一位侍女已經雙手一拍,那舞臺上原本如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的歌舞伶人頓時舒展腰身,揮動衣袖披帛,坐在跟前的樂師也開始操弄樂器,弄出嘎嘣嘎嘣的樂聲來。

“就這……”

李好問心中失笑。

他原本見對方弄出這麽大的陣仗,一定是要給他上演最為精妙的歌舞演出。然而現在看來,那樂師班子完全是個草臺班子,而站在臺上表演的,也絕非什麽科班出身的梨園子弟——更像是表演啞劇的。

然而……

待李好問看清了舞臺上的“啞劇”,他的心一下子被提起。

舞臺正中,是一個穿着居家裝束的伶人,原本盤腿坐在一張坐榻上,忽然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便搖搖晃晃地下榻,在舞臺上轉了兩圈,擺出些扭扭捏捏的姿态,搖搖晃晃地倒在一幅屏風跟前。

一枚顏色極鮮豔的紅色絲帶從他頸項中飛出,随着晚風在夜空中飄動。

李好問馬上站起身,目不轉睛地望着舞臺。

“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忍不住大聲問,心中隐隐約約意識到,眼前的這群伶人,似乎是在以這種方式透露些什麽。

那易老太太口中嘟嘟哝哝地道:“難道李司丞沒能看真切”

她一揮手道:“再來一遍!”

舞臺下,那些絲竹之聲頓時又停了。已經倒下的伶人忽然又爬了起來,把頸項中飛出的那道紅色絲帶又掖回脖頸中,然後坐到了榻上。

當那嘎嘣嘎嘣的絲竹聲再次響起的時候,那伶人再度表演抹脖子,放絲帶,轉兩圈,摔倒在屏風跟前……

與此同時,更有兩三個伶人在周遭探頭探腦,仿佛在後臺等候登上臺前的信號。

其中一名伶人,男裝打扮,穿着土黃色的圓領袍服;另一人則穿着女裝衣裙,頭上包着帕子,看起來是個廚娘。另外還有一人,衣着普通,像是一個純路人,自始至終一直背着手站在舞臺旁側,看着那位表演“鄭氏之死”的同伴。

這名“路人”的表情管理太過奇特——他自始至終神情淡漠,不曾因同伴表演的死亡表露出任何情緒波動。

然而李好問卻讀出了一條重要至極的信息:在鄭興朋的死亡現場,除了死者本人、張嫂、葉小樓之外,還存在一個“第四人”。

他覺得不能再等,必須開口詢問了。

“易老太太……”

李好問剛剛開口,忽然覺得大地一陣震顫,他幾乎站都站不穩。

乒乒乓乓!在他身邊,身穿褐色披帛的侍女們紛紛東倒西歪,手中的巾、帕、盤、盂、麈等物品掉了一地。

坐在榻上的易老太太深深地縮進她的錦被之中,吓得瑟瑟發抖,但沒忘了大聲道:“李司丞救我,李司丞救救我等……”

在隆隆地動之間,李好問提高聲音喊道:“這明明是地動,可您剛才說是洪水!”

“大水……大水馬上就要來了。”

驚恐萬分的易老太太鑽進錦被,努力想用這一方錦被遮蓋其全身,卻應了“顧頭不顧腚”這一句俗語,露出白生生的腿腳。

李好問本着非禮勿視的精神趕緊轉過頭去,然而那只露在錦被外的白生生的粗腿卻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影響——真的不太像是屬于人的腿腳,圓圓的,肥肥的,只有一條……

“大水要來了”

疑惑中的李好問擡頭望向天空。

夜空明淨,月華遍地,哪裏有半點要發水的樣子

然而就在他心生疑問的這一刻,大地再次猛烈地震顫起來。

一大片陰影遮蔽了月華,一陣疾風刮至,将易家院中本就沒幾盞的燈火盡數吹熄。易家家中無論是家主,還是仆婢與家丁,都亂成一團,沒頭蒼蠅般奔逃着,不知該去何處躲避。

李好問親眼看着剛才還挺胸凸肚、謹守職責的護院家丁,現下也慌不擇路,滿地亂竄,心裏正覺得怪異。

忽然,他發覺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怪物——

那個怪物有個圓球形的頭部,頭上有兩個隆起,面目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

怪物肢體末端,則是一只黃澄澄亮晶晶的巨型器官,向前探出一只極細極長的觸肢,也是黃銅色,亮晶晶的。

這枚長長的觸肢在空中輕輕一晃,便有一陣水點自空中而落,令地面上的易家人越發慌亂,四處尋找可供躲避之處。

李好問恰與此時聽見空中傳來隆隆的雷聲,他下意識仔細去聽,竟發現那雷聲可以辨認。

“爾等蝼蟻,竟敢欺騙戲耍我阿兄……”

這是……十五娘的聲音啊!

“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那只極細極長的觸肢便向衆人頭頂伸來。

李好問猛地驚醒,發覺自己還躺在北堂中自己的卧榻上。他連忙起身,連鞋都顧不上,光着腳奔出門,來到院中,沖那個頭上梳着一雙丫髻,背對着自己,手提銅壺,正要往階前一處土堆上澆水的小姑娘大聲道:“十五娘且慢!”

十五娘扁了扁嘴,慢慢地轉回頭,忽然咧嘴向兄長一笑,道:“阿兄,只不過是一處蟻宅嘛……”

李好問:蟻宅……易宅。

感情今夜将他邀去的,竟然是螞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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