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情難言(九)
第37章 情難言(九)
酉時剛過,沈扶還在翰林院值房裏看公文,一名書吏走了進來,躬身一禮:“大人,養心殿派人傳話來了,稱陛下要見您。”
沈扶放下了筆,“知道了,下去罷。”
“是。”
看看外面天色,也到了散值的點了。沈扶站起身來,理了理官袍,準備前去養心殿。段明燭總是這樣,到了散值的時間,要麽親自來一趟翰林院,要麽傳他去養心殿,搞得他像是仍在當值。晟朝文官每日當值四個時辰,他卻得多拿出些時間陪着那位陛下。
養心殿的書房裏,沈扶斂衽行禮:“臣沈扶見過陛下。”
“先生快起。”段明燭揚了揚唇角,顯然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沈扶起身,問:“不知陛下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上個月西越那邊進貢了些荔枝,長公主派人快馬加鞭送來,今天剛送到。”段明燭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朕把大半都分下去了,還剩下一些,專門給先生留的。”
西越是大晟西南方的一個邊陲小國,與大晟嶺南一帶接壤。那邊地處山區,常年潮濕多雨,氣候溫熱,盛産荔枝。長平長公主段雲岫是段明燭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領嶺南總督一職,帶兵駐守在嶺南。
沈扶聞言,卻皺起了眉:“陛下在臣散值之後将臣召來養心殿,就是為了品嘗荔枝?”
“怎麽啦,不行嗎?”段明燭看他這樣的反應,有些不高興了,“朕可是只召見了先生一人!”
沈扶知道他慣會強詞奪理,也不想跟他理論。
“那朕總不能在你當值的時候叫你過來。”段明燭噘了噘嘴,“反正先生回府也沒什麽要事。”
韓卓已經把荔枝洗好,放在冰上端了上來,段明燭馬上來了興致,挑了一顆最大的剝好了皮,遞到沈扶唇邊。“快嘗嘗。”
沈扶垂眼看看那荔枝,抽了抽唇角,避開了。“不勞陛下費心,臣自己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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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已經洗過手了。”段明燭又不高興了。
沈扶瞧着他一幅要是不吃就誓不罷休的樣子,實在不想為了一件小事而多生事端,于是将那顆晶瑩剔透的荔枝接了過去,擡起手,用袖子擋了臉,繼而将荔枝填入口中,咬了一下後汁液四溢,果然香甜可口,不愧是西越的貢品。
“味道如何?”段明燭面露期待。
沈扶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點了點頭:“味道很好。”
段明燭很高興,又拿起了一顆,沈扶攔下他。“好了,臣品嘗一顆就夠了。”
段明燭只得将手中那顆放了回去,“那好吧,剩下這些,一會兒你都帶回去慢慢用。”
沈扶站起身來,行了一個揖禮:“謝陛下賞賜,那臣現在就把它們帶回府……”
段明燭仰頭看着他:“你幹嘛就這麽急着走?”
“臣沒有急着走,”沈扶說,“只不過陛下也沒有別的正事了不是?”
“你想跟朕談正事?好啊。”段明燭揚了揚下颌,擡手示意,“坐下,朕跟你談。”
沈扶無奈,只得坐了回去。
段明燭:“這些日子以來,朕收到不少奏疏,要朕廣選秀女,冊立皇後。但是先生為何沒有上疏?”
沈扶未曾動容,只是停頓片刻,回道:“臣曾經答應過太後娘娘,不插手朝中政務。”
段明燭輕笑:“別拿這個做擋箭牌。朕的親事,何時成了政務?”
沈扶無動于衷地道:“陛下乃九五之尊,陛下的婚事,便是國事,國事即為政事。”
段明燭聞言,暗自腹诽他還挺會扯:“照你這麽說,跟朕有關的一切都是政事。朕吃飯睡覺也是政事咯?”
屋裏也沒別人,段明燭傾了傾身,壓低聲音,說:“朕跟沈卿一同用膳,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曾經同榻而寝呢。”
沈扶聽着他口中的稱呼皺了皺眉。平日裏,他只有在外人在場的情況下才會喚他“沈卿”的。
“不知陛下究竟想說什麽?”
段明燭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沈扶也站起身來。
“先生沒有上疏請奏立後之事,是不是不希望朕立後?”
沈扶道:“臣只是不想被太後娘娘為難。況且,此事陛下已經有決斷了,也無需臣再上疏了。”
段明燭負手在他身側踱着步,而沈扶卻始終面無表情,不動聲色。
問是問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了,段明燭在他身側站定,說道:“你不承認,便罷了,朕就當你不願朕立後。”
沈扶斂目未語。
段明燭狀似無奈地輕輕嘆了一聲:“其實,朕也一樣。”
沈扶眸光微動,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段明燭看着他低垂的眸子,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他的聲音極輕,但又湊近他耳邊,似乎想讓他聽到,又不想讓他聽到。
沈扶只覺耳邊熱氣氤氲,好似聽到了,又好似沒聽到,不禁擡眸看着他:“陛下方才說什麽?”
段明燭聳了聳肩,故作不在意的樣子:“沒聽到就算啦。”
沈扶皺了皺眉。
他方才聽到的是,“不想讓先生娶妻”。
但那聲音太輕了,他不确定是否聽錯了。
***
選秀并立後仿佛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段明燭讓禮部行文,發給地方,讓地方選取當地适齡且未出閣的女子進京。
只是消息發往地方需要時間,從各家選秀女需要時間,再讓秀女進京仍是需要時間,這一來一回,半年就過去了。即便秀女入京,段明燭便以都看不上為由,賜一筆銀子給秀女們,讓地方重新選,一來二去的,想必此事也能消停了。而且這戶部尚書是鐵铮铮的栾黨,若是栾黨那邊若是搞些什麽小動作阻攔選秀,那正好也合了段明燭的心意。這是楚酌為他做的計劃。
朝堂上要求冊封肅王為太子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段明燭為了安撫栾黨,加封肅王段承煦為親王,段承煦年僅五歲便是親王,大晟開國以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禮部拟好了選秀的行文,已經發往了地方。朝堂逐漸步入了正軌,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就在這平靜的日子裏,大晟迎來了三年一度的京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