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李司丞, 看來下官為您算的那一卦,确實作用不小啊!”

吳飛白一見李好問,立即開口邀功。

李好問不是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脾氣, 于是點着頭語氣平和地回答:“确實,給了本司不少啓發……”

誰知他話還未說完, 這欽天博士吳飛白立即湊至李好問身邊, 壓低聲音笑道:“也許過不了多久,李司丞就要埋怨下官, 不該為您算這一卦了。”

不該算這一卦

李好問不明白吳飛白的意思,不由得眉頭皺起,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吳飛白就此斂了笑容,肅穆地站道了欽天監監正阮霍身後去。

阮霍身為欽天監的監正,主要職務是觀察天象,頒布歷法。因歷法關系到農時, 必須嚴謹,因此這位阮霍阮監正外表極為端正肅穆。

他大約五六十歲, 颏下蓄着三绺精心保養的花白長須, 說話時胡子不斷抖動, 需要時時伸手去捋。

“李司丞, 恭喜!”見到年紀可以做自己孫子的李好問,阮霍拱手行禮,态度既客氣又疏離。

他帶着吳飛白到詭務司來, 也并非全是為了“恭賀”鄭興朋一案得破。

他們是來傳話, 讓李好問到皇城中秘書省去跑一趟,拜見上官的。

“故鄭司丞一案是李司丞上任之後破獲的第一樁疑案, 着實可喜可賀啊!”

李好問聽見阮霍這麽說,連忙擺手道:“阮監正怕是誤會了。鄭司丞一案我等只是初步找到了一些線索, 還遠談不上破獲……”

阮霍卻是一副無所謂他不管這些的态度,搖搖頭道:“無論案子是不是已破,文太史如此鄭重其事地召見李司丞,都是令人羨慕的一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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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好問:……我可不這麽想。

阮監正口中的文太史名叫文應賢,擔任秘書省監正的職務,官名便是“太史”。

秘書省掌管國之典籍圖書,下設秘書郎、校書郎等職務,看似與詭務司所轄的“詭奇事務”并沒有直接關系,但事實上,詭務司內所藏的典籍,亦是隸屬秘書省之下的典籍,連典籍庫最早創立,都是在山人李泌授意之下,将秘書省關于“詭奇事務”的所有重要典籍與林嫱留下的藏書合并,才有了今日的典籍庫。

因此,當初詭務司歸于秘書省門下,是有些道理的。

文太史文應賢在李好問接下敕牒的那一天曾經與李好問打過一個照面。其他時候再未打過交道,也從未曾對詭務司的日常司務有過任何幹涉。

李好問還記着屈突宜對他說過的,詭務司的地位甚至高于大唐朝廷的說法。他轉頭向屈突宜看去,就見對方眼光狡黠,将頭低了低。

李好問心裏如明鏡似的:雖然詭務司別有奧妙,但明面上還是秘書省的隸屬,需要保持下級對上級的恭敬,對于阮霍親自前來傳喚,他勢必需要親自跑一趟。

沒過多久,李好問便跟随阮霍和吳飛白一道,前往位于皇城中的秘書省。詭務司其餘人等則都留在司中,處理各項司務。

一路上,阮霍與吳飛白都是利用官員身份乘坐城中的公共馬車,而李好問則乘坐司裏提供的“紙馬”作為坐騎,不徐不疾地跟在公共馬車後面。

阮霍擺着官架子,即使坐在公共馬車上,亦擺出他那副宿儒學究的模樣,脖子梗直,目不斜視,身體筆挺,後背遠離公共馬車座椅的背靠。

而吳飛白卻将身體斜倚在馬車車廂上,手肘撐在車緣,手抵着下巴,滿眼好奇,上下打量李好問所騎乘的那匹高頭大馬,口中不時發出驚嘆之聲。

李好問心知這位是在看他座下的“紙馬”。

于是他在距離皇城很近的地方故意放慢速度,與公共馬車分道揚镳,自己到了僻靜處下馬,将馬恢複成為紙馬,藏在袖中,然後再趕去與欽天監兩人會合,由含光門進入皇城。

吳飛白見他步行而來,大感驚訝,在李好問身後望了又望,都沒見到那匹高頭大馬的蹤跡,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李司丞,聽聞貴司中人都身有秘法,能夠将物品任意放大縮小。剛才您那匹坐騎,是不是被您縮小之後,藏在身上哪裏了”

