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情難言(八)

第36章 情難言(八)

沈扶離開了游府,游逸卿驚訝之餘,連出門相送都忘了,最後還是游府的管家将他送了出去。

游少夫人走進屋裏,看到自家夫君愣怔模樣,不禁面露疑惑:“夫君這是怎麽了?”

“剛才青硯用一幅真跡,換了我一份奏疏。”游逸卿回過神來,默默說,“夫人,我寫的奏疏,原來已經值一幅真跡的錢了。”

“沈大人他要夫君的奏疏作甚?”

“誰知道呢,他是不是發燒了?”游逸卿也十分納罕。

游少夫人本就是大家閨秀,出閣之前就讀過不少書。再加上游逸卿會經常跟她說一些朝政之事,所以她想到近日朝堂上發生的一些事情,問道:“是讓陛下冊封皇後的奏疏?沈大人難道不會自己寫嗎?”

游逸卿默默道:“他要是不會寫,那天底下的文人就沒有會寫的了。”

游少夫人斟酌一二,說:“既然會寫,那就是不想寫,所以才把夫君寫的直接拿去了?”

游逸卿想了想,好像也只能做此解釋:“可是他為何不想寫?陛下可是他的親學生啊。”

“原來這位沈大人還是帝師?”游少夫人眸中流露出一絲驚訝,說,“他是不希望陛下冊封皇後嗎?”

游逸卿愣了愣,說:“這個沈青硯,自己沒有夫人,難道還不想讓陛下有皇後?”

游逸卿想破腦袋都想不出沈扶為何非得要拿他的那封奏疏。

片刻過後,游逸卿不想再繼續思考那個惱人的問題,于是問道:“妍兒睡下了沒有?”

提起女兒,游少夫人溫聲道:“妾身是哄她睡着了才過來的。”

游逸卿點了點頭:“時辰不早了,那你也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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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少夫人問道:“夫君不與妾身一同歇息嗎?”

“沈青硯把我寫好的折子拿走了。”游逸卿看了看還被攥在手心裏的二兩銀子,仿佛在自言自語。“我得連夜再寫一封。”

***

一燈如豆。沈扶坐在案前,謄抄着游逸卿的那份奏疏。抄了開頭幾句,卻又停了下來。游逸卿的文風向來如此,骈四俪六,咬文嚼字,恨不得字字珠玑,句句用典。總之,文風華麗到極致。也正是這樣的文風,當年入了先帝的眼,欽點為延熹九年的探花郎。

而他沈扶的文風卻是彰明較著、大開大合,與游逸卿的完全不同。段明燭看了之後,定然能認出這不是他寫的。

他看着折子,思索該如何修改,才能不被認出。然而一不小心,又落了個墨點在折子上。

沈扶無奈,換了個折子。然而怎麽修改,他卻絲毫沒有頭緒。

過了很久,他已經不想改了,準備就這般照抄一遍呈上去。認出來就認出來,他懶得管了。

可是抄到一半的時候,他卻又停了筆。

夜已經越來越深了。一彎弦月懸挂在空中,散發出幽幽的光。不知何時,一片烏雲飄來,掩了月色,月光立刻暗了下去,僅剩的幾點微乎其微的光,似乎不知何時就要徹底消散一般。

那個兔子形狀的糖人被他放在筆筒裏,映着燭光,顯得分外可愛。沈扶将它拿了起來,放在面前打量着。

夏日氣溫高,糖人已經融化了些許,也不知道還能放幾日,或許再過幾天,這個糖人就要徹底融化了。

最終,沈扶将那沒寫完的折子放在油燈旁襲燃,然後扔進了一旁的銅簍裏。

他不想再寫了。

這些日子以來,請奏立後的折子本就已經多如雪花。即便少了他一個,又能如何。

***

數日過後,朝中關于立後的聲音果然蓋過了冊封太子的聲音,甚至,還有膽子大的官員,竟然邀請聖上去他家裏坐客,以便見一見正待字閨中的女兒。

段明燭将那些堆成小山一樣高的折子一本一本地看完(實際上只看了看是誰寫的),直到看完最後一本,都沒見着沈扶的折子。又問了問韓卓,除了這些,內閣有沒有送來別的折子,韓卓說沒有了,只有這些。

段明燭牽了牽唇角,顯然對此十分滿意。他心裏有個沈扶,本就不想立後,而沈扶未曾上疏請奏立後,會是跟他同樣的想法嗎?

