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路難(三)

第3章 行路難(三)

段明燭到底是武将出身,雖未防備,好在反應及時,他面色一凜,擡掌揮開他胳膊,卻是為了不傷到他留了兩分力。

“你幹什麽!”段明燭怒視着他。

沈扶知道憑借自己這一幅文人之軀,根本傷不到他半分,趁他憤怒間,沈扶轉而将那瓷片劃向自己頸間。

段明燭一驚,伸臂護向他的脖子,碎瓷片立刻他胳膊上劃出一道紅痕,好在沈扶病中沒什麽力道,那道紅痕雖然長,但并不是很深。

段明燭卻憤怒至極,強行抓住他手腕,奪回了那枚瓷片,擲向一邊,仍緊緊鉗制着他的腕骨且越攥越緊,怒火中燒:“沈青硯!”

沈扶依舊是一幅不動聲色的漠然神情。

段明燭看着他,這才想起,昨晚他喂他喝藥的時候,沈扶為何要摔碎那個藥碗。只是為了藏這一枚碎瓷片,為了殺他。

他的心底突然湧上來一陣委屈。他沒有想到沈扶恨他會恨到這個地步。

段明燭深深吸了一口氣,眸中微微泛着紅,緊緊盯着這沈扶,一字一句地道:“先生,這是你逼朕的。”

段明燭朝屋外喝道:“給朕叫韓卓來!”

他本想讓韓卓從缇行廠弄一幅手铐來,可轉頭卻又無意間瞥到了沈扶足踝處被鐐铐磨出的血跡。

段明燭輕哼一聲。“算了,找韓卓作甚,朕自己解決就是。”

沈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皺了皺眉,只見他起身從櫃中取了一條蜀錦織緞的床單,直接用蠻力将其撕成布條,強行扯過沈扶的手腕,用布條在手腕上纏了幾圈,系在了床頭镂空的螭龍紋木架上,最後還系了個死扣。

“段明燭!”沈扶掙紮了兩下,卻完全無濟于事。

他緊盯着段明燭,後者卻冷笑說:“朕費盡心思将先生從诏獄裏弄出來,還要跟栾黨的人虛與委蛇,為了你的段明煜,朕還要時時刻刻提防着栾黨找到他的蹤跡,這一切,朕做的滴水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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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扶握緊拳頭,眉心擰成一團。

段明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複情緒:“等先生什麽時候想清楚朕對你的好,朕什麽時候解開這繩子。”

兩人僵持了好一陣,韓卓正在禦書房裏替段明燭給折子批紅,收到傳召馬上趕了過來,跪在了屏風外:“主子有何吩咐?”

“沒事了,出去罷。”段明燭頭都沒回,依舊看着沈扶。

韓卓:……

沈扶面色蒼白,眼神渙散,一句話也不說。

段明燭将手背覆在他的額頭上,只探到一片滾燙。怪不得沈扶不再跟他理論了,他這是又發起了高燒,許是也沒有力氣了。

段明燭突然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力氣了。但他沒再說話,只是把傷藥取來,替沈扶解開了衣裳。那些鞭傷果然又發炎了。

段明燭面色未改,只是将傷藥塗在傷口上,盡力放輕了動作,唯恐弄疼他。

沈扶無法掙紮,只能躺在榻上,任由他給他上藥。好在段明燭知趣懂禮,只專心致志地上藥,心無旁骛。

身上的鞭傷都處理完畢,段明燭避開那些藥物替他披上中衣,又想起他被鐐铐磨出來的傷,于是又替他挽起褲腳,露出足踝。

昨日忙着上藥,沒有細看。此時,段明燭掌托足跟,視線落在那一雙瑩白的足上。只見他的腳趾修剪得十分圓潤,腳背白皙到能清楚看到青色血管。還有那纖細的足腕,仿佛生來就該佩戴一幅鐐铐。

段明燭一時有些出神。

“作甚?”沈扶見他盯着自己的足踝出神,擰緊了眉心。

段明燭回過神來,看着他的眉眼,從懷裏掏出一物。

“先生看,這是什麽?”

沈扶看了一眼他掌心中的一枚鑰匙,不發一言。

“朕為了你,從栾慶山那裏要來了這鎖鏈的鑰匙。”

沈扶移開視線,無動于衷。

段明燭淡淡道:“不過先生今天不聽話,還辜負了朕的一片苦心。朕決定,這鎖鏈,就先戴着罷。”

沈扶沒理會他。不過段明燭也知道,他現在一心求死,還在乎區區一副鐵鏈麽。

恰在此時,宮女送來了剛熬好的藥。

段明燭将藥碗取來,舀起一匙,輕輕吹了吹,送到了他的唇邊。怕他不喝,勸道:“朕答應過先生,病好了,朕就告訴你明煜的下落。”

沈扶想了片刻,倒是沒再拒絕。手被綁着,只好低了低頭,就着這姿勢把藥喝幹淨。

難得他沒有再忤逆,段明燭心下不由苦笑。對于沈扶而言,什麽都比不上他的好弟弟更管用。

段明燭往那藥裏加了少許安神的成分,喝下之後,沈扶便漸漸睡下了。段明燭長嘆一口氣,給他蓋了蓋被子。

走出廂房,段明燭吩咐道:“把屋子裏的花瓶等瓷器都撤下,派人好生看着先生。”

韓卓躬身應下:“是。”

緊接着,韓卓眼尖地發現了段明燭手臂上的劃痕,神色微驚:“主子受傷了?”

段明燭這才想起來胳膊上還有傷,是方才為了攔住沈扶,被他手中的碎瓷片劃傷的。

韓卓跟在段明燭身邊時日久了,自然會察言觀色,他立刻想明白了方才段明燭為何吩咐他把廂房裏的花瓶撤走。

“拿點金瘡藥塗一下便是,別聲張。”段明燭淡淡道。

“是。”

***

夜裏,段明燭在書房中看着午後內閣送來的公文,韓卓走了進來,躬身道:“主子,楚王府那邊有消息傳來。”

“何事?”段明燭心下起疑。

段明燭十五歲的時候被封為楚王,賜居楚王府。但是同年,他就跟着宣平侯到北境打仗去了,楚王府一直無人居住。直至他登基之後,這座府邸也一直空懸着。恰好,栾黨大肆搜捕廢太子段明煜的下落,段明燭索性将其藏在了楚王府,這座府邸的主人名義上到底還是段明燭,所以無人敢搜捕此處。

“景王殿下被關在王府半月有餘,精神似乎不太好。特別是最近幾日,殿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也不見。直到今天,殿下暈倒在屋子裏,下人方才發覺這幾日送去屋子裏的飯菜殿下一動未動,意在絕食。”

段明燭劍眉一擰,倏然間站了起來:“這個混賬東西!先生那樣在乎他,他怎麽敢!”

“主子打算……”韓卓試探看他。

段明燭沉着臉,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給朕更衣,去楚王府看看。他要是死了,先生不得恨死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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