李好問心裏暗嘆,這吳飛白看似是個不靠譜的神棍,實則頗為聰明,将真實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但他張開雙臂,讓吳飛白能看見他的衣袖、腰身、蹀躞帶上系着的荷包與魚袋。

“若是馬匹被縮小,豈有安安靜靜地待在我身邊的道理。萬一我在拜見上官的時候,突然嘶叫一聲,打個響鼻,驚擾到上官,豈不是為我找麻煩”

吳飛白歪頭一想:“也對!剛才那匹健馬,想必是被李司丞寄存在皇城外了。”

李好問見他自己猜錯了,便也不再解釋,緊跟在阮霍身後,向秘書省官廨趕去。

秘書省并非後世常說的“三省六部”之一,而是相當于後世檔案部門或者文史局一類的機構,并非實權部門,但因為掌管和校訂天下典籍,也占據了相當大的規模,因此得以在鴻胪寺北占據了相當敞闊的兩片官廨,一片用作秘書省,一片則給了欽天監。

一行人越過欽天監,直奔北面的秘書省。有阮霍和吳飛白兩位熟人當先領路,李好問不費力地便長驅直入,一直抵達位于秘書省最北面的文太史官廨。

阮霍看起來是一位方正端言的老學究,但在此刻,卻露出了一抹謙卑恭順的神色,向裏面道:“下官幸不辱命,将詭務司李司丞請到了。”

李好問跟在阮霍後面行禮——他只是一個正七品的司丞,而這官廨中所坐的太史,卻是從三品的大員。

官廨中卻傳來一陣和藹的笑聲。

“既是南紀家中晚輩子弟,在我這兒又有什麽好拘禮的”

李好問心裏驚訝,忍不住一擡頭,見到官廨正廳中座上兩人,一個是他曾經見過一面的文應賢文太史,另一個須發皆白,面相卻異常熟悉——五官面容竟有點像是族老李贻。

李好問腦海裏思緒飛快地轉着,可他這一愣神的工夫,座上那名面相熟悉之人已經拈着寥寥無幾的胡須,凄然笑道:“前些年老朽離京日久,回京後又總杜門不出,連族中子弟,見到老朽卻都已不敢相認了……”

李好問這時猛然想起了一個人,連頓時面露驚喜,忙拜倒,直接向座上的人行了大禮,道:“好問見過叔祖。”

他見這位老者是文應賢的座上賓,又聽這位說前些年離京,立時便想起:他有這樣一位叔祖父,名叫李漢,字南紀,才華出衆,早年曾師從韓愈,并且做了韓愈的女婿,進士及第,官至左拾遺,是一位相當正直的官員,即便面對天子,也能犯言直谏。

然而這位才高而正直的官員,卻因為卷入牛李黨争,受到排擠,在武宗時出為汾州刺史,又随即被貶為汾州司馬,後來又降至绛州長史。武宗曾經下诏有司,命二十年內不得再用此人。

然而待到武宗暴卒,當今天子即位,重新啓用牛僧孺李宗闵一派的舊人,李漢便被召回,官拜宗正少卿。

李好問沖這位叔祖行禮時滿心感激——當初寫薦書保舉他繼任詭務司司丞的四位德高望重的官員之中,就有這位李漢。

雖然李好問不清楚當時屈突宜是怎麽運作的,但是這位李漢在薦書末尾的署名,确确實實幫到了李好問,幫助他保住了敦義坊的房子。

“六郎啊!”李漢顫巍巍地開口。這位老人算來年紀不過五十五歲,但已顯出龍鐘老态。看來當年因黨争而起的貶谪生涯,嚴重影響到了他的身體和精神健康,即便被如今天子召回續用,也再無法喚回當初他那股心氣了。