段明燭從來不敢奢望沈扶也會心悅于他。從前,他那樣羨慕段明煜,只因為沈扶總是那麽在意他,關懷他。

但是,沈扶也曾經說過,他願意輔佐他,成為一代明君。兩人若是能夠一直這般維持現狀,君臣也好,師生也罷,他都是願意的。但一想到将來先生會娶妻,他會立後,那他是無法接受的。

若是兩人能夠再進一步……

段明燭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

夏日清風徐來,院子裏的池塘中,一對鴛鴦藏在蓮葉之間,正在交頸尋歡。旁邊的荷花搖搖晃晃,一片花瓣緩緩飄落,水面泛起陣陣漣漪。鴛鴦似乎被驚到了一般,卻沒有分開,而是游入了蓮花深處,在石橋和蓮葉的遮蔽下,再也尋不到身影。

***

绮蘭殿中,有一人正站在桌邊,執筆作畫。白色宣紙鋪滿了整個桌案,宣紙上,粉色蓮花盛放,蜻蜓立于蓮蓬上,仿佛随時振翅欲飛。只是蓮花畫得再好,相比執筆之人,都黯然失色了。

“娘娘妙手丹青,這蓮花真是惟妙惟肖。”站在一旁伺候筆墨的宮女翠兒不由誇贊道。

林靖瑤垂着眸,擡頭間,發髻上的步搖輕輕搖晃:“不過随意兩筆,打發時間罷了。”

“娘娘又在妄自菲薄了,這樣的畫技,怎麽可能只是随意兩筆呢?”

“待在這深宮,也沒什麽別的可做的了。”林靖瑤嘆道。

“娘娘許久沒有跳舞或是彈琴了。”翠兒想了想,說,“娘娘博學多才,會的可多着呢。”

林靖瑤無奈笑笑:“跳舞便罷了,都十年沒跳過了。”

林靖瑤是舞姬出身,當年也稱得上是教坊司的頭牌。端午節的宮宴上一舞傾城,不少出席的公侯王爺都看上了她,最後卻被彼時還是太子的延熹帝納入了東宮。只不過,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往事如風,如今也該煙消雲散了。

翠兒想了想,又說道:“前些日子,奴婢聽了些關于陛下的事情呢,奴婢說來給娘娘聽,可好?”

聞言,林靖瑤眸光微動,片刻過後卻道:“朝堂上的事情不要多嘴,免得給陛下惹什麽麻煩。”

“不是朝政之事。”翠兒小聲說,“奴婢聽聞,陛下要選秀女,準備冊立皇後呢。”

林靖瑤鳳目微擡,将筆放回筆擱上。“當真如此?”

翠兒用力點了點頭。“奴婢聽說,朝中不少大人想把自家未出閣的女兒送入宮裏來呢。”

林靖瑤怔了片刻,眸中似喜似悲,須臾方才釋懷般一笑。

“也好,也好。陛下二十歲了,一轉眼,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

翠兒絞盡腦汁想到了這個可能會讓主子開心一些的話題,如今卻見主子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

“娘娘,等到陛下大婚,定然會舉辦婚宴,太後說什麽也不能不讓您出席。到時候,娘娘就可以見到陛下了。”

見到他……

林靖瑤垂下眉眼,望着那躍然紙上的蓮花,輕聲說。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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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吧~最後沈老師還是沒有上疏,他擺爛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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