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爛柯山(七)中

第22章 爛柯山(七)中

李如風搶在我前面,三兩下一跳就到了他邊上。這時候火舌已經舔到祭臺邊緣了。雖然我們身下這個冰涼的東西可以算是個隔熱體,但是現在周圍的煙已經熏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火就算沒燒到身上,也有一種在烤箱裏面被燒烤的感覺。

我一邊咳嗽,一邊揮手撥開濃煙跟着跑過去。但是不知怎地,剛到祭臺正中間,腳下突然一塌,我立馬整個人都摔進了裏面。

摔進去了才知道,原來這裏面的高度要比祭臺本身的高度多出好大一截,原因是裏面有一大截是陷入地面的。奇怪的是,這裏頭的光并不如從外面看進來那樣通透,雖然也有亮度,但更多像是一種奶白的沉澱色,顯得既沉重又怪異。

我揉了揉脊椎骨。要不是久經沙場,估計這麽一摔弄不好就摔殘廢了。

我擡頭一看就愣住了。剛剛摔下來的時候,雖然很恍惚,但畢竟在經歷了這麽多次突發事件之後,我的眼睛和大腦就算在再危急的情況下,也能成功地執行慣性輸入和記憶。所以剛剛摔下來的時候,我幾乎肯定,我腳踩空的地方是一個四方形的缺口。

但是現在我眼睛朝天瞪着,哪裏還有什麽缺口這種東西。上面實實在在一個頂,連條逢都瞧不見。我站了起來,即刻發現頂離開我的腦袋還有一點距離。看來這相差的高度并非一點點。

我舉起手敲了敲頂部,又使勁推了推,沒有一點反應。見鬼了,怎麽感覺起來就像剛剛那個口子就是專門為我開了一下,我一掉下來,口子立刻就不見了。這種想法讓我脊背骨都跟着透涼風。

我開始設想可能是口子轉移了,進來之後詭異說不清的事情都跟着發生了一路,轉移個口子有什麽大不了的。我不禁覺得這個想法很有建設性,于是将自己的目光從上方收了回來,準備四下裏找找,看看是不是有別的突破點。

我剛把視線往右手邊一落定,就呆住了。

那是一雙赤裸的腳,沒有完全露在外面,露出來的部分,依然能清晰可見非常白皙柔嫩的皮膚,腳裸被白色的絲綢遮擋着。我深吸一口氣,極力保持鎮定。順着絲綢的延伸方向,從右往左,一直看到最頂端的時候,我剛剛那口被深吸進去的氣就此憋在肺裏出不來了。

我猛然記起來,沒看到那些火蟲之前,自己趴在外頭朝裏看,看到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團在一起。現在這就有解釋了——面前這是一具屍體。準備來說,是一具女屍。渾身都只被一席輕盈而有些許透明的絲綢所包裹着,露出完好的皮膚,身材非常勻稱。裹身的絲綢還被恰到好處的在她的纖腰處收起了一個結,胸部也十分飽滿。如果剛看這些,真的是無法斷定這是屍體,但是看到她的頭,我又覺得她是不可能活着的。不要誤會,我并非是看到了什麽腐爛度極高的臉才下這樣的判斷,而是我壓根看不到她的臉。她的容貌被一坨淩亂烏黑,長得吓人的頭發遮蓋住了,這些張牙舞爪的頭發是她渾身上下唯一欠缺美感,并且令人感到驚悚的地方。雖然烏黑,卻沒有任何光澤。也不知是否是燈光的問題,只覺得像是被塗了墨汁的稻草,枯燥得很,全都纏繞在一起,互相打着疙疙瘩瘩的結,就像一個個長錯地方的黑瘤,硬是把我給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剛剛從外面看進來,應該就是看到的這個。

我說怎麽怪不得總感覺這祭臺長得像棺材呢,原來他娘的它就是一口棺材。

我頓時有點手足無措。靠,半路橫了一具身材一流就是看不到臉的女屍,我倒是要怎麽避開她找出口啊。而且這女屍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居然被保存得這麽好,肯定有問題。別待會兒起屍變了粽子,那我還不如剛剛呆在外面被火燒死呢。

越想越覺得不能在這裏多待,必須趕緊找到出口出去。忽然想起悶油瓶剛剛叫我們看,也不知道到底要看什麽。這麽一想,我就趕緊集中了一下精力,開始在四周摸索密門。

幾個角全都摸過了,縫是有的,不過沒有一條能被成功掰開。正當我有點灰心之際,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壓在女屍纖纖玉手底下的那塊地方,好像有點異樣。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她手底下那塊地面有點凸起,算上被她半邊身體壓在下面的那條邊,整個凸起的部分呈正方形,細縫并不比我剛剛發現的那些條死縫大,所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特殊之處。我心裏大喜,這不管能通到哪裏,總比坐在這裏對着一具女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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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想,我就邊撸撸袖子,打算搬擡一下屍體。我看着她的頭發始終心裏有點發怵,于是嘴裏振振有詞地念着“莫怪莫怪”,蹲下去朝她伸出手。心裏想着只要把她側過去,重力靠牆就行了。我碰到她手上皮膚的時候,汗毛直立,她的手很軟,卻是冰冰涼的,就像剛從冷凍櫃裏面拿出來解凍的一樣。