“當日叔祖聽說你父代兄出征的義舉,便覺你有這般秉正無私的親長教養,必定行事端方正直,義不屈節。加之又是詭務司親薦,叔祖只覺你這樣的子侄輩,或許真能為我大唐驅魔蕩妖……”

李漢說了不少李好問的好話。

李好問當然裝乖,喏喏地聽着。

但他心中生疑:一是覺得文太史着實沒這個必要,将自家長輩請來,這般當着面一頓好誇……這種級別的誇獎,多半意味着後頭還會跟着一個“但是”。

二是秘書省得到消息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長安縣裴縣尉得知這個消息不奇怪,他本就是和葉小樓一起的。葉小樓昨天魔怔了似地在長安縣內“角色扮演”,裴興懷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秘書省這些從不過問詭務司事務的“長官們”卻也這麽快得到消息,甚至馬上請來了當初舉薦自己的李漢叔祖……

這只能說明,秘書省其實一直暗中關注着鄭興朋一案的任何進展,而且……葉小樓昨日初步得出的“自盡”結論,正是秘書省希望見到的。

李好問心生警惕,便聽李漢開口道:“但是——”

果然!

“六郎到底是年輕,初入官場,便是擔任詭務司丞這樣的要職。叔祖從不懷疑你的秉正天性,那是傳承自你父的賢良品格……然而官場之上諸多不能訴諸文字的規矩,你卻需虛心向各位上官及同僚好生讨教,切不可剛愎自用,獨行獨斷……你還未到可以這麽做的時候。”

李好問聽着李漢說話,覺得一張圖卷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開,而圖卷上所繪的內容卻一直藏在圖卷的末端,直到此刻,都還未真正現于眼前。

他輕輕咬住下唇,點頭應道:“叔祖所說的,好問謹記。”同時在心裏犯嘀咕,只要座上這兩位不幹預詭務司查鄭興朋一案,怎麽都行。

然而天不遂人願,就聽文應賢溫和地開口道:“詭務司上一任司丞鄭興朋離奇身亡的案子,已經水落石出了吧”

文應賢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膚色白淨,臉龐圓圓,看起來頗為富态,神态也極為和藹,唯有眼珠轉動之際,才會顯露幾分與面目不符的精明與狡狯。

他不曾穿着官袍,而是穿了一身道袍,也沒戴幞頭,頭頂束着一個道髻——裝束是一派仙風道骨,只可惜身材矮胖,與世人印象中那些餐風飲露的仙人毫不沾邊。

這位以這般年紀,便已成為三品大員,進的又是秘書省這樣的養老衙門……李好問從前就暗暗揣測,這文應賢沒準就是葉小樓最讨厭的那一類人——世家大族出身,人脈發達,在官場如魚得水……

當然李好問自己也是個受家族蔭庇,由多名朝中重臣舉薦,才得以擔任詭務司司丞的“世家子弟”,大哥不好說二哥。

這文應賢發話,還未等李好問開口回答,與他同來的欽天監監正阮霍已經插嘴道:“确實如此!”

“聽聞昨日長安縣那名桀骜不馴的不良帥葉小樓便拜服于李司丞的神乎其技之下。李司丞推斷出先鄭司丞乃是自盡,而葉小樓一一驗證,竟嚴絲合縫,沒有一處對不上的地方……”

李好問心裏頓時只想罵娘。

這是什麽睜着眼睛說瞎話呀!

鄭興朋一案,他也并不認為自己有了多大的突破,發現鄭興朋有可能是自戕這一點,只是為他帶來了更多不可解的疑問而已。

而阮霍口口聲聲地用李好問自己的發現來堵他的嘴,是算準了他虛榮心強,不願自己否定自己,不肯自打耳光嗎

“文太史……”

李好問一挺雙眉,拱手便要說話。

卻見叔祖李漢正緊緊地盯着自己,眼神憂急,布滿皺紋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李好問怔了片刻,想起剛才李漢勸自己的話,一口氣忍住了,到嘴邊的話也暫時收在那裏。

文應賢聽見李好問開口,便也反問李好問:“既是如此,那麽鄭氏一案,詭務司很快就可以結案了吧!”

李好問心裏似有一道電光閃過——原來如此,原來“他們”是想要他以“自殺”這個結論,結掉鄭興朋這樁案件。

這怎麽行

李好問雙眉一揚,但見到李漢的臉色,又勉強忍住了激動,盡量平靜地道:“如今還有些疑點尚存,比如,先鄭司丞為何會起意自戕……若是不能解答這些疑點,案件便不能算結了。”

文應賢表面上并沒有要逼迫李好問的意思,聞言只是沉思,旁邊阮霍點着頭道:“确實……不過,詭務司司丞的職位并不好當,歷任司丞都倍感壓力,先鄭司丞承受不住這等壓力,恐怕也是有的。”

“不過這樣,總比抛棄原配,戀上了屏風上的美人,最後死于屏風美人之手,聽起來要好得多。”文應賢伸手輕撫唇上的髭須,悠然地道。

這意思是——如果鄭興朋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而不幸自盡的,說起來比什麽婚外戀啊屏風美人之類要好聽得多了,不僅成全鄭興朋身後令名,也能令詭務司在百姓口中更加體面。

李好問堅持:“待敝司将餘下幾個疑點一一查證完畢,便自然是結案的時候。”

文應賢放下手中托着的一枚小瓷杯,用不悅的眼光看了一眼身邊坐着的李漢,似乎在說:看看你家教出好子弟。

李漢伸衣袖去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但文應賢卻一轉臉便恢複了原先的和藹笑容,轉頭對李好問道:“那自然是應該的,詭務司結案,單是整理案牍文字,也是需要些時日的。李司丞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他說着,緩緩站起身,對李好問身邊的阮霍道:“阮監正,你昨日說吳飛白為本官起了一卦,卦象極為精妙,是嗎”

阮霍聽得一愣,馬上點頭:“正是,吳博士此刻正在欽天監內恭候太史。太史請随下官來。”

文應賢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道:“南紀,你與你家侄孫多日未見,不如你們就在我這兒說說話。李六郎,你替我照顧你家叔祖。”

說着,文應賢與阮霍離開秘書省太史的官廨,反倒将李好問和李漢留在了屋裏。

一室寂靜。

李漢垂眸良久,終于嘆息了一聲,向李好問招手:“六郎,過來扶一下叔祖。”

李好問哪裏會不明白文應賢此刻離開是什麽用意,要是以他穿越前的性情脾氣,絕對不會将文應賢和李漢的話放在心上,而是會掉頭就走。

但是李漢是族中唯一曾經幫助他一家的長輩,又是這般年紀了,李好問總不能将自家叔祖抛諸身後,就這麽離開。

于是,李好問恭順地來到李漢面前,伸手去扶。

出乎他的意料,李漢的身體似乎很輕,即使是扶住李好問的手,也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

“六郎,當初為你寫這份薦書的時候,叔祖就已在為你擔心。當時空出的正七品職位只有詭務司的司丞。叔祖着實怕你赴了前面幾位司丞的後塵……

“但若不讓你去,叔祖也沒法兒在族裏為你保全。”

李漢是真的在擔憂,他勉力睜大混濁的老眼,似乎想要将這個不常見到的侄孫模樣看清。

“放心吧,叔祖。繼任詭務司的職務是好問自己的決定,而且既然已經繼任了,好問就不再想那麽多,只管把手上的事一一做好。”李好問也是話中有話。

“六郎,”

就聽李漢一聲懇求:“先鄭司丞的案子,不要再刨根究底了,你按照現有的發現,能以自盡結案,這是對所有人都好的結果。”

聽到這裏,李好問感覺那幅漫長的畫卷終于完全展開,畫卷末尾的內容異常醜陋。

李好問用最為溫和恭順的口吻對李漢說:“叔祖真的這麽認為嗎”

李漢盯着李好問不說話,額頭上的汗珠又下來了。

“好問想,當年阿父肯替兄從軍,寧可将性命抛在戰場上,也不願辜負了對伯父的承諾,無非就是為了無愧于心。”

“叔祖,如果不能找到鄭司丞死亡的真相,好問是無法做到無愧于心的。”