突然,她被我擡起來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心道不好,怕是起屍了。還沒等我來得及想,瞬間眼前全黑。那感覺就像走進了一個沒燈光沒盡頭的通道,充滿了無助的絕望感。再亮起來的時候,原本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

我驚恐之餘仔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假如沒有猜錯的話,其實空間還是這個空間,除非現在這個和剛剛我們所在的那個大小格局完全相同。我是學建築的,對這些東西比較敏感,所以肯定不會搞錯。只不過是這裏,不是剛剛那個四壁徒然的冷清模樣,而是一個布置得相當精致的房間。停棺的地方,現在被擺了一張大床,床兩邊有被支起的淡色床簾。房間雖然精致,但充滿了一種詭異的成分,因為不管是床,還是其他家具,大多都是青銅做的。我對青銅實在是太敏感了,竟然到了只看一眼就能辨別出來的地步。而唯一一個不是青銅的家具是一個瓦罐。

我對瓦罐也是心有餘悸的,至今想起那些養在罐裏骷髅發中的屍蹩王,就渾身發毛。但是看這個瓦罐,看着不太像,因為大小和那些屍蹩罐頭差很多,這個明顯大了好幾倍。不知道裏面究竟是什麽。

好奇心驅使我一步步走了過去。

終于走到了大瓦罐的邊上,我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伸到罐頭上方,朝下看。——裏面是一種渾濁的液體。有點發黑,還有一股股淡淡的說不清的腐臭味。味道甚微,幾乎聞不到。我又将頭朝裏伸了伸,努力睜大眼睛想看個究竟。

——突然,我看到了一個東西,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嬰兒,睜大着眼睛,表情顯得十分驚恐。皮膚都泛着黑紫色。兩手向前伸,姿勢相當詭異!是具嬰屍!我這麽猛地看到他,就覺得他睜着眼睛瞪着我,被他吓了一跳,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往後退了兩三步,一個趔蹶,朝後一倒,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剛擡頭,眼前就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他們都站在床前,離我不過五六米的距離。女人身着拖至腳板的華服,顏色素淡,這樣一看竟覺得這件衣服好像在哪裏見過,有點眼熟。她面朝着我,長得極其漂亮,姣好的五官和白淨的皮膚,加上纖瘦的身材,看起來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味道。如果不是她臉上的表情,那我肯定要以為,眼前這女子是在畫中,而非現實。她臉上帶着一種訴說不明的仇怨表情,夾雜着驚恐,憤怒,和絕望。最多的是絕望。她看着那個男人的眼神,如同眼角不再帶有任何的塵土,收斂得清淨,全然都是恨。而那男人,并不面朝我,我也就看個身材高大的背影和他垂至腰際的長發。

我被這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吓了一跳,本能地從地上爬起來,又後退了幾步。一個不慎,竟撞到了身後的一張青銅小桌,立刻發出“铛”的一聲長音。聲音一起,我心髒跟着上下打顫,心說這下完了,我這和大聲說“我在這”有什麽差別雖然眼前這兩個看起來起碼是人形,但是對于未知不明的情況心中自然還是恐懼的,不管眼前的是什麽。

奇怪的是,他們竟沒有任何的反應,好似完全沒有聽見我發出的動靜。那美女依舊目不轉睛地瞪着男人,男人也背朝我站得筆直。

我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使自己鎮定下來。只見那女人突然從男人的腰間拔出來一把刀。我眼前一驚,那刀看起來,十分形似悶油瓶的黑金古刀。男人還沒來得及阻止,女人已經把刀深深地橫入了脖頸間。我頓時驚得張大了嘴,這一幕不就是我之前在那個青銅洞裏看到的幻覺麽!不過當時我看到的是悶油瓶,難道這原本的主角就是眼前這個女人!一定沒錯,怪不得當時覺得他衣着怪異,原來本是女裝。我的驚訝還沒有持續完,就聽見“哐嘡”一聲,刀掉在了地上,女人應聲倒下,被男人從腰間一把摟住。但是女人臉上的表情并沒有更改多少,仇怨還是仇怨,只是這一刻在憤恨之上又加注了一層痛苦。男人把她放在了床上,居然頭都沒有轉過來,就匆匆退場了,他朝右前方走了沒兩步就隐沒在牆上,毫無聲息,如同幽靈。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驅使我,竟然忍不住踮着腳朝着床邊走了幾步。

突然,那女人竟然轉過來瞪了我一眼!我頓時心口被涼氣一堵,停住腳步不敢再向前。

她難道能看見我

她并沒有将目光就此從我身上挪開,居然輕輕擡起手,朝我招了招,示意我靠過去。

我心裏無比恐慌,但眼下就算我扭頭就跑,也不知道能往哪跑。眼前這一切還保持在莫名其妙的狀态,現在居然還被臨死的美女召喚,我不走過去好像也沒什麽可選的。心說死就死了,我就不信一個弱女子還能跳起來拉我陪葬。

這女人,越是靠近看,越是好看。可惜現在,她的臉已經失去了血色,顯得慘白。直到我靠到她身邊,她竟一把拉住我的手,用力把我往下一扯,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隐約間,我好像感覺到她塞了什麽東西進了我的衣兜。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在我耳邊說了三個字:“青銅門。”

我大驚之下,遂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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