李漢将李好問看了片刻,眼中突然沁出淚水。他顫巍巍地伸出衣袖去擦拭。

“六郎……你的确是我們李家的孩子,是太祖李虎的後人……”

“叔祖當年……也像你這樣,可後來,竟是四處碰壁,碰得灰頭土臉,蹉跎餘生。”

李好問聽李漢語氣裏滿含痛楚,忍不住心生憐憫,知道這位老人在過去的政治生涯裏耗費了太多心力,消磨了所有志氣,才有了如今這般垂垂暮年,毫無生機的模樣。

“六郎,聽叔祖的話……”

李好問卻做不到這一點,只能委婉回答:“好問還是覺得應該找到真相,才能給包括我自己在內的所有人,一個交代。”

李漢擡起昏花老眼,顫聲問:“真相是什麽,又那般重要嗎”

李好問忍不住就想開口反問:難道不重要嗎

難道要讓枉死的人難以瞑目,讓潛藏的危險繼續存在,讓兇徒逍遙法外

這個回答本來已道了李好問嘴邊,可是一見到李漢那萬般求懇的凄涼眼神,他還是嘆了一口氣,把沒說出來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他低頭想了想,道:“叔祖,好問先送您回家再說。”

李漢卻一把攥緊了李好問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在你過來之前,文太史曾經有言道,若是你始終覺得自盡之說無法服衆,不妨勸說你,将查案的重點慢慢轉至有關時間的疑點上……”

“可是,叔祖擔心你,叔祖是真的擔心你啊!”

李好問心頭遽然一驚。

從李漢這番話,他已知曉文應賢對此案的進展了解到了什麽程度。此刻他也有點慶幸,昨夜從“易家”那裏得到的情報——案發現場還有“第四個人”,這個消息他還未曾向任何人透露出去。

他也有點明白叔祖的意思了——如果此案的最終結果是鄭興朋自殺,可能是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結果。

但如果李好問死活不願意,那麽文應賢的意思便是,讓李漢引導李好問向“時間”那一條線索查去。

那正是文應賢們想看到的結果。

但這是李漢想要極力勸阻的,要麽可能會對李好問本人造成莫大的危險,要麽可能會在朝野之中引起軒然大波,再一次引動各派之間的傾軋、诋毀、争鬥……

但如果不查“時間”,李好問又還能查什麽呢

不查,有違本心——

查,卻可能正中下懷。

“六郎,不要再查下去了。”李漢言辭懇切,“叔祖這麽請求,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為了曾經有負于你的李家。”

看來李漢很清楚:家族或親情,是無法打動李好問的。

唯一可能打動李好問的只有……

“而是為了你,為了你自己能在這世上好好地活着,帶着如今這般依舊高尚的心氣兒,繼續好好地活着……”

*

李好問回到詭務司公廨之中時,已經過了飯點。

不知為何,李好問察覺詭務司中衆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章平大聲招呼:“李司丞,給您留了一份‘廊下食’,您等等,我去拿去。”

屈突宜則喜孜孜地拿了一個簿子,笑着對李好問道:“好教李司丞得知,今日又被人請走司丞的畫像三幅,另外還應承下了一場鎮魂法事,一次風水堪輿,售出了四包八十枚安神丸……”

提起詭務司對外售賣“安神丸”這件事,李好問聽了也忍不住想笑。

丸藥倒是不假,确有極佳的安神助眠效果,但是屈突宜卻大搞捆綁銷售,将這安神丸與李好問那“鎮宅”畫像一起向“客戶”們推銷。

如此一來,購買李好問畫像的主顧一邊服用藥理作用極佳的安神丸睡個好覺,一面觀看心理效果極佳的“詭務司丞鎮宅圖”,兩者相得益彰,效果自然出奇得好。

然而此刻屈突宜抱着簿子湊近李好問,卻見他略有些魂不守舍。

“屈突主簿,真相……有多重要”

李好問忽然開口詢問。

他想知道,真相對于每一個人,對于死者和生者……究竟意味着什麽

屈突宜眨了眨眼睛,伸手拈了拈颏下的山羊胡子,忽然道:“真相……大概就跟叫對敝人姓氏那